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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泪眼在他的眼前忽闪,像不切实际的梦,像一触就破的泡沫,让他恍惚。他等这一天其实很久了。无论是初见时她稚嫩的一声“青城哥哥”,还是她看着他那天真的眼神,又或者是曾今幼时她或许早已忘记的愿望——“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嫁给青城哥哥。”,都让他一丝一寸地彻底沦陷了。他爱她,也希望她爱他,可是又怕她只是将自己当做哥哥。可是她真的开口了,又让他恍惚了,怕了。
苏婉音见魏青城痴傻地发愣,也不言语,心中只以为他是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拒绝自己,顿时泪眼潺潺,心中更是伤心。索性不拘礼法,率然地开口:“我爱慕青城哥哥十年了,从五岁初见你时,我便早已芳心暗许。暗自想这一生要是能嫁给青城哥哥,日日伴在你身侧,这一生也不失美好圆满。年少时我曾说过一定要嫁给你,不是玩笑,就算是,我也当真了......”见魏青城依然愣愣的,苏婉音忍住眼泪继续说道:“但我不是仗势欺人的人,不会仗着自己是公主就强迫你娶我。今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往后,我们只是兄妹罢了......”
言尽已无法掩饰内心的难过,眼泪大滴大滴地往外涌着,心像碎了般地疼。苏婉音已不敢再看魏青城的表情,深怕自己无法控制情绪,转身欲离去。魏青城这时才恍然反应过来,他立即上前,想抱着那个让他想了十年日日夜夜的女子。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在路上横冲直撞,显然是马儿受惊了。驾车人大喊大叫道:“快让开!快让开!”四周百姓四处逃窜,独失神落魄的苏婉音直直地往街心走去。待魏青城反应过来想拉住她时,手指却只碰到她衣服边上的轻纱,轻薄的像她一般,抓不住。
“阿音!”
苏婉音回转过头,马车直直地撞向她,虽然车夫紧急刹住车,还是让她被撞到在了地上。强大的冲击让她的面具滑落,头径直地倒向地上,她面目疼痛,继而头一歪,再无反应。
魏青城赶紧冲上前,紧紧抱住她,托住她的头,有殷红的血,丝丝点点染上了她洁净的衣衫,她的脸惨白无血色,面色痛苦,双目紧闭。一滴滴液体滴在迷迷糊糊昏迷过去的苏婉音脸上,热热的,痒痒的,苏婉音这么想着,继而彻底晕了过去。
好安静啊......好黑啊......为什么睁不开眼......好疼啊......
华丽的宫殿之内,太医正紧张地诊断着。一群人围在苏婉音床边,神色紧张。殿外魏青城直直地跪在地上,脸上有着明显的泪痕,一向坚毅示人的康德将军,在外厮杀被利剑砍伤手臂露出白骨时他一声不吭地接受军医包扎却未露出半分脆弱,今日却显得格外脆弱。冷风刮着,树声悄然,经过他身旁的丫鬟露出不忍的神色,交头接耳道:“将军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虽是习武之人,但今日天气偏凉,料想他应该快支撑不住了。”“是啊,陛下未让将军跪,将军这样看着也真让人不忍......”“公主受伤,将军难辞其咎,跪在这是应该的。”
春染一脸凌厉地从殿内出来,大声呵斥道:“成日里公主对你们太过放纵了,养的你们都忘了自己是个奴才了。一个两个在这嚼舌根,是想进审慎司吗?”明川审慎司,专门关押有罪的宫人,那里地处偏僻,幽深阴暗,不过,进去的人从未见有出来过的,即使有,也大多是风中残烛,不疯已经很不错了。几个闻此的丫鬟立马噤若寒蝉,直直跪下磕头道:“奴婢知罪,恳请春染姐姐手下留情,不要告诉陛下,不要送奴婢进审慎司......”春染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下去,别在此处扰公主清幽。没有下次。”丫鬟们纷纷磕头道谢,赶紧起身离开。
春染见跪在地上神色有些苍白的魏青城有些不忍,连忙走到他身侧道:“将军,陛下说这件事不全是将军的过失,将军不必再跪。先行出宫回府吧。”魏青城闻此忙抬起头问道:“太医怎么说,公主可有大碍?”春染有些慌乱,慢吞吞地说道:“公主脑部受损......太医断言至少要三日放能醒。不过好在诊治及时,待苏醒后好生调养身子,料想着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魏青城闻此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神色悲凉,仍保持跪着的姿势道:“公主一日不醒,臣一日不起。”
春染苦劝无果,只好回殿中禀明苏沐。苏沐神色忧虑地看着床上虚弱未醒的女儿,眉头紧锁,一年一次生辰出宫游玩从未出过差错,怎的这次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这般想着,竟无半分责怪,而是满心心疼。春染见苏沐这般不好说什么,只是行礼道:“陛下,康德将军不愿起身离去。将军说待公主醒后他才离开。”苏沐闻此皱起眉头道:“这孩子跟他父亲一样倔,阿音这次受伤也不全是他的过失,朕一向知他的品性。倘若他这般跪着再跪坏一个孩子,让朕这个做长辈的情何以堪。”
苏沐端详着跪在地上的魏青城道:“青城啊,这次也不全是你的过失。不必跪着了,你爹娘尚在府中等你归家。过几日你妹妹嫁进宫,还需你费心,你此时若在这跪出个好歹,让你爹娘怎么放心。快回去吧。”
魏青城仍是跪着,没有半分起身的意思,他只是行礼道:“多谢陛下宽宥,只是臣于心不安。妹妹的事自有爹操持,公主此事,全怪臣看护不周,理应在此罚跪。”
苏沐闻此叹了口气,不好多说,仍是回殿中。
这夜,皇子们歇在芳华宫侧殿中不曾回各自寝宫,明川王和皇后被众皇子劝回各自寝宫。独魏青城,不论谁劝,仍旧跪在原处,不曾偏移。
夜深了,冷风阵阵,魏青城早已双膝疼到麻木,全身冷痛不堪,只是想到殿中那个一向不曾受过伤的女子如今受的痛,他便淡然受之。
本该如此。
她痛,他也应当痛。
远处也还未就寝的凌秋吟静默地看着,一边忧心苏婉音的伤势,一边有些黯然——他看出来了,他们彼此相爱,只是没有互许心意罢了......他扭头对身侧一个气度不凡的人说道:“先生,我不过去见了你,她便受了这伤。按康德将军这架势,就是我也动心了。此次明川之行,不易啊。”
身旁气度不凡的男子笑笑道:“棋没下完,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属下自有办法让殿下成为最后的赢家,只要殿下不动心就好了。”
凌秋吟眼前浮现男装的她,女装的她,心中浮起一丝波澜,继而又面无表情地说道:“和太子之位比,没有什么值得我动心的。不过是朋友罢了,若是能加以利用,便是做个“知己”又如何。”
身旁男子笑了笑,轻轻的,混入夜风中,随即四散开了。
一早,魏青城仍旧跪在那,不过已如风中飞絮一般摇摇欲坠了。一道刺眼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远处传来皇后宫中的佛音——皇后在为公主祈祷。魏青城晃晃迷迷糊糊的头脑,在心底暗暗许下愿心。
“上天,我魏青城一生戎装羁旅,从不曾相信神佛。这次,我愿信一次。以己身安康换得阿音平安无恙.......”
远远而来的春染见魏青城如深秋落叶般悄然昏迷,急忙喊人:“快来人,康德将军晕倒了!”
同时,在殿中昏迷的苏婉音似有了知觉,动了手指。朦朦胧胧地好像听到了青城哥哥在叫她,对她说“阿音,我一向爱慕与你。只是,不曾告诉你。快醒来吧,我娶你。”梦中的她甜甜地笑了,没有了疼痛感,只有温暖的拥抱。
“什么?青城晕倒了,还高烧不止?”苏沐听太医汇报着,惊讶不已。忙问道:“朕不是叫他别跪了吗?后来太子他们不是也劝了吗?他跪了一天一夜了吗?”春染忙上前跪下道:“奴婢们劝了许久,将军不曾起身。直到今日将军撑不住昏过去了,奴婢才知将军不曾离开。”苏沐叹了口气道:“哎......倔强的孩子.......刘太医,你这几日就留在将军府不必回宫了,好好照料将军,可不许有差错。”阶下太医忙拱手道:“是,微臣定竭尽所能,治好将军。”
苏沐凝望着天色,叹了口气道:“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却说魏青城高烧不止,苏婉音却在第二天便苏醒了,听闻魏青城如此,更如万箭穿心,定要出宫探望。奈何身子没大愈,苏沐便也不放心让她出宫。原定魏青蘅与苏冬寻的婚期不宜推后,便由苏沐与魏峰张罗着办了。
珍元隐闹着要见魏青蘅几次俱被魏峰拦下,归家后更是被其父锁在家中,不得外出。魏青蘅虽心如槁木般无所动摇,终究心中哀伤。婚礼盛大,仅次于太子妃谢月廖,城中热闹,宫中也是如此。谢月廖也送了见面礼,各宫各有份数,且说苏冬寻也温柔待魏青蘅,故魏青蘅也端庄不失礼,做了侧妃。
几日后,苏婉音身子竟是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反观一向身子健壮的魏青城却好的慢极了。苏沐拗不过苏婉音,终究放她出宫了,不过由苏冬寻和魏青蘅相伴,也算是回门了。
“太子哥哥,你说青城哥哥什么时候能好啊。我天天烧香礼佛,吃斋念素,能保佑青城哥哥早日痊愈吗?”
苏冬寻摸摸她的头道:“定然是可以的。别心急,你好了也没几日。”
一入府中,苏婉音急急与众人见过后,便留下苏冬寻魏青蘅二人与魏峰夫妇说话,自己由下人带着急急去见魏青城。
一进门,魏青城似有感应一般睁开眼。眉眼温柔,带着欣喜,看着她道:“阿音.......”
苏婉音连忙让下人下去,拦下想挣扎起身的魏青城,道:“不是不喜欢吗,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说着又掉下泪。
不想魏青城这次却再无忸怩顾忌之姿,轻轻拉住她的手,用尽所有的力气看着她,眉眼温和如初。
“阿音,我要你知道。我心悦你,十年。一向如此,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