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房复幔护红芳〔十〕
他一身素袍,虽然是置身市井之中,然而却像是从聚成华盖的古柏中出现,周身聚了庄严的光芒。|i^最奇特的是他的一双瞳仁,洇着淡淡的蓝,像是一朵蓬湿氲蓝的精致花苞。
一阵冷风吹来,将洒在他身上的颓翳日光吹得薄薄的,一缕浮金日光扑落在他的眉上,与之纠缠在一起。浮金跃银,扑成一簇细微璀璨的银花。
他的眸光,一直落在远行的车队上,其他书友正在看:。直到车队的影子消散在视线里,他还久久地站在那里。
时间过去了许久,他才收回目光,往前走了几步,却觉得脚下不对。往下看去,面色一沉,见到是一个珐琅小盒,以残破不全。他俯身伸手拾起,打开,里面的一枚黄杨木刻字如意已经碎了。
迎亲队伍中的那一幕,只是个插曲。之后照旧是姚元公主和璞纶带着大队人马回到公主府,轩辕泽和太后已经到了,坐在高位。看着他们郎才女貌牵着彩绸走进厅堂,均是一笑。
姚元公主侧目看着面前的璞纶,温和如他,身上的气质如同江南三月的春风。她微微垂眸,已经听到身后主婚人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璞纶带着她转身,往外面青天白日一拜。
“二拜高堂!”
拜的是座上的太后,太后连声说“好”。
“夫妻对拜!”
这话说完的时候,姚元公主鼻头酸涩,还是俯身。正欲要拜下时,外面却冲出个人影,高喊着“姚元,你不能嫁!”
姚元身子一怔,和璞纶一起往外看去,见到的却是毫无仪态、憔悴不堪的杜衡。他还未稍微接近姚元,就被侍卫伶俐地架了起来。
“你不能嫁!”杜衡挣扎着,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现在脸上却是留下两行热泪,“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_!~;”
这一波二折的婚嫁,再一次让整室陷入沉寂。
“荒唐!”轩辕泽一掌打在桌上,身侧不知是哪个喜娘失手将手中端的陪嫁妆奁匣打翻在地,登时,千斛明珠自彩绘香奁中奔泻而出,成千上百散落一地。珍珠坠地争先恐后此起彼伏的大响动终于打破了满屋咒魇,厅中诸人恍然回神,仿若刚刚明白发生了何等大事,一时间如滴水入滚油,沸反盈天。
“来人,把杜衡押解到天牢,明日再审!”轩辕泽怒喝道,侍卫连忙带走了还在叫嚷的杜衡。
姚元公主面上如同凝上了寒冰,太后皱了皱眉,对主婚人吩咐道:“继续。”
“是。”主婚人心惊胆战地应了,再次高唱:“夫妻对拜!”
璞纶眼中笑意温熏如酒,率先对着姚元公主鞠身。姚元公主的停顿也只是片刻,随后亦是对他一拜。
主婚人擦拭了脑门上的冷汗,语音中压不住喜意道:“礼成,送回洞房。”
至此,姚元公主才算真的和璞纶成为夫妻。
后来那日到公主府上帮忙的宫人说起此事时,都是一幅劫后余生的表情,纷纷道:“你们是不知道,姚元公主和璞纶驸马这个婚是成得真不容易。不过好在的是,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凑在一起的几个宫女便好奇地问,“你说说,姚元公主当时在街上是哭什么呢?”
“哭上一位驸马呗,你们没见到公主还摸着自己肚子的。”那宫人说得有板有眼,又惹来其它宫女的一阵唏嘘。
“可怜杜大人对公主一片痴情,现在却还被关在天牢里。”
“若不是当日他纳妾的话,公主会和他和离吗?”
“我怎么听说是杜大人休了公主的?”
……
朗日如金,折射在武台殿雀羽色青蓝水透琉璃瓦上,将阳光幻出一片宝光艳潋,好看的小说:。已经是姚元公主大喜之后的第三日了,一个青衣内侍匆匆迈上殿阶,进了殿中,下意识便放轻了脚步。
深色近墨的檀木板光洁如镜,倒映出重重金帷肃垂的影子,锦字花纹漂浮如云,一直延进幽深的内殿。当值宫人都远远屏息站着,人人低眉敛目,不闻半丝声响,内侍的足音落在空寂的殿中仍旧格外清晰,不觉背心已见了微汗。
青衣内侍行至最后一道九龙墨玉屏风跟前,听到轩辕泽沉冷的声音便迟疑了一下,虽有急事,但也不敢轻易打扰。
还是林公公换茶出来,见到他立在那里,轻手轻脚走过去,低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回林公公的话,岭南有急奏。”
一听到“岭南”这两个字,林公公耳朵都竖起来了,急忙让青衣内侍跟着他进去。见到轩辕泽眉头深锁,正看着桌上的一幅羊皮地图。
“皇上,岭南有急奏!”林公公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语道。
轩辕泽目光炯炯地看过去,青衣内侍急忙乘上了急奏。轩辕泽接过看完,面上的表情也鲜活起来,掩饰不住的笑意,拍在御案上,只说“好!好!好!”
他把急奏放回到御案上,对林公公扬扬衣袖,道:“去把叶相找来,还有裴延钧。”
林公公急忙退下了,没有多久工夫裴延钧就进来了。行了礼轩辕泽便让他起身,手指点在御案上,眉飞色舞道:“子规已经找到了,而且还拿到了火药配置的方子。现在许彦平正在派匠人研制,兵部的火枪设计也已经送了过去。九王已经到了汝南王的封地,以包围之势驻扎。同时十四王持着朕的手谕,让葛禺率边关一半兵力,部属在汝南王几个亲信的城地。”
裴延钧亦是一喜,急忙跪拜,抱拳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轩辕泽哈哈大笑两声,目光又落在大元的地图上,端肃了脸色,道:“如今虽然对汝南王已经是瓮中捉鳖,只是为了避免他走投无路联合姚人,朕要你立刻拿着朕的手信到平阳侯沈深之的府上,调动他的沈家军,以防万一。”
“可是皇上,没有兵符在手,如何调动沈家军?”裴延钧抬头困惑地看着他。
轩辕泽走近他身边,凑到他面前道:“挟天子以令诸侯你总知道吧?”
裴延钧急忙磕头,“微臣惶恐,微臣不敢!”
“蠢货。”轩辕泽骂也骂得酣畅淋漓,他看着裴延钧道:“朕是要你把平阳侯的大公子诸渊带到平阳去,朕方才已经拟旨让他承袭平阳侯的爵位。平阳侯的军队中多是他的亲信,见到诸渊在你手上,怎么会不出兵?”
裴延钧困惑不解,“平阳侯什么时候有了个大公子?”
轩辕泽面露得意,“他以为藏着掖着朕就不知道了,朕早就留意到他府上的一举一动了…”正想要继续说下去,忽然惊觉这种解释的事不该是一国之君对自己的臣子所为,他便就此打住,干咳一声瞪着裴延钧,呵斥道:“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你是朕的臣子又不是长舌妇人?还不快拿了朕的手信到平阳去!”
轩辕泽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笑了笑,望向殿里的一膈泥金织锦春屏上。春屏是一幅泼墨水墨画,画上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青山隐隐匿于落日之下,紫霞悠悠于落云之中。一条淙淙碧溪流过青山暮云,蜿蜒盘桓至千里之外。袅袅渺烟笼寒水,呋呋归雁落平沙,馝馞白雪飘梨花。三两枝红梅齐齐向竹梢稀疏处横斜,天际零乱几只瞑鸦。
这只春屏,还是许淼淼亲自绘于他的。本还想要绘一个他的模样出来,只是许淼淼不擅画人,因此才作罢了的。只是单单这幅画的画技,已经是出神入化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