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

黛玉这里看了林如海的来信，却不急着请宝钗来商议，自己先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又是铺纸又是研墨的，写写画画的好半日，这才心中有了个谱后，琢磨着如何同宝钗说更合适。

哪知道宝钗倒是先来了。

自打林妹妹上次露了一点子口风后，宝钗很是将此事儿放在心上，回去反复琢磨了好几日，又私底下瞧瞧同母亲商议一回，薛家母女都觉得此事儿可行。

尤其是薛姨妈，听见女儿说了一通后，不禁感叹：“旁的不说，你林妹妹父亲，是盐政大员，眼光最是不同的，不然你瞧瞧，如何她母亲去了，老太太就着急着接了你林妹妹来，还不是怕林家姑爷跟他们贾府离心了，好借着外孙女儿，好生与林家保持密切关系才是。”

宝钗听了不禁也是感慨，又想着自己待选不成，哥哥又是那个样子，若是不早做打算，只怕不用多久坐吃山空，日后一家子更是艰难。如今住在贾府，虽然已经大大方方打赏丫头小厮的，可还有那起子小人背后嚼舌根呢。

于是宝钗到比黛玉对这事儿更为上心，她已经是很稳的住的人了，也忍不住过来探听消息。

“宝姐姐既然问起，我也不瞒着姐姐。”黛玉大致将苏州的事儿说了，不过这里头有一件事，就是林如海也未曾同黛玉讲起，那边是当今天子在这件事情里头的打算。而另外林如海另有门路的事儿，黛玉也不打算告诉宝姐姐，免得宝姐姐多心。林如海这一次自然要确保完全，所以粮食可多不可少。

宝钗一听就知道有戏了，忙笑道：“既然蒙得林姑父和林妹妹看得起，那我即刻回去，跟我妈妈商议一番才是。”

黛玉点了点头：“这是正理，姐姐先回去问问，若是姨妈也觉得可行，我们在一起细说，毕竟这可不是小事情。”

宝钗不敢耽搁，赶紧回到梨香院，哪知道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呢，倒是她哥哥，反倒是被人抬了回来。

不说薛姨妈哭天抢地的，就是宝钗见了，也很是吓了一大跳。只见哥哥衣衫零碎，面目肿破，没头没脸，遍身内外滚的似个泥母猪一般，倒是忙忙的叫小厮抬进去，又让丫头赶紧烧水来，伺候着薛蟠清洗一番，才方便看看是否曾伤到筋骨。

一番忙乱之后，又请了个大夫来瞧，幸喜的是薛蟠这番倒是不曾伤到筋骨。

薛姨妈一面哭，一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薛蟠如何能说内里详细呢，说起来自己也觉得丢人。今日本来同贾琏贾珍等人一出喝酒看戏的，却不知这其中有一人，明唤柳湘莲的，最喜串戏，且都串的是生旦风月戏文，薛蟠错会了意，误认他做了风月子弟，着急着与他相交，便凑上去一道喝酒说话。

中途那柳湘莲出去一趟，薛蟠只当他走了，当时也喝的酒酣，忽见他走出来，如得了珍宝，忙趔趄着，走上去一把拉住，笑道：“我的兄弟!你往那里去了？”

他却不知道那柳湘莲早已对他恨之入骨，故意诳骗起他来，只说约他单独在郊外相见。薛蟠并未疑心，一时高兴喝了更多酒，到了散场时候，果真跟着那柳湘莲除了城去。

那知道柳湘莲就等着他来呢，偏他到了那荒无人烟的地方，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的，这还不算，还拿了马鞭子狠狠抽打，薛蟠哪里经得起这个，顿时大喊大叫又是不停求饶，那柳湘莲只是不依，又将他退到了那芦苇塘中，逼着他喝那芦苇塘中的脏水。

这些事情哪里有脸细细与家里人说，如今依旧是疼痛难忍，不免口中对着那柳湘莲大骂起来，只想着能将他捉来打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薛姨妈又是心疼，又是发恨，骂一回薛蟠，又骂一回湘莲，意欲告诉王夫人，遣人寻拿湘莲。宝钗忙劝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们一处吃酒，酒后反脸常情。谁醉了，多挨几下子打，也是有的。况且咱们家的无法无天的人，也是人所共知的。妈妈不过是心疼的原故，要出气也容易。等三五天哥哥好了出得去的时候，那边珍大爷琏二爷这干人也未必白丢开手，自然备个东道，叫了那个人来，当着众人替哥哥赔不是认罪就是了。如今妈妈先当件大事告诉众人，倒显的妈妈偏心溺爱，纵容他生事招人，今儿偶然吃了一次亏，妈妈就这样兴师动众，倚着亲戚之势欺压常人。”（原著第四十回）

薛姨妈听了，深深觉得宝钗说得有理，于是命人好生照顾，又出来叮嘱小丫头们好生熬药，又感叹儿子不争气。

宝钗这才将黛玉那儿来的消息告诉了薛姨妈，薛姨妈一听顿时高兴道：“这样一桩好生意，你很该立刻答应了你林妹妹才是。”

“我自然要答应的，只是先回来同妈妈商议，看咱们家派什么样的人去，又如何行事，总该有个章程才是。”宝钗想着自己哥哥，觉得这可是个好机会，又向母亲说，“如今哥哥也大了，很该出去学着做事才好。前些日子为着他在学堂胡闹，弄的妈妈在姨妈和老太太跟前也没脸，倒不如这一回趁着这事儿，让哥哥也去，好生学着，将来也好自己立起来才是。”

“我的儿，我何尝不知道你是为了你哥哥好，可你瞧瞧他如今这样子，也不知道多少日才能好，而且这样的大事，万一让他办砸了，又如何是好。”薛姨妈到底溺爱儿子，不舍得儿子出远门，却又同宝钗说，“咱们倒也有几个好伙计，比如咱们当铺总揽的张德辉，最是忠心的，还有一个王德明，也是个有头脑的，以前这二人跟着你父亲，大小事情办了不知道多少，最是老道，如今当铺的事情都是妥当的，派了他们去很合适。”

宝钗听了心下有个大概，一面默默盘算，第二日一早倒是先去贾母和王夫人处请安后，才到黛玉处。

黛玉见薛家愿意，也不托大，将父亲提点的事儿也告诉了宝钗：“我父亲说，两江之地，只怕其他粮商早已动了心思，这一番咱们不从两江入手，反倒是四川，天府之国，那里每年出产水稻很多，虽说到时候运送费些心思，可到底从岷江入长江，顺水顺路，内河商船运送，也很方便的。”

宝钗一听，不禁感慨，果然是做大官的人，这眼界就是不同。不过却也有烦恼：“话虽如此，只是蜀地山高路远的，咱们在那边没有个亲朋好友，只怕不好行事。”

“这宝姐姐也不必担心，如今的四川巡抚，正是我舅公的长子，与我们家最是亲厚的。”黛玉这话一说，宝钗更是吃惊了，她从未听闻林妹妹还有这样一桩亲戚。

“我舅公，是我祖母的亲哥哥，只是他们一家子都在四川那边，距离远了些。”黛玉看出宝钗的吃惊，就顺口说了一句。

既然有四川的巡抚大人在那边，宝钗自然放心了，忙道：“这番我已经同母亲商议过来，这事儿还是越快越好的，银子已经备好，人选我们也有了，只是不知道林妹妹这里，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黛玉点了点头：“自然是越快越好，你们那边的人选，当然是姨妈和姐姐最清楚，我这里倒是没有别的，只是倒是可以向宝姐姐推荐一个人，宝姐姐上次去我家里，见过我那齐圆家的婶子，我推荐的是就是这个齐圆叔，他跟着我父亲办事多年，很是老道，再者也曾随同我父亲见过我舅公和表叔的。不过姐姐放心，齐圆叔此番就算去了，也是不会参与生意之事的。”

宝钗是多聪明的人呀，一听立刻就忙说：“林妹妹能割爱，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听闻林妹妹的茶叶铺子，齐圆叔也有大功劳的。如此一来，我和妈妈就更是放心了。只是这一件事情，依着我的想头，倒是不要声张的好。”

“这是自然，我也正要与宝姐姐说呢，此事最好秘密行动，否则走漏了消息，只怕收粮的价格就不好谈了。”黛玉和宝钗不谋而合。

“再者，四川那边与我们这边风土很是不同，宝姐姐只怕要回去嘱咐派去的人，定要注意些，免得水土不服。”黛玉又同宝钗说了几样四川那边的天气吃食等。

二人都是聪明且有头脑之人，一面就将说到的几处重要之事都写了下来，又商议一回往来大概时间等，宝钗这才辞了黛玉，赶紧回梨香院来同母亲说。

却不想，薛蟠听见家里要派人到成都走一趟，当场就起了心思表示自己也要跟着去。

薛姨妈赶紧阻止：“你受了伤，如何出得了门？”

薛蟠却不管，也不问去四川做什么，只是一味坚持自己要去，一时间母子二人倒是闹了个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