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这事的第二天,军营门口突然立了一个牌子。
“女子不得入军营,违令者斩!”
周围瞬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多铎很快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和多尔衮一起跑过来,立马就火冒三丈,质问:“这是谁干的?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奶奶的,他昨天不过就是那么一说,谁还当真了不成?
不会是大汗吧?多铎看向多尔衮,他有点不确定了。
如果是大汗,那他刚才可就犯大错了。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不想连累塔尔玛。
他说:“多尔衮,你觉得是他吗?”
多尔衮很快就否认了这个说法:“肯定不是大汗。要真是大汗的命令,我们肯定第一时间得到通知。”
是的,他们是两白旗旗主,像这种大事,不仅是通知,还要经过他们全体拍板才行?怎么可能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个?
多铎:“那会是谁?”既然不是大汗,那他还真一时间想不到会做这事的人。
他把目光扫向在场的人,试图用眼神攻击把那人逼出来。
但结果好像不是很理想。
多尔衮一脸无奈的,还找什么啊。八旗这地方谁要是敢做出这样的事都是要掉脑袋的。正常人会做这样的事吗?犯得着吗?所以他说:“还能有谁,当时在场的就我们几个。几位长辈肯定是不会乱传的。那你说说,除了他这个大聪明,谁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多铎大骂:“王八蛋!”说完就过去把牌子给摘了,还在地上踩了几脚,便朝着阿济格的营帐冲了过去。
多尔衮还记得昨天阿济格在听到这事的表情,唉,这傻子,以后指不定被他什么时候就给害死了。
……
这边皇太极正在和汉臣商量莽古尔泰的事。
因为之前御前拔刀的事,莽古尔泰被革去了大贝勒一职。当时皇太极表示这是正常的奖惩制度,做不好就罚,做的好就奖。他和代善也是这么承诺的,只要莽古尔泰表现得好,大贝勒一职迟早会恢复的。
十一月初十,莽古尔泰按照皇太极的指示在家设宴款待了大凌河归降的汉官。之后莽古尔泰又在元旦的宴会上表现得不错。大家就建议可以给莽古尔泰一些奖励。
胡湘湘能看出皇太极在这件事表现得很消极,似乎不愿意听取意见。然后会开了整整两个时辰,仍然是没有确定下来。最后皇太极说:“我考虑考虑,莽古尔泰贝勒和其他和硕贝勒不一样,给少了显得我们大金没有大国风范,给多了又容易落人口实,还是再想想。”
随后大家就散会,各干各的去了。
因为过几天岳托次子洛洛欢要娶佟养性的女儿,所以筹备婚礼期间他们会让胡湘湘帮着把把关。
这不,刚离开汗王宫,胡湘湘就被一个小男孩挡住了去路。
他张开双臂,仰着头对她说:“站住!”
胡湘湘赶紧抱拳行礼:“属下见过克什讷阿哥。”
他是莽古济唯一的孙子,自儿子去世后,莽古济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克什讷:“我玛玛找你。”他说完便让出了地方,这让胡湘湘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莽古济。
自从去年他们兄妹俩给自己灌酒之后,胡湘湘就很久没有和莽古济打过照面。即使是路上遇到,也会想办法躲避,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人家要是想找你,你躲哪都没用。
胡湘湘便是对莽古济抱拳:“见过格格。”
莽古济笑着说:“胡先生,不耽误你吧?要是你有事,我们可以晚点说,不碍事。”
胡湘湘本来就对这人有抵触情绪,又知道她这次来肯定是为了莽古尔泰来的,便是说:“抱歉格格,属下奉大汗之命要去办点事,不能久留。等属下有空再去格格府上拜访吧。”
莽古济哪里能听不出这么明显的拒绝,她眯着眼说:“过几天岳托贝勒家要办喜事,我想你应该就是去办这件事吧?正好我现在也是要去岳托家,不如我们一起?”
胡湘湘捂脸,真是阴魂不散。而且这也真是巧了,她都忘了这洛洛欢的生母就是莽古济的女儿,也就是说莽古济是人家外婆,就更有理由去了。她伸手说:“那属下就沾光了。格格,小阿哥先请。”
莽古济看胡湘湘身后的马,就有意拦住她:“大冷天的,还是坐我们马车去吧。”
胡湘湘赶紧拒绝。本来就有理不合,更何况还是和莽古济。她说:“多谢格格,属下皮糙肉厚,没事。格格和小阿哥快上轿子吧,别冷着了。”
她坚持着,一直在用自己的行动抗拒着莽古济。而莽古济呢,这会儿是专门有事相求,便也只好耐着性子,她说:“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这样了。”
就这样,一行人就去了岳托府上。
这边,胡湘湘和其他人忙前忙后,连水都顾不上喝,那边一直在找机会说话的莽古济就被岳托和福晋请进了房间。
先是福晋:“额涅,那杜棱还有那么嚣张吗?要是他敢欺负您,您就告诉我们。上次我们放过了他,要是还敢有下一次,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莽古济从岳托手里接过一杯茶,然后又叮嘱了一下旁边的小孙子,便是说:“老实了老实了,他被你们一吓唬,现在连对我说话的声音都不敢提高。再说你们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是那种容易吃亏的人吗?”
的确不像,莽古济自打出生就是以彪悍闻名。况且她现在也有了一些底气。那就是他的孙子克什讷。
在当时的女真社会里,女人是只有保管权,没有继承权的。也就是说你做为妻子,管着亡夫的产业只要你不改嫁,你可以用,但是你不能改嫁,只要改嫁,这些钱一分钱也别想带走。因为不了解其他封建时期,只就清一代来说,古人对财产的保护,为了防止有人利用婚姻卷走这个家族的财产,他们是完全避开女人的。
吴尔古代有三个兄弟三个姐妹。姐妹中一个嫁给了代善,一个嫁给了叶赫的叟根,一个嫁给莽古尔泰,自然,这三个在当时是直接排除在继承选项里。还有三个兄弟,当年哈达被建州打败,哈达国主猛骨孛罗的孩子全都被努尔哈赤抓来建州,除了一个被明朝接去皇宫,后改叫王世忠的兄弟,其余的吴尔古代、漠落浑、聂克色都在建州生活。按理说那份财产应该是给这两位兄弟的。
但好就好在莽古济儿子额森德礼虽然死在了第一任丈夫吴尔古代前面,可他留下了一个男孩,而这个襁褓里的孩子就一直在莽古济身边。莽古济用自己的身份背景,还有在兄弟们的支持帮助下拿到了克什讷的抚养权。之前他还年幼,莽古济就负责帮忙管理吴尔古代的遗产。现在孙子即将长大成人,再过一两年他就会继承财产和官职。
两个牛录,这在当时的八旗里已经很多了。莽古济这几年享受到了实权的快乐。说真的,她都有些不想放手了。不过她也明白,权利这东西想要可以,但是千万别和自家人抢,毕竟孙子的就是自己的。她得去和别人去争,这样她们才会有更多的权利。
三人看看克什讷,福晋就摸摸克什讷的头说:“克什讷,你以后要好好孝敬玛玛知道吗?”
克什讷点头:“姑姑,我会的。”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后来岳托他们的儿子也赶来见过莽古济了,一家子说说笑笑忘记了时间,等到想起来的时候,莽古济这才四处探看,寻找胡湘湘的身影。可这时候哪里还有人呀,岳托告诉莽古济:“早走了。”
莽古济一惊:“什么时候走的?他也没进来知会一声。真是好大的胆子!”
岳托:“岳母息怒,胡君山是被多尔衮叫走了。”
莽古济气愤的说:“又是多尔衮!”想到莽古尔泰被革职就是以多尔衮为首的人提出来的,这一次很难不怀疑这两人是串通起来,莽古济就不禁气得牙痒痒。
好啊,等着瞧,这次她要好好陪他们玩!看谁斗得过谁!
……
胡湘湘还真没和多尔衮串通,这次纯属意外。不过她还是要感谢多尔衮出现帮她解除危机。
正想着就看到了他们两白旗营地的门口躺着的那牌子,真醒目啊。
胡湘湘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然后她来到了多尔衮他们的营帐,看到了厮打在一起的两兄弟,还有已经放弃劝架的多尔衮,胡湘湘便上前请示多尔衮,想问问他找她来干嘛?别是来让她劝架的,这事她可干不来。
多尔衮一看胡湘湘来了,便是大声呵斥一句:“好了,别在这里丢脸了,君山来了,我们听他的!”
还真神奇,当时阿济格和多铎还打得脸红脖子粗,这会儿居然说分开就分开了,合着刚才都是闹着玩的吗?
多铎对阿济格说:“你问问胡君山,这牌子是不是不能放在外面?”
阿济格:“问就问,难道我还怕不成?”然后看向胡湘湘,“喂,你说,他昨天在大汗面前说了那样的话,今天是不是应该在军中做出表率?不然以后真要是出个女人,岂不是第一个就怀疑我们?就算不是出自我们两白旗,那也肯定会和我们扯上关系,说我们当初没有制止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局面。胡君山,你给评评理,我这事做得靠谱不靠谱?我做了好事,反倒还要挨他们的打,我真是招谁惹谁了!”他用手捂着被多铎打肿的腮帮委屈的诉说着。
当然多铎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右边的眼睛已经打上了眼妆,嘴角也有挂彩。话说这俩是不是亲兄弟啊,有事他俩真打?
多铎说:“你少听他放屁,这事本来没人知道的,被他这个大嘴巴传得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是不想我们两白旗的人过个好年呢,非要让我们都被大汗惩罚才肯罢休!”
阿济格:“你,你真是好心没好报。明明是你自己嘴巴不严,说漏嘴的,你怪我做什么?难道我不说,那些亲戚就不会说出去吗?再有,还需要她们说?当时大汗可就在旁边呢!”
多铎:“我,我那不是心烦意乱,不小心说出口的吗?”他看了一眼胡湘湘,好像找到了发泄口一样,“谁要胡君山没事陪塔尔玛去逛街,不逛街就没这事了!”
这。
这还没什么呢,火星子就冒到她这里来了。
胡湘湘在想到底是管还是不管好?
就在这时多尔衮出来主持公道了,他说:“你们俩自己的错,有什么资格说胡君山?”他立马变柔和,对胡湘湘说:“君山,你看现在如何是好?感觉都收不了场了。”
胡湘湘见多尔衮这么说,那心就放下了,她来回踱步思考如何解决。过了一会儿她说:“贝勒爷,依属下之见,其实多铎贝勒和阿济格台吉说得都没错。”
阿济格一听就笑了,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这是谁也不想得罪啊!那要他过来干嘛?
这里他不是很认同胡湘湘,甚至有些看不上他。真不知道多尔衮他们怎么那么喜欢他。
多尔衮狠狠瞪了阿济格一眼,说:“你少弄些小动作,认真听人家说话!”
阿济格小声嘀咕了几句,没再做声。
多尔衮:“不好意思,君山,你接着说。”
胡湘湘根本不介意这个,她点头说:“你们的立场和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是这事事关重大。既然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我建议你们三位赶紧去向大汗请罪,否则大汗怪罪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她一说完,那三人直接愣住了,阿济格直接结巴:“你……你在说……什么?!!请罪?不就是立个这样的牌子吗?哪个军营没有过?”
胡湘湘摇头,表示:“兹事体大,比你们认为的还要严重。”
多铎:“不是吧,胡君山,你不会是因为上次我那么对你,你故意吓我们的吧?有多严重,你倒是说说看?”
胡湘湘:“你们已经伤害到国本,如果不及时上报请罪,可能就不是革职这么简单了。”
多尔衮:“难道我们还会被砍头?”
胡湘湘:“砍头都算便宜你们了。”她十分认真的说。
这气氛十分严肃,严肃到能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三个人被胡湘湘吓得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毕竟胡湘湘是皇太极跟前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她肯定知道!莫不是皇太极那边真有什么动静。
最后还是胆大的阿济格说:“我们能知道到底犯了什么事吗?死也死得明白啊!”
胡湘湘背着手说:“可能三位已经不记得了,大金在建国时,就曾有女性参军的记录。”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人那表情显然是不知道的。
胡湘湘:“在天命十年七月二十七日,当日毛文龙率领三百骑兵大晚上来到耀州,想乘火打劫。村里三位妇女最先发现他们的踪迹,她们临危不乱,先是青嘉奴的妻子拿起丈夫的刀冲了上去,然后另外两位女性也相继跟上。三人一同驱赶并且砍杀数人。最后三百骑兵被迫从城墙上跳下,无奈逃走。”
三人对战三百人,而且还是妇女,这着实把他们震撼到了。
多尔衮:“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当时我们父汗还奖赏了她们?”
胡湘湘点头:“是的,老汗王得知了此事,便是亲自召见了他们,还奖励了带头的青嘉奴的妻子一等备御,第二个登上城墙的妇人为二等备御,第三个登上城墙的妇人为千总。并且按照等级分别赏赐给他们绸缎、财货、银两、马匹、牛、还有一些包衣奴隶。老汗王不仅奖励了她们,还说要大肆宣扬她们的优秀事迹。虽是妇女,但也能驱逐披甲的懦夫。这是老天在庇佑大金。”
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胡君山刚才说他们犯了大事,原来是违背了老汗王定下的规矩。
就连老汗王都支持女人上战场杀敌,他们要是制止不就是有违天理吗?要和大金对着干吗?
阿济格:“你们等等,我现在就去把那牌子撤回来!”
说完就跑了出去。
多铎就用手擦了擦汗,他说:“这要不是胡君山说了,我都不记得还有这事。早忘得九霄云外了。”
胡湘湘低眉。他们不记得也正常,这也是男权社会的弊端。虽然当时是表彰了,也有一定的实权,但是这些女人在之后并没有作战记录。说明男女之间还是有区别。既然没有作战,就不会得到晋升,也就更不可能被这些上层所知道,所记起。女人,大抵还是慢慢变成了吉祥物,一个附属品。
等到阿济格拿着牌子回来,他就作势想要去踩烂它。胡湘湘赶紧拦住他,她说:“台吉,千万不要。”
阿济格皱眉:“干什么?”
胡湘湘:“你私自销毁堵不住悠悠众口,还是带着去见大汗吧。”
阿济格都快哭了:“胡君山,有必要吗?非要把事情弄得这么严重弄得这么大吗?”
胡湘湘:“一定要这么做,否则你是打定主意以后只靠你们男人来打仗了。”
阿济格:“说得好笑,未必现在打仗的是她们女人?我们都是吃干饭的?”
胡湘湘:“以后真要和明朝打起来,以明朝的体量,即使大金男儿有三头六臂,也不一定能吃得消。我当然不希望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但是万一呢?阿济格台吉,女人也可以主内,也可以主外,不要有歧视好吗?一视同仁,会让整个国家飞速发展。”
阿济格:“胡君山,你就会激我……”
胡湘湘抱拳:“不敢。”
一旁的多尔衮见状便说:“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听君山的话了。”
阿济格:“多尔衮,你疯了?你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吗?”
多尔衮:“我不管是什么,反正我们这次做错了,就要挨打受罚。”说完就对胡湘湘说,“君山,你先去汇报一声吧。这事大汗肯定已经知道了。你让大汗安心,说我们随后就到。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胡湘湘:“是。”
……
从多尔衮他们那里出来,胡湘湘就在想一个问题。本来少数民族人口少,劳动力是最金贵的。像以前的女真人和蒙古人,对女人是没有什么束缚的。也就是说每个女人不仅是母亲,妻子,是女儿,也是可以在任何时间都可以上战场的士兵。她们坚韧顽强,生生不息。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女人的地位也逐渐降低,变得越来越没有自我了?
……
半个月之后,塔尔玛被三兄弟带到军营集训。要怎么说他们都是直男呢?塔尔玛也是贵族小姐,平时也不用下地劳作,在家也有人伺候,这么一下子就做这么高强度的运动,体能体力根本坚持不了。于是乎,塔尔玛倒下了,还连着生了好几天的病。不过这姑娘还是挺明白的。知道这次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便是在几天后又找到了胡湘湘。
塔尔玛:“胡君山,你带我训练吧!那些臭男人没轻没重的,以为我是那些打了十多年仗的八旗兵呢。不是我怕累,实在是我心脏受不了。你这人比他们懂,要不你就先带带我,先让我适应适应,我再去和他们混,你看怎么样?”
都这么说了,胡湘湘怎么会拒绝。
便是从那天开始,每天天不亮胡湘湘就会去塔尔玛家门口等她,然后两个人再绕着沈阳城跑步。
慢慢的,塔尔玛的体能越来越好,整个人也越来越精神了。
塔尔玛:“胡君山,你为什么那么好!我就是不想喜欢你都不行!”
胡湘湘在心里哀嚎,怎么还是……
塔尔玛看她这样,便立刻改口说:“别别别,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我是想让你当我的男闺蜜,怎么样?当我男闺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