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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616年努尔哈赤建立后金到1644年正式入关,历经二十载,这段时期的飞速发展和各项政策的成功都是非常值得后世借鉴和学习的。像在宗教问题上,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一些宗教格局,都为最后的入关起到了很大的助力作用。
胡湘湘最近一直在走访调查研究沈阳城内的各大庙宇。
下面是她了解到的情况。
努尔哈赤时期,女真部落里多信奉萨满,在每个部落里都会有他们的堂子,也就是专门用来祭祀神灵的地方。但是因为当时战乱纷争,堂子的信奉也并不统一。属于是每个部落的首领都拥有他们本部的祭祀权。
后来努尔哈赤在统一战争的过程中,也着手统一这些女真萨满堂子。他强制对这些萨满和堂子进行强制的改造。先是在女真普遍信奉的神灵里早出几个具有代表意义的,然后再结合他们自己本部的少数几位神,组合一个新的萨满神灵系统。
再然后他们通过宗族祭祀、和外族外交、还要强制性的展开大型的祭祀大法,用来推广他们的新神,从而抑制旧神。详细点说就是努尔哈赤对堂子祭祀十分重视,他在佛阿拉城和赫图阿拉城都建有堂子,经常在出征前后、节庆、结婚、盟誓都会带领大家一起去进行祭天活动。之后他们几次迁都,也会在当地建立新的堂子。
就这样以爱新觉罗氏信仰的神灵体系在渐渐成为了全民女真的统一信仰。这么做是为了让宗教和政治起到一个相互促进的作用,能让统治者的权利得以巩固。
当然他们也不是一直都只推崇萨满教,努尔哈赤也会汉、蒙、藏、朝鲜等地的宗教采取兼容整合的政策。比如努尔哈赤建立政权的前一年,他就在赫图阿拉城里建起了七大庙,里面包括堂子、地藏寺、玉皇寺、关帝庙、文庙、城隍庙、昭忠祠,这里面既有女真本部的萨满,又包含了儒释道三教,从而可以看出努尔哈赤对于当时包容的宗教信仰。还有天命六年,有一位在蒙古科尔沁传教的西藏僧人,历史上称他为大金喇嘛造访当时的大金都城辽阳,就受到了努尔哈赤的礼遇和厚待,后来这位僧人在期间圆寂,努尔哈赤便为他专门造塔,将此塔命名为大金喇嘛塔。天命十年,又有一些来自西藏的喇嘛因为在科尔沁传教的时候不堪受辱来投奔大金。大量的西藏僧人归附之后,也加速了藏传佛教在辽东地区的传播。
皇太极继位之后,更是将努尔哈赤的政策进一步落实和发展。
他首先是坚持把本族的萨满教放在主导地位,然后再对儒释道等其他宗教吸纳。天聪三年他们绕道山海关,直逼京城,皇太极的心里可能就有了问鼎中原,建立一个统一王朝的想法。在汉官的上疏提议仿制中原王朝典制下,皇太极也动了想要在沈阳设立和北京一样的天坛、地坛、太庙等类似祭祀的场所。只是这个时候时机还不成熟,因为他虽然在去年开始了南面独坐,但手里的权利还是不足以让他办到这一点的。
不过皇太极对汉传佛教还是相当推崇和尊重的。他修缮了当地大量的寺庙,还把寺庙还给了僧人,并且给了他们衣粮。天聪四年,有僧人在正黄旗修寺庙,皇太极就拨款两百两。同年,又修建了莲花寺。天聪六年,皇太极给赫图阿拉的地藏寺安排了八十名僧人居住。
不仅佛教,道教也被皇太极重视和优待。他保留了汗王宫旁边的道教建筑三官庙,并没有因为自己要扩建汗王宫而把道观拆除。这一做法使得道士可以在里面焚香修道,成为道教的活动场所。后来三官庙完全成为了御用的道观。海兰珠死后,皇太极还请了著名道士主持丧仪,赐予三官庙土地,给道士衣粮。
天聪到崇德这十七年,皇太极还在沈阳修建了关帝庙,使得关帝庙也成为了一座御用庙宇。除此之外,还修建了两座海城娘娘庙。
行军途中,皇太极始终贯彻的命令就是行军途中不能毁坏庙宇,不能劫掠庙中一切器皿,不能骚扰寺庙僧人,不能取其财物。命令规定违者死,较之努尔哈赤时期还要严格。
……
自天聪六年正月开始,皇太极在接受各位贝勒、大臣的叩拜中,就有儒道释的僧道官,也就是说,这一年僧道官制度在大金政权正式确定。这些僧道官是为了协助管理僧道人员。可是在天聪六年的时候还是儒道在佛教在之前,到了天聪九年这种排序就发生了变化,变成僧官在前,道官在后。胡湘湘需要了解这段时期佛教势力是如何快速的把地位提高到如此程度的。
正和佛教僧人沟通的时候,正巧和多尔衮遇到,见他似乎有话要说,胡湘湘便示意他在旁多等一会儿,待她把事情做完。
她这股认真劲儿,事后多尔衮也不忘调侃:“在你心里,我们这些所谓的贝勒台吉都没有你现在的事情重要,我们可以等,可以拒绝,唯独不能耽误你手头的活。”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颇有些酸,表情也多是苦涩。
胡湘湘哭笑不得,她很想说这本来就是她的主职工作,不然她来这里是干嘛的?
但这话肯定是不能和多尔衮说的。
她抱拳:“贝勒爷的伤好些了吗?”上次他被多铎射中,伤了大腿,皇太极就让他在家疗养,没想到这才半个月就出来了。
多尔衮看她巧妙的转移话题便是笑笑:“好了,这点小伤,不足挂齿。”
两个人牵着马往前行,胡湘湘关切的说:“那也要好好休息,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是落下病根,以后可就头疼了。”
多尔衮也知道休息,可是现在八旗这情况,就算他想偷懒也没法。随时随地都有想人替换自己从而上位。他是半刻也不敢停歇。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他觉得自己愈发不对劲了。这么多天在家里老是空落落的。所以干脆就出来了。嘿,这一见了人,心情果然就好了。
你说神奇不神奇。
多尔衮身边也不是没有那种谄媚的人,可他们给自己的感觉就是没有胡君山好。
好像见了他,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反而还特别有精气神。
所以多尔衮说:“君山,你怎么总是那么无忧无虑的?”
胡湘湘:“贝勒爷有烦恼吗?如果不介意,可以说给属下听。”能探听未来摄政王的真实心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获。
多尔衮扯扯嘴角,虽然他现在和胡君山关系不错,但你真让他说他肯定还是会选择不说的,毕竟把心掏出来,以后就要处于被动了。多尔衮看了那么多尔虞我诈,实在是不敢把后背轻易给别人。
多尔衮:“我能有什么烦恼,就是好奇你罢了,这么多年都没看你动过气骂过人,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胡湘湘:“属下没有大汗和贝勒爷你们要关心处理的事情多,当什么时候都不用自己操心时候,忧愁自然就会少了。”
多尔衮:“可在我看来你是件件事都没少做,而且你还会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安排妥当。”
这是多尔衮最佩服胡湘湘的地方,干最多的事,还毫无怨言。最惊叹的是他还能在中间找到乐趣。多少人都做不到苦中作乐,不是吗?
多尔衮看着胡湘湘,眼里满是疑惑。胡湘湘站在原地,她知道多尔衮表面上是在问自己,但其实是在透过她审视反思。他也想这么做对吗?
既然如此,胡湘湘便说:“贝勒爷,当你全身心的投入到自己的目标事业中去,那么你身上的压力和累赘就会小很多。很多人做事都觉得是在给别人做,而自己不过是被动前行。有了这种想法,肯定就会在心里出现抗拒情绪。既然都抗拒了,自然就不会去学习去思考,也不会有沉浸其中的快乐。他的全身都会被负面情绪包围,无法自拔。”她说这话是极其认真的,她希望多尔衮能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以便在以后他在摄政王期间能做出更优解的选择。说完之后看到多尔衮已经在吸收这句话了,胡湘湘就牵着马和他在路上继续走着。
突然,多尔衮对胡湘湘说:“你说的这话我其实都有想过,可是我现在遇到的难题,使我不得不分心。”
胡湘湘皱眉:“分心?”
多尔衮点头:“嗯,而且还是很严重的程度,那我该怎么做?”
胡湘湘皱眉,都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如果是轻微的,胡湘湘可能还会建议他断舍离。
但是都重度了,咋办,难道还割肉呀?
胡湘湘:“抱歉,属下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怎么处理。”
她又不是什么知心姐姐,这种事还是让多尔衮自己去头疼去。
胡君山的直接让多尔衮错愕,这么个话题就被胡君山堵得死死的。
天呐,他还准备了好多好多话,这下还怎么说呢?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
多尔衮终于说:“君山,你有很在意的人吗?”
胡湘湘一秒都不带犹豫的:“孤家寡人,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想这些?”
多尔衮:“每到夜晚,你会有辗转反侧,希望身旁有个人给你暖被,和你说体己话吗?”
胡湘湘:“每天都累得直接就睡了,属下连做梦都没有,然后睡到大天亮。”
多尔衮估计是这辈子都没遇到这么“无趣”的人!
他也明白,这么多年,胡君山对个人情爱闭口不谈,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一个人有很强意识的人,是没法轻易从他口里撬出什么的。
但是多尔衮就是不甘心,他真的很想知道胡君山的想法。
哪怕只有一丁点,那他也死而无憾了。
所以多尔衮越挫越勇,继续发问:“那你就没有过什么冲动,比如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你想去抱抱他,甚至想狠狠上去吻住他?”
这话一出,零下二三十度的沈阳瞬间就进入了夏季。
他脸上发烫,后背都被汗浸湿了。
因为这是他的真实感受,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为了一个同性这么疯狂,甚至到了为这个人有了生理反应的时候!
是的,就是这个,多尔衮才确定自己对胡君山的感情并非战友情,而是一种超越了友情的情愫。
这种情愫他暂时无法界定是爱情,但如果对方同意的话,他真的不介意这么做。
冲动,是爱情的开始。
他希望胡君山也是。
这边胡湘湘站住,她也知道多尔衮在旁边的情绪变化,也知道他这么说肯定是意有所指,但她仍然十分淡定。
她抱拳,对多尔衮说:“贝勒爷言重了,可是这话还是别说了,不然属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属下对其他女人都没有非分之想。”
老实说胡湘湘也愣住了,是的,愣住了。
她先是疑惑多尔衮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是……胡湘湘也不是恋爱白痴,这点不一样的感觉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可是她现在是男人啊?
多尔衮你是一点纠结也没有的吗?就这么把自己的取向转变了?
可能是古代的男风流行,完全不介意这个。
害,胡湘湘感慨自己真是女扮男装也是没有防住啊。
多尔衮也不知道是听出了胡湘湘的意思,还是他明知不可为但还是不想退让。他继续说:“我也没问女人……”
胡湘湘:“属下对男女情爱都不感兴趣,贝勒爷。”
多尔衮看到胡湘湘坚定的眼神后泄气了,他说:“难怪你能专心致志的做事,不受外界影响。原来是心无旁骛。”
胡湘湘:“可能是吧。”
多尔衮:“看来我也要向你学习。”心里好不容易燃起的火苗,看来就要熄灭了。
胡湘湘抬头,看着他说:“如果它是对自己有用处的,其实也可以把它藏于心里。有时候闲来无事想想,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多尔衮:“不用了,我这一生吃了不少苦,还要给自己徒增悲苦做什么?”
他叹道,语气极其复杂。
胡湘湘笑笑:“那就忘掉吧,忘掉了,就把心里的那片地方空出来,就可以放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了。”
更重要的东西?
多尔衮点头:“好,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建议。”不过话是这么说,但谁来告诉他究竟该怎么把这东西挪出去呢?
他嘴上说着放弃,可心里的痛却让他无法放。
两个人又走了一阵。
胡湘湘:“贝勒爷,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说。”
多尔衮:“你说。”
胡湘湘:“我长这么大,其实也不太懂人世间的感情是什么。在我看来,感情之事都是费神费心的事,一旦确认之后,双方就只剩下索取和占有,生怕得到的太少,还嫌弃对方爱得不够,最终都被伤得遍体鳞伤。”
多尔衮:“这事……我没你想得那么透彻。”
胡湘湘:“爱情就是一个折磨人的东西,正因为琢磨人,所以甜起来是真的很甜。就好比你吃过了太多苦,才会觉得那么甜。”
多尔衮笑着:“君山,你这见解很有意思。感情这事还真就是这样。以前我不觉得,现在也愈发理解了。虽然知道会遍体鳞伤,但是人们还是会为了那么点甜赴汤蹈火。”
胡湘湘:“其实人世间可以有很多东西能让你感知甜的。”
多尔衮的笑容凝固了,他似乎明白了。
他说:“我会从其他地方找寻甜。”
两个人对视,仿佛有千言万语。
随后胡湘湘抱拳:“说了这么多,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贝勒爷府邸了。”
多尔衮指着前面不远的汗王宫说:“我送你过去吧。”
但胡湘湘婉拒:“贝勒爷大病初愈,刚才陪着属下走了这么久,属下已经很愧疚了。”
多尔衮欲言又止,后才说:“好,那我就不送了。”
胡湘湘:“恭送贝勒爷。”
多尔衮点头,表情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冰冷。
……
皇太极批阅奏折透过窗户时不时朝外面看去。
准备好晚饭的哲哲刚想说什么,就见胡君山从大门进来。
胡湘湘见状:“大汗,属下刚才去走访了几座寺庙,现在大汗方便吗?不然属下可以把情况写到奏折上等大汗之后看。”
皇太极点头:“那个不急,君山吃饭了吗?”
胡湘湘一愣,还真没吃,但这个时候看哲哲专门做了一桌子菜,也不好意思说,免得麻烦。
皇太极立马说:“先吃饭,再做事。”
哲哲也附和:“来,君山,你坐大汗那里。”
胡湘湘推辞:“大汗福晋,不用了,我吃过了。”
哲哲见状说:“君山,就是多一副碗筷的事,你且等着,我再让人多加点菜。”
胡湘湘:“……”
皇太极:“别放葱花,放瘦肉,君山白肉好像不爱吃。”
哲哲:“君山的习惯早记我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