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今圣上，也是她曾经翁公李氏尧公，本就是前朝最得力的武将。后来因为前朝宦官祸乱，殃及天下，才使得他趁机起兵打下了这片江山。
在世人眼里，李尧或许是个好皇帝，但只有高观音知晓其实他是个生性凉薄，猜疑心严重之人。若不是当时他忌惮爹爹与大哥在军中的威望，也不会迟迟不去援救，从而令她失去了两位至亲。这个还多亏了太子妃为了争宠而暗中告诉她，不然她也不会想得到她的翁公竟是如此虚伪之人。
前往京城的马车，在大道上咕噜咕噜响着车轮子的声音。女眷们都在马车里坐着，而男人们却在外面骑着高头大马看着风景聊着天。
“没规矩，哪有女儿家总是掀起帘子露脸的。”杜如雪翻着书，已经数不清几次瞧见女儿这么做了。
“娘亲，你可还记得仪君表姐？”高观音放下帘子，小心地问她。
杜如雪悄悄放下书，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双生姐姐留下的几个孩子，惋惜道：“你表姐也是可怜之人，好不容易扶夫君成了太子，却只得了个良娣的名分。现在杨家除了三郎，没有他人了。此番回京，你切莫在你表哥面前提及伤心事。”
“女儿记下了。”高观音心想，此次回京最值得开心的便是可以见到阿弟了。
杜如雪见她莫名伤感的神情，以为她是想到表姐的事情，不由伸手揽她入怀。
“你啊，自小身子就不好，娘亲与爹爹早就打算好了。你若是想嫁人，那我们会为你准备好丰厚的嫁妆。可若是，你没有心仪之人，那我们也会护你一生喜乐。为娘的别无其他要求，只一个，别找皇家之人，娘不想你同你表姐一般。可好？”
高观音鼻子一酸，紧紧抱住杜如雪的腰身，点了点头。如果那时候自己的母亲杜如玉还健在，想必断不会同意李家求亲之事。
“夫人，累了吧？已经到驿站了，可以吃点东西。”高晟探进马车，温柔地询问。别看他平时凶巴巴的样子，但却被杜如雪轻松拿捏。
“爹爹好偏心，眼里只有娘亲。”高观音小声嘀咕了一声，立马换来高晟一个轻轻的敲头惩罚。
“去，以后你自有你夫君护着。”
高观音笑着拉着小巧从马车里跑了出来，一个没留神，竟然一头撞进了李晔的怀里。
李晔扶好差点跌倒的高观音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边走还边搓着手。
“他……他这是在嫌弃我吗？”高观音问一旁的小巧，只换得她一脸无语的表情。
高观音听过李晔有洁癖，从不与外人接触。刚嫁到李家时，她一直小心，不要惹到这个不好相处的小叔子。可相处一段时日后，她发觉李晔完全不似外界传言那般傲娇，反而亲和得同她阿弟一般。
“晋王殿下，高将军，高夫人，驿站条件简陋，只有粗茶淡饭。”驿站的铺司命人端出几份饭菜给众人。
“这是什么？”杜如雪瞧着眼前几个不同一般的菜式，好奇问道。
“夫人恐怕许久没回京城了，这份便是京城流行的小吃温拌凉丝，作法简单，人人都喜欢吃上一口。”铺司笑着给其解答。
杜如雪有点好奇，正想尝试一下，却被高观音拦了下来。
“娘亲最近在喝药，还是不要食辣了，试试这个奶汤锅子鱼，补身。”
“瞧我这个记性，还是娇娇说得对。”杜如雪转而盛了一碗鱼汤，鲜美好喝。
高观音见大家都在喝汤，找了双干净的竹箸挑出鱼汤里的鱼，及其灵活地将鱼肉和鱼骨分离出来，方便大家食用。
瞧着那分离出来完整的鱼骨，高观音嘴角微微咧开，觉得很有成就感。
“殿下，殿下——”高晟端起酒杯欲与李晔对饮，不想竟发现他的那双眼睛一直盯着高观音。
许是高观音也发觉对面注视的压迫感，抬眼，对上李晔那双深邃的眼睛。
李晔见她盯着自己，也觉得自己唐突了，连忙收回眼神，端起酒杯与高晟饮了一杯。
“你吃吗？”高观音将分好的鱼肉推到他面前，笑着问他。见他迟迟没有行动，继续说，“放心，里面没有姜丝了。”
似乎过了许久，李晔探手过来，端起那碗鱼肉，客气道：“多谢——”
简单饱餐一顿后，李晔命铺司送高家人去房间休息。
“殿下有何事吩咐？”楚逸见主子一个招手，立刻就明白有任务了。
只见李晔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殿下放心，这一来一去不过两日时间而已，属下定会调查清楚。”
次日出发时，高观音环视一周，感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同，却在杜如雪着急的叫唤声下，急忙往马车里钻。
“小姐，我们今日是不是就可以到达京城了？”小巧贴近马车边，向一直看着外面景色的高观音求证。
“恩，应该快了。”高观音望着前方越来越熟悉的景色，单手捂着心口。不知为何，愈发靠近京城，心悸之症愈发明显。可为了不影响大家的脚步，她只好暂且先忍着。
“你脸色有些苍白，是否感觉不适？”突然李晔出现在窗边，一脸关心地问她。
高观音摇摇头，咬着嘴唇：“无事，可能是马车有点太快，头晕而已。”
李晔闻言，飞快驾马挨到马夫旁，吩咐他慢些行，回首却见高观音早已经放下了帘子，脸上竟露出一丝苦笑。
“高将军，入城后，陛下为你们准备好了宅院，你们好做休憩。待过几日，开府之喜，本王再来叨扰。”
进了城门，李晔与高晟道别，临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马车，这才缓缓离开。
“娇娇，现在可舒服些了？”扶着女儿躺下来，高晟不由责怪自己，竟没有发觉高观音脸色异常。
杜如雪喂她喝了几口汤药，抬头安慰高晟：“本来我想告知于你，偏偏娇娇紧紧抓住我，说什么都不愿影响你们的进程。”
“爹爹，你不要担心我了。睡一下明日便好了。”高观音扯着虚弱的笑容，乖巧地躺了下来。
“也罢，你先好好休息。下次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告知我们。不许像今日如此倔强。明日若还是这样，爹爹立刻为你请太医去。”
“恩，知道了。你们也累了，早做歇息。”高观音推了推杜如雪的手，示意她快快带着高晟立刻。
杜如雪站了起来，连哄带骗地总算将高晟拉了出去。
待屋里无人后，高观音方才舒了一口气。蜷缩着身子，希望压抑住着突如其来的疼痛。她不知为何会这样，在蒲州时虽时有不适之感，也绝无今日如此激烈。似乎那颗心，被人紧紧攥在手心之中。
就这样，在疼痛中，她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趁着小巧还没进来，她赶快起来擦拭身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望着镜子中苍白的脸蛋，还特地补了点粉。收拾完毕，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因为刚搬来新宅子，杜如雪今日十分忙碌，不仅要采办还要好好拾掇一番。
“小姐，你就这样出府，夫人知道了岂不会怪罪下来。”小巧被高观音拉着跑到街上。
“放心，娘亲现在忙得顾不上我们。我们就出来一小会儿，在她发现之前就已经回去了。”高观音不想别的，就只是想去一个地方看看而已。
“小姐，这是哪？”小巧见她挨着墙角，望着前方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大门发呆。
“这里是开国功臣杨国公的府邸。”高观音瞧着有人出来，飞快拉着小巧低下了头。
那是阿弟，他都长这么高了。高观音看着远去的弟弟，心中不由又是一抽搐。
“我们回去吧。”高观音收起依恋的眼神，转身带着小巧准备回去。
未曾想不知从何处跳出一个疯道士，指着她嘻嘻哈哈地叫嚷着：“回来了回来了，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小巧觉得这人疯疯癫癫的，立马挡在高观音面前，警戒地看着此人。
那道士却直直看着高观音又道：“她即给了你身躯，你何不为她好好活着，你说是与不是？”
几句话下来，高观音的脸一下子刷白了，她连忙从小巧后面探出身子，小声问道：“你都知道？”
道士仰起头，笑了笑：“知道，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小巧，让我与他说几句话。”在高观音的坚持下，小巧只好寻了个隐蔽之处，帮他们守着。
高观音盯着眼前的道士，心中正疑惑如何开口。只见那个道士指了指她的心口，摇了摇头。
“先生可是知道些什么？”
“你是你，她是她。这身子她不要了，正好赶上你需要。她便给了你。”
高观音一下子就明白了，道士口中的“她”便是真实的高观音。
“那她去何处了，先生可知？”
道士指了指天上，神秘地嘘了一声：“不能说，她有自己的另一番奇遇。”
高观音随着他的动作，仰头看向白净的天空。
“好，我不多问，只问一句，她现在可好？”
“她比你好，那里有她的正缘之人。可你，却不好。”
高观音不解地问：“我有何不好？”
“人有三魂七魄，而你的魂魄不完整，还有一部分被埋在了那里。”道士伸手一指，不偏不倚正是东宫之处，“那里有个人不愿放你自由。因此你灵魂残缺身患隐疾。”
高观音这下不管其他，立刻跪在他面前，虔诚相求：“民女求道长指点迷津。”
“你让那人放下执念，答应将你的灵位迁出去，方可安康百岁。不若，便会因心悸之症不过花信年华。”
“多谢道长指引——”高观音见那道士转身想走，又拉住他的衣袖，问出了藏在心底的疑问，“道长可知我为何会魂穿重生？”
道士收回脚，回头深意地看了一眼。
“你不知？”
高观音叹息道：“我真的不知。不然也不会问你。”
“那个人一直守在你身边，你却毫无察觉？”道士反问。
“谁？谁一直在我身边？”
“他在你灵前滴下了眼泪，感动了上苍。可见他才是你的有情之人。不管如何，你都该还了这份恩情，是与不是？”
高观音诧异了，原来这世上除了阿弟与翠儿，还有人会为她的离世而掉眼泪。
“好，你让我去报恩，你且告知我那人是谁？我也好去还了这份恩情。”
道士听完，连忙摇手，捂着嘴，挣脱地跑开了。
“小姐，你没事吧。”小巧见那疯道士跑来，转身跑到高观音身边询问。
“我无事。”高观音望着疯道士离去的身影，心想解开了一个迷团，却又埋下了更大的不解之谜。
所以那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