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男人须臾片刻，冷笑道：“你耍我，晋王殿下至今未曾婚配，哪里来的王妃？”
闻言，高观音却一点都不惊慌。因为方才她也在赌，之所以利用李晔的身份，她便是在看到底对方有多大的来头。见男人似乎对李晔十分了解，且丝毫不畏惧，那么她心底总算有数了。这京城中能不高于李晔的能有几人，不外乎是屈指可数的那几位。
“老夫见姑娘谈吐不俗，想必也是名门贵女。不过可惜了，哪怕你身份如何，今日都出不去这个宅子。”男人伸手一指，“男的杀了，女的抓活的。主子还等着答案。”
高观音紧紧抱住翠儿，环视四周，怒斥道：“我乃高晟将军之女。你们若是敢动我分毫，高家势必追究到底。”
站在前面的几人似乎有点犹豫，不知是不是该上前。只见男人一把夺过身边人手里的剑。
“怕什么，不杀人灭口。若是被查了出来，你们觉得还有活路吗？”
正所谓“穷途末路”，为了生存，这些人还是重新拿起了武器。一步步靠近他们几人。
这几个护院都是高晟精心挑选出来的，武艺不凡，倒是可以顶上一时半刻。高观音希望高家管事能尽快赶到，不然真的结局如何未可知。
“小……小姐。”怀里的翠儿缓缓伸出手来。
高观音紧忙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你别怕，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可眼见身边的护院的动作愈发慢了下去，最弱的阿牛哥也身负好几处刀伤。
翠儿强撑着靠近高观音的耳边。
“小姐，我怕来不及了，有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
似乎是用了全部力气说完那个秘密，翠儿的手瞬间滑落下来。两眼迷离放空，脑海里闪现过三年前的那日冬天——
这个冬天显得特别的冷。
一早，翠儿打开了杨国公府的后门，想趁着雪停了，出门采办一些东西。没想到竟在门口看到一人蜷缩在角落，身上的道袍褴褛，看着就十分可怜。
翠儿急忙扶着他进了后院的小屋，这里是后厨之地。
因为过年，杨怀瑾遣了许多人回家。现下此处没有太多人，而且翠儿是府里的老人，众人见她带着一个脏兮兮的人进来，也不敢多问多说。
“老人家，你先喝点热粥。”翠儿和嬷嬷要了一碗刚煮好的粥，递了过去。
一碗热粥下肚后，那人总算是缓了过来。
“谢谢姑娘。”
翠儿笑了笑，转身又拿了几个包子。
“这些你待会儿带在身上。还有这些银子，你且拿去买点厚实的衣服。这个冬天冷，熬过就好了。”
“姑娘如此心善，贫道无以报答，唯有为姑娘算上一卦，可好？”
“随你。”翠儿见他坚持，也不好伤了这老人家的心，也算让他还了报答的心愿罢了。
那道士让翠儿写一个字。翠儿想了想，就在纸上重重写了一个“君”字。
“姑娘可是有思念之人。”
“是。”翠儿柔声答道，看着笔下的字，心中无限感慨。
“可惜此人命薄，已经不在人世了。”
翠儿的笔一顿。
“不过，姑娘请放心，你心中牵挂之人很快就会回来。”
翠儿放下笔，视线落在了老道士身上。她狐疑地问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老道士不在意她的猜测，解释道：“姑娘不必惊慌，我真的只是测出来的。而且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她真的会回来？”见老道士点头，翠儿一把抓住他的手，继续问下去，“那她会在何处，我可不可以去找她？”
“时机到了，你们自会相见。若是姑娘此时强行破除天命，只怕对其不好。”
既然老道士都说他们会有相聚之日，翠儿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只要能再见到小姐，哪怕等多久都可以。
“不过——”老道士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谨慎，“适才贫道窥天命，看到了姑娘你的命数。”
“怎样？”
“姑娘会有一儿一女，还有一个深爱你的夫婿相伴。”
这样不是很好吗？但不知为何翠儿觉得老道士想说的不是这些。
“如果姑娘想一直安康下去，贫道还是劝你断了这份执念，不与那人相认。不然，姑娘的大限之日将至。”
自那日起，翠儿记下了老道士的这句话。其实她不确定自己将会如何抉择，直至见到了同杨仪君相似的高观音。在几番试探之下，她对高观音的身份还是存了几分疑虑。但在比武那天，见到了杨怀瑾手里的杨家枪，她便十分确定高观音就是杨仪君了。顿时她明白了老道士的话，原来她的选择一直都是偏向小姐的，只是似乎对不起了阿牛与孩子们了。
“小姐，帮我照顾好阿牛与孩子。”翠儿虚弱地扯动嘴角。
高观音心中一惊，喊道：“翠儿，你要做什么？”
众人突然停了下来，齐齐回头看向他们。
“你们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答案。”翠儿冷眼看向领头的男人，残酷地说道。
“你——”男人刚想说些什么，只见翠儿头一低，嘴角立刻流出了血丝。
“翠儿——”高观音没有想到她竟会咬舌，吓得连忙用衣袖去捂住往外流出的血迹。可是血越流越多，瞬间浸湿了衣袖。
“翠儿，你怎么这么傻？”阿牛跪在地上，摸着她的脸，撕心裂肺地痛哭道。
翠儿无法开口，只是转头盯着他的眼睛，眼里满含着不舍与眷恋。直到眼神里渐渐没了光芒，手也垂了下来。
“都给我抓起来。”就在这时，一群黑衣闯了进来。为首的便是楚逸，只见他看到翠儿的惨状，立刻朝着男人喊道。
“你……你们大胆，何人敢抓我。”男人被一群黑衣制住，却还是叫嚣着。
“本王亲自来抓你，你可服气？”突然，李晔从暗处走了出来。待他看到浑身是血的愣在地上的高观音，着急地小跑过去。
“你——”刚想询问她的情况，却一眼瞧见了她怀里的翠儿，不由问道，“原来你要救的人是翠儿——”
高观音一动不动，毫无表情。李晔察觉到异样，顾不得礼数，将她怀里的翠儿放到阿牛手里，自己单膝跪地，与她平视。
“高观音——”他轻拍高观音的脸，“你怎么了？”
似乎察觉到脸上的触感，高观音慢慢地对视到李晔的脸上，倏忽间，李晔的身影在她的双眸中重影叠叠。她的心就像突然活了过来似的，砰砰乱跳。
高观音没忍住，一口血喷向了前方，身子一软，倒在了李晔的怀里。
“王爷——”楚逸心惊地看着李晔身上的血迹。
“无碍——”李晔一把轻松抱起高观音，抬脚之际，冷酷对楚逸等人说道，“给本王严查，不能让他们负罪自尽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杜如雪听下人回报，说晋王抱着小姐回来，着急跑出来一瞧。只见李晔怀里脸色苍白的高观音，心中大惊。
“本王已经托人请藺太医了。”李晔一路抱着高观音回到房间。
杜如雪担忧地看着昏迷中的高观音，转身才看到李晔身上的血污痕迹，眉头微皱。
“王爷放心，这里有我。”
李晔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愿。
“下官拜见晋王殿下。”匆匆赶来的藺长卿见到李晔时，愣住了，急忙行礼。
“藺太医不必行礼，还是快来看看病情如何？”李晔摆摆手，免去了这些繁文缛节。
藺长卿连忙上前，查看床上的高观音。
众人在小小的屋子里焦急地等待着。
“快，取我木匣子最底层的药丸来。”藺长卿脸色惊慌，吩咐药童。
杜如雪脸色一变，差点站不住脚，好在身旁有小巧扶着。
“藺太医，娇娇到底如何了？”见藺长卿回首接过药童手上的帕巾擦汗，杜如雪再也等不住了，上前问道。
藺长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怎会如此不爱惜身子，明明知道自己有心悸之症，却大悲大喜，气血攻心。若是再晚片刻，只怕华佗在世都难以救回。”
“那现在如何了？”李晔见杜如雪脸色一下子失去了血色，不敢问下去。只好自己出面，与藺长卿说道，“可是救回来了？”
“救是救回来了，但不可再让她情绪起伏过大了，不然下一次我不敢保证是否能及时救回来。等下，我开些药即可。”
“多谢藺太医。”杜如雪无比感激。让小巧送他出去，顺便去取药。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几分，李晔隔着床边的薄纱，看着紧闭双眸的高观音。一动不动。
“王爷，多谢你送娇娇回来。现下已经很晚了，还是请王爷先行回府。”杜如雪下了逐客令。
李晔明白她的心境，也不再留置，与其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杜如雪摸着高观音冰凉的脸颊，担忧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命苦。”
昏迷中的高观音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在东宫里的艰难日子。
“小姐，你瞧，这是刚出的新碳。”翠儿笑着拿着一包东西回来。
杨仪君一把抓住她的手，冰冷至极。
“怎么回事，你的手怎么又红又凉？”
翠儿缩回自己的手，笑道：“没什么，就是今日帮着厨房的嬷嬷洗碗，她这才偷偷给了我几块新碳。”
杨仪君心疼地看着她：“都是我不好，拖累你了。要不明日我写信给三弟，让他接你出去，可好？”
翠儿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小姐，别送走我。如果连我都走了，你该过得多艰苦。奴婢自小就跟在你身边，早就将你当成了亲姐姐，若你怜惜我，就让翠儿一辈子跟着你。”
杨仪君抹开她的泪水，笑道：“傻丫头，无论你在不在我身边伺候，你都是我的好妹妹。”
可惜，那时的杨仪君连自保都困难，现在的高观音还是一如既往无法护住翠儿，反而还令她为自己而死。
天道不公，她从未有害人之心，伤人之意，为何一而再再而三逼迫她至此。她本无意与那人为敌，可是现在她却再也按捺不住内心中的愤恨。既然如此，她便要那人失去所有的一切，这样才最公平，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