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宫中的家宴，说白了无外乎就几个皇子皇女陪着圣上，聊聊家常而已。
看着上座中的李尧与众子女把酒言欢，高观音若不是知晓实情，怕也会被这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所蒙蔽。
李青夹了一块点心，刚咬一口，就愣住了。
“怎么了？”身旁的崔妙姌一下子就发觉他的神情有异，问道。
李青摇头示意无事，但脸上的表情却是骗不了多年来的枕边人。
崔妙姌瞧了一眼，李青方才夹的正是出自高观音之手。只见她伸长手臂，也取了一块，小咬了一口，放了下来，故意说道：“这高妹妹的手艺果真了得，竟比那些老师傅做的还地道。”
众人纷纷抬头看向她。
李尧问起是什么意思，荣妃急忙解释了今日席面上的芙蓉面是高观音所做。
李尧也夹了一块，尝了第一口，不由抬眸看向高观音，接着又尝了一口，直到这块芙蓉面全部进了腹中。
“你这手艺比那些老师傅还好，不知为何竟像是在潜邸老嬷嬷做出来的。”
在座的几人除了李青李晔两兄弟，其他人何曾尝过那个老嬷嬷的手艺。
“陛下谬赞了，这些都是从前仪君表姐教我的，也许因为她师出这位嬷嬷。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高观音不紧不慢地说出早已备好的答案。
“还在潜邸时，这些确实都是你表姐亲自准备的。”李尧对杨仪君这个媳妇儿还算是满意的，只不过登基后，为了均衡势力，不得不让李青离了崔家女为太子妃。再加上后来杨家军的原因，越来越疏离杨仪君。
“都怪我厨艺不精，不然仪君妹妹完全可以放心交托于我。”崔妙姌突然表情一变，自责道。
荣妃岂会不知她的把戏，当下回嘴道：“这要求颇高，除了心灵手巧外，还需看那人的真诚，太子妃怕是宫中杂事太多，以前都不曾想过，现在就不要强求了。”
“娘娘这话说得……”崔妙姌还想为自己反驳，不料李青出口制止了她。
“娘娘这话，你还听不出来，以后自己机灵些，多来宫中走动走动。”言毕，李青抬头深意地看了看高观音，眸色暗沉不见底。
“下个月待珺璟成婚后，观音便不再是外人了。以后的家宴少不得要你们这些小辈们辛劳些。”李尧简单的一句话既对李青言明了高观音的身份，也让崔妙姌有了危机感。
李青默默收回了视线，唇线拉直。在座的人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瞧着一脸阴沉的崔妙姌。
此时，李晔却体贴地为高观音布菜。
“看到珺璟如此贴心，陛下该放心了。”荣妃笑着打破奇怪的氛围，将众人又拉回其乐融融的状态。
高观音看了一眼小碟上的菜式，竟发现没有一丝姜片的痕迹，心中又惊又喜，不知李晔是如何看出她不食姜的。
李晔回首，对上她好奇的眼神，笑了笑，又继续为她夹了几道爱吃的。
家宴过后，李尧与荣妃早早离场，吩咐几个小辈不必拘礼，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聚聚。
“累了？”李晔见高观音一脸疲惫，关心道，“那我先送你回去。”
高观音昨夜就没睡好，加上今日在家宴上费了点神，此刻真心想早些回府。
李晔招来一个宫人说了几句，回到高观音身边。
“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宫人去准备马车了，听说楚逸在外面候着有急事找我。”
高观音知道暗卫是不被允许进入宫中的，楚逸若不是急事断不会在这个时候跑来求见。
“你且放心，我在这里等着便是。”高观音温顺地看着李晔离开。两人刚从屋里出来，高观音自然不想再回去与那些人虚与委蛇，倒不如找个僻静处等着。
从早上出来到现在天色半明变暗，高观音没由来地觉得这一日过得十分漫长。今日之事，她根本不担心，借着高杨两家的交情，李尧自然不会太过怀疑。而之所以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只不过是为了离间太子与太子妃的关系罢了。崔妙姌最是藏不住那颗善妒的心，只要她频频出错，自己哪里会抓不住东宫的尾巴。
就在高观音沉思之际，忽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站在她的身后。
“是你——”高观音回过头，只见李青站在身后，将她堵在自己与栏杆之间，毫无退处。
“太子殿下，你……”高观音没想到李青会如此大胆，这里可不是他为所欲为的东宫。
李青低头看着她，那双眼睛似乎想看穿这幅皮囊。
“你究竟是谁？”两人僵持片刻，李青问道。
闻言，高观音却以冷笑待之。
“殿下觉得我是谁？”
李青眼神激动，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其拉近。
“见你第一眼时，吾本以为你们这些人只不过样子像她一些罢了。但没想到，与你接触频繁后，吾竟产生一种错觉，你会不会就是她。”
高观音奋力想甩开李青的手，奈何力气不足，只好抬起头来，明知故问地说道：“民女愚昧，不知殿下口中的‘她’到底是谁？”
“高观音——”李青没有耐心地手上一使劲，疼得高观音皱起了眉头，却硬撑着不出声。
“好，好得很。你真以为吾撬不开你的这张嘴，就不能撬开别人的吗？”
“殿下还想绑了谁去？”高观音咬牙切齿地看向他。
李青手上一顿，停下了拉扯。
“殿下视人命如同蝼蚁，难道就不怕陛下盛怒吗？小女子都明白，‘天地不仁，唇亡齿寒’的道理，殿下每日都承东宫太傅的教诲，怎会不知道。”
“你——”李青从未被人如此当面教训，还是一个小女子，面子自是挂不住了。只见他眸色深了几许，阴沉着脸，猛然抬起手来。
高观音反射抬手护住了脸。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李青下手，悄悄放低手臂，只见李晔不知何时来的，站在李青身旁，一手抓住他。
“皇兄这是喝了多少酒，看来醉得厉害了。”说罢，扯开李青的手，将高观音护在自己身后。
李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李晔接下来是否会为高观音而闹出更大的动静。
“你们都没长眼睛吗，知道主子醉了，还不赶紧过来伺候着。”李晔对着远处的几个宫人，怒吼道。
大家都以为这几个王爷之中，就数晋王的脾气最好，没想到此刻发这么大的火。更是不敢怠慢，着急忙慌地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太子。
“皇兄还是早点回东宫休息，适才太子妃还派人到处找寻殿下。”李晔对着宫人说了几句，就见他们扶着李青匆匆离开了。
转过身来，李晔看着垂着头的高观音，却在看到她手上的红痕后，二话不说抬脚就往前走。
高观音没想到他什么都没问，还自己先走了。于是，着急到小跑跟在他后面。
“你生气了？”高观音见他一路上都沉默着，心虚地解释，“这次不是我主动招惹的，是他自己来的……”
不料，李晔突然停下脚步，让她一头撞进怀里。
“我……”高观音摸着鼻子想要道歉，却被李晔拉住了手。
李晔怕吓到她，收起了一半的戾气。
“高观音，你是没长腿还是没长嘴，明知道他这人不好对付，就不会用你平日的机敏躲开吗？再让我看到你受伤，以后就不许离开我的视线三步之外。”
“你这是在关心我？”高观音却笑了，反而更加靠近他，“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下次绝对不会同他单独见面。”
李晔见她信誓旦旦，无奈摇了摇头：“上马车吧。”说着，伸出手来。
“对了，楚逸这时候跑来找你，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马车里，高观音想起这件事，好奇地向李晔询问。
“这事我原是要同你说的……只不过……”李晔欲言又止的样子，令高观音心中一惊。
“这事和我有关？”高观音反问，脑海里猛地一炸，“是不是那几个绑翠儿的歹人出事了？”
李晔没想到她一下子就猜到了，点了点头：“楚逸说，狱中突生大火，人都烧死了。”
“为何狱中突然燃起大火？”高观音不理解，这事未免太巧合了些，“仵作验过了，果真是活生生烧死的？”
李晔却摇头道：“不全是，大多数都是被脖子扭断而死。”
“是太子所为？”这不得不让高观音怀疑是李青的手段，毕竟如果再审下去，便是姚珅倒台，姚珅一倒，东宫免不了受到波及。
然而李晔的一言不发。
高观音脑海中转了不知几个弯，突然说出了内心的另一个猜测：“所以不是太子，而是……陛下。”
当她看到李晔脸上的神情后，内心愈发肯定了这个答案。
“因为这个案子十分恶劣，人是被关在大狱之中，由三省督办。前几日几位大臣刚上了折子，陛下当场□□了姚珅。没想到今日这些证人还是出了事。楚逸私下去查看过，大狱守备极为严格，就算是他要想进去也是十分凶险。太子派人行凶太过于冒险了。”
此时，高观音却冷笑了几声。
“陛下真是护犊情深，看来你要废掉这个太子，只怕是难上加难。”
李晔从没有将这件事看成简单之事，只听他劝诫眼前的高观音：“我知你今日所为皆是为了翠儿的仇，但还是要劝你一句，切莫轻举妄动。待我与杜先生几人重新谋划。”
高观音眼色复杂地看向李晔。她实在不想李晔为自己再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了，这次，换她来为李晔开路。太子暂时是动不了。但李尧护得住李青，却不一定能护得住姚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