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赤金倒地后尚有一丝气息。
李晔走了过去，低头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
“天意，我不曾畏惧过生死，但却是以这个样子，和……和那时候一样，天……天子峰……”
李晔听到“天子峰”三个字，想起那场血战，待后来找到杨怀瑜尸首的人说，杨怀瑜身上插满了箭，身上无一处是好的。
李晔抬头看向蜂拥而来的杨家军，冷淡地说道：“赤金，记住了，这射箭的少年叫杨怀瑾。”
赤金先是一怔，后领悟到这话的含义，扯开嘴角，笑道：“果然是天意。那个少将军是我这辈子最敬佩的对手，只是……只是可惜了。”
赤金含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李晔捂着自己的伤口，朝着杨怀瑾的方向而去。不料突然冲过来一个敌军的小将，他看了一眼李晔，愣住了，见他手上没有武器，这才大胆拿着手里的矛刺向李晔。
“哐”的一声，李晔闪躲不及，被脚下的盾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那个小将想着立功，迫不及待地冲着李晔而来。
突然，李晔的后方窜出一个身影，拿着盾牌帮他抵挡了一下。
“你？”李晔看着此人，颇为眼熟。
“王爷没事吧？”那人解决掉敌人后，又回到了李晔的身旁。
他这一开口，李晔可算是认出来了——原来是阿牛，翠儿的夫君。
自从阿牛入军后，李晔便没了他的讯息。原来他从一个伙夫慢慢做到了一个小将。人也壮实了不少，黑得李晔一下子没有认出来。
“李珺璟，你可算是吓死我了。”匆匆赶来的杨怀瑾从马上翻身下来，跑到他面前查看，“还好你没事，不然姐姐会担心死了。”
“少……少爷？”阿牛吃惊来的人居然是杨怀瑾。
杨怀瑾徐徐回首看着眼前一脸血迹的壮汉，这才认出了阿牛。
“你真该好好谢谢阿牛，否则怎有机会站在这里。”杨怀瑾重遇阿牛，心中也是开心，但最高兴的却是可以手刃了仇人赤金，一血杨家军在天子峰的冤屈。
“你怎么会来华阳城？”李晔着急问他，“你见过观音了？”
“对了，陛下有危险——”杨怀瑾这才想起正事来，“姐姐被太子囚禁了。”
沉睡中高观音迷迷糊糊，半梦中，似乎看见了李晔受伤，心中一紧张，轻声喊了一声“珺璟，小心——”
随后睁开了双眸，见自己躺在床上，才回过神来只是做梦了而已。正当她想重新闭上眼睛时，忽然一双手伸了过来，掐住她的腰身，吓得她瞪大了眼珠子。
“你刚才在喊谁？”李青本来靠在床边，尽心照顾着她。不想她醒来的第一句居然是对李晔的关心，这如何不令他恼火。
“你……你放手……”高观音这下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她应该是在地牢里才对，何时被换回屋子里了。
两人不仅身形相差甚多，就连力气也是完全无可对比的，更何况高观音大病初愈。眼看着挣脱不了，高观音伸手按下手上的一只手镯，只见那镯子一刹间从手腕里掉落下来，同时从里面弹出一把利刃。
李青的手被划了一刀，一下子就收了回去。
“你——”李青也是没有想到她身上竟会有这么多暗器，这才老实了许多。
“殿下若是再靠近，就怪不得我了。”高观音边背靠着墙，边厉声呵斥道，“我是未来的晋王妃，殿下再无礼，日后只怕招人非议……”
“你不是晋王妃，你是我的，君儿，为何你到现在都不肯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李青上前一步，飞快夺过她手上的暗器，扔在墙角，攥住她的手，大声喊道。
高观音看似镇定的脸上总算露出疑惑以及吃惊。
“你……你胡说什么，我就是高观音。”
“是吗？”李青盯着她慌张的双眸，冷笑一声，“那不如陪吾去看一个人。来人——”
婉儿应声走了进来。
“帮小姐收拾下。”
一炷香的时间，在婉儿的巧手下，高观音身着一袭碧绿色的罗裙走了出来。
李青望着她，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开，将手伸了过去。
然而高观音却似没有看见般的，从他身边掠过，往前走去。
李青悻悻然地收回了手，不甚在意地跟在后面。
“你要带我见谁？”高观音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带着自己兜兜转转，居然停在了杨仪君的旧院子。
“为何带我来此处？”高观音杵在门口，不肯进去。
“进来再说。”李青站在门口对她温柔地说道。
高观音按下心中的异样感觉，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较之上次来，这次的院子似乎被精心打扫过。除了干净了许多，一切摆设都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怎样，和你在的时候一模一样吧。”李青讨好似的，给她展示屋里的摆设，“你看，你曾经最喜欢躺在这树下边看书边等我。还有这个秋千，也是你最喜欢的。我都没有忘记……”
“殿下——”高观音制止住他，“如果你没事，请恕我不奉陪了。”
“等一下——”李青抓住她的衣角，见她满脸的嫌弃之情，心中猛烈一击。
“来人，将那人带上来。”李青转头对着身旁的人下达命令。
当高观音见到守卫带上来的人时，觉得自己的预感没有错，果真是道长被抓了，难怪她在京城里找寻无果。
“丫头——”疯道士见到高观音可开心了，即使双手被缚，也要一蹦一跳地朝着她而去。
“对不住，道长，让你受累了。”高观音歉意地说道，伸手欲解开绳索。
李青见状，拉住她的手，示意旁人为道士解开束缚。
“你现在可愿意承认自己就是杨仪君了？”李青满脸期盼地看着她。
高观音见疯道士被放了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对，我是杨仪君。”见李青笑着一把将她拉到怀里，高观音用手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继续说下去，“但我也是高观音，是李晔未过门的妻子。”
“胡说——”李青脸色大变，愤怒道，“你是我的。君儿，我知道你还在介怀崔妙姌的事情，你等我几天，我一定立你为皇后，好吗？”
未曾想，高观音听完他的许诺，却不是欢喜，而是一脸的淡漠。
“你……你不欢喜吗？”李青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她了。
“殿下，你知道我为何喜欢这个秋千吗？”高观音答非所问，看着院子里那个秋千，想起曾经生活在这里的点点滴滴。
“是因为怀念潜邸的时候我们夫妻二人欢愉时光？”
高观音摇了摇头，答道：“你错了。因为秋千可以荡得很高，就像鸟儿一般的感觉。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没日没夜等着你的到来。东宫里的日子，我累了。”
李青没有想到答案会是这样，一脸的茫然。
“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可以给你迁到更好的地方……”李青慌张地想找个理由，但高观音却丝毫不为所动。
“你还不明白吗？”高观音伸手推开他，“我不再爱慕你了。”
李青愣在原地，一直在思索着高观音的这句话。猛然，他眼里闪过一丝疯狂，双手按在高观音的肩上，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你现在爱慕谁？是李晔吗？是不是……”
高观音看着他的表情着渐狰狞。
“是，那又如何？”高观音冷笑道，“那时候我满眼都是你，可你做了什么？你利用我的善意，逼着我接受崔妙姌进门。崔妙姌一而再再而三暗害我时，你明明都知道，却为了所谓的顾全大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大局，不外乎是你李重山的皇帝梦罢了。”
“不是这样的……”李青还想着辩解，却被高观音强先说出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那可笑的皇帝梦，不过是借着我杨家满门的鲜血一步步得来的。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天子峰的真相，你害死我父兄，还敢奢望我一如既往对你。你真是做得一场好梦。”
李青以为这件事自己隐秘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让高观音查到了真相，顿时满头冷汗直冒。
“我固然恨陛下的猜忌之心，不肯尽快派出援军救杨家军。但暗地里与赤金里应外合，用我父兄做交易的你，更令人恶心。你知道吗，后来的日子我为何一直不愿与你同房，那是因为我一想到你虚伪的模样，就觉得难受。还好那时候孩子没能保住，不然只怕会成为你另外的筹码。”
“别说了——”李青愤怒地扬起手，似要扇过去的样子，但在半路还是停了下来。
“君儿，我对你固然有利用，但这颗心却是真的。你以为我好受，为了这个太子之位，我步步为营，一切都是为了你我日后不受制于人。”
“殿下，你真的不必再以我为借口了。正所谓德不配位，即便你坐上了这个龙椅，以你的算计，又怎么可能真的一切如愿，不过是从一个坑掉入一个深渊罢了。你一开始就错了，一步错步步错。”
“既然都是错，为何就不能是我。这天下，还有你，皆是我的。别人想都不要想。”事已至此，李青也不在掩饰自己了。
高观音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反倒是疯道士拍手道：“你，做不了皇帝。丫头，臭小子是凤，你是凰，只有你们二人结合，天下方能太平。”
“道长，别说了——”高观音见李青眼神有异，急忙拦住疯道士。
但这些话，李青还是听到耳朵里了。
“你说李晔有帝王之相。这不可能，他不会活着走出华阳城的……”
高观音挡在疯道士前面，面对李青，坦白道：“他不会有事的，华阳城一定会保住。”
“你做了什么？”
“早在之前我就命人送信给怀瑾，此刻他应该已经在华阳城了。”高观音下巴抬起，缓缓说道。
气得李青双手附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你竟然敢坏我好事——”
“你又想掐死我，是吗？”高观音喘息着问他。
李青低头看她通红的脸颊，还有脖子上未消退的红痕，手上劲道减轻了。
“不会的，我一定可以顺利登基的。”李青攥紧她的手，对着守卫喊道，“将那个疯道士带下去，把这女人关起来。你们就等着亲眼看着我坐上龙椅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