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世人多爱清新淡雅的颜色,制作祈愿带却要用红色的布料。
盛锦水翻遍房间只找出一条红色发带,她从小就不爱素色,偏爱鲜妍浓烈的颜色。可惜浓艳的色彩不是时下主流,她渐渐的也就不用了。
这条发带还是父母尚在时自己用绣品同张老板换的,如今是留不住了。
拿起剪刀,盛锦水狠心将发带一分为四,抚平后挑出绣线开始绣花。
花样是昨晚就画好的,无需再改,绣线的选择上却要费些心思。
怕用单一颜色的绣线太过寡淡,光绣兰叶的绿色她就挑出了好几样,模仿晨光微熹中叶片的变化。
她将挑中的绣线一一记下,等做完这些才开始动手。
这两日用了张惠给的乳膏,手指虽还没恢复到之前的滑嫩,但也有了成效,只要她小心些,就不怕刮花绣好的纹样。
盛锦水埋首,身体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变,手中针线翻飞,临近戌时才堪堪绣好。
将针线放下,她不觉捏了捏隐隐作痛的手腕,随即舒展僵硬的身体。
忙碌过后,才想起自己晌午只用了碗馄饨,如今已是饥肠辘辘。
姚氏欺善怕恶,今天这么一闹,此刻竟没来催促她干活,不过也没给留饭就是了。
盛锦水将祈愿带贴身放好,她如今的希望都在这几根祈愿带上,不能有失。
夜色深沉,她推开房门,等确认院中无人才放心离开房间。
金大力照常晚归,姚氏抠门,早就熄了烛火。
循着记忆,盛锦水再次摸到厨房。
今早姚氏吃了哑巴亏,将厨房里的吃食都藏了起来,如今灶台上空荡荡一片,前所未有的干净。
不过盛锦水在金家多年,早就摸清了金家人的习惯。
初时金家人对她处处防备,过了两年,见她老实便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如果问姚氏的私房钱藏在哪里,金大力都未必有她清楚。
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盛锦水找到了被锁在橱柜里的剩菜,看样子是用饭前单独盛出来的,应是给金大力留的。
看了眼橱柜的铜锁,她在墙角的柴堆里摸索了一阵,果然找到了钥匙。
顺利打开橱柜,盛锦水取出剩下的饭菜,见橱柜角落里有两个水煮蛋,也不客气地拿走了。
饭菜装了两个海碗,一个碗里是冒尖的白饭,另一个碗里则装着两荤一素,几片蒜泥白肉,韭菜鸡蛋和水煮白菜。
看分量是比照成年男子的食量留的,不想半夜被姚氏拍门,盛锦水这次只挖了拳头大的米饭,不过把蒜泥白肉和鸡蛋等荤菜都挑了出来。
月光微弱,盛锦水其实看得并不清楚,端着潦草凑出的饭菜站在窗边。
饭菜已经凉了,她小口吃着,只当自己是在享受珍馐美味。
不过她也没光顾着吃饭,边吃边想着祈愿带的生意。
云萝寺里的祈福带卖的便宜,一条不过八文,可本钱也少,两指宽的红布而已,一匹布少说能做六百条。且寺里用的不是棉布,而是更为便宜的麻布。
之所以能卖的起价,还是因为在佛前供过,受过香火。
这么一想,也不怪张老板让她先说服云萝寺的方丈。
估算了自己的速度,赶在下次庙会前,她能绣出八十条祈愿带。一条祈愿带要是卖二十文,刨除两百买绣线和布料的费用,她能净赚一千四百文。
这数目已经不少了,毕竟之前她攒了许久才攒下两百文,可要让安洄继续读书,这点钱连买笔墨都不够,更别提束脩了。
跟在崔馨月身边多年,盛锦水以为自己已经算是见多了世面。可今天这么一合计,才发现的自己的见识始终逃不过后院内宅。
就算她绣的花样新奇,但要论起真功夫,却是比不过大户人家里专精针线的绣娘。
等饭都吃完了,盛锦水还是没琢磨出什么来。
草草收拾好碗筷,将橱柜重新锁好,钥匙放回柴堆,她才回到房间。
夜已经深了,明日还要早起,盛锦水索性也不想了,洗漱完睡下。
大概是前一天累狠了,这一觉她睡得格外沉,要不是邻家的鸡鸣,差点错过出门的时辰。
怕遇上金家人,她迅速将自己收拾干净,吃了昨晚剩下的水煮蛋,挎着篮子出了门。经过城门时,还托上次将自己载回盛家村的老翁带了口信,说自己晚些时候会去盛家村一趟。
云萝寺距离云息镇不远,步行半个时辰就到了。
盛锦水运气不错,她出来得早,不用顶着烈日赶路,半途还遇上了赶着骡车上香的邻居,蹭了一段路。
骡车上的婆媳盛锦水有些印象,他们一家做的豆腐生意,姓王。媳妇刚从临镇嫁过来,婆婆则是昨天帮自己说话的那个。
等到了云萝寺,盛锦水跳下车向两人道谢:“王家婆婆,王家嫂子,多谢你们捎我一程。”
“顺路呢,锦丫头别客气。”王家婆婆是个爽快性子,挥手示意她不用客气。
王家婆媳还要栓骡车,盛锦水道谢后就进了云萝寺。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寺门,王家媳妇不禁好奇道:“阿娘,她就是锦丫头?”
“是啊,天可怜见的。”王家婆婆唏嘘。
此时众人眼中的小可怜盛锦水已经进了云萝寺。
云萝寺最热闹的就是初一十五,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只有零星几个香客。
盛锦水进了大殿,询问殿里的小沙弥,“小师父,住持可在?”
“在的,”小沙弥双手合十,躬身后道,“施主寻他何事?”
佛门清净地,盛锦水的心情不觉松快了下来,“我有求于住持。”
来寺里的信徒哪个不是有求于神佛,想起今早住持嘱咐,小沙弥以为她就是住持交待要等的人,不再多问,“施主请随我来。”
盛锦水来过云萝寺几次,卖身为奴前是和阿娘来的,之后则是陪着崔馨月来的,不过都没见过住持就是了。
她随小沙弥穿行在林荫小道上,一炷香的功夫便觉眼前豁然开朗。
小道尽头修了一座凉亭,身着僧衣的僧人正坐在亭内,眼前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不远处的泥炉上正煮着茶,周遭零散站着清扫落叶的小沙弥。
带路的小沙弥上前,“师父,您等的人来了。”
云萝寺住持法号释尘,传言他精通佛理,佛法高深。盛锦水一直以为他是位耄耋老人,没想到这么年轻,看相貌至多不过三十岁。
“大师。”盛锦水跟在小沙弥身后,恭敬道。
释尘抬眸,片刻后无奈出声,“我吩咐你的时候又在打瞌睡?今日等的是一位男客。”
盛锦水心一紧,赶紧道:“大师,只需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施主请坐吧。”释尘端详她片刻,随即伸手倒了杯茶,“山野粗茶,施主莫要嫌弃。”
“不敢。”盛锦水没有放下手里的篮子,反倒捏紧,神情忐忑。
释尘看她没有喝茶的意思也不劝说,只静静看着,像是在等她开口。
盛锦水深吸一口气,到佛门清净地谈生意委实奇怪,可她不得不这么做。
“我想在贵寺寄卖些东西。”起了头之后,接下来的话就顺畅多了。
盛锦水正准备掀开盖着的蓝布,就听释尘突然道:“我观施主面相,有些奇怪。”
难道大师看出我是重生之人?
盛锦水抬眸,眼中澄澈,听了释尘的话后她并不感到害怕,反倒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
即使被对方知道自己是重生之人又如何?
扪心自问,她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恶事,就算重生,也不是因为恶鬼夺舍,而是神佛怜悯。
“如何奇怪?”既然是神佛怜悯,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似是早夭之相。”
盛锦水抿唇,难道自己要重蹈覆辙?
“不,不对,”不等盛锦水说什么,释尘又兀自推翻结论,“拨云见日,否极泰来。”
“那我还会死吗?”盛锦水问。
寻常人听他这么说,怕是又惊又俱,眼前女子却只是抿唇反问,对死亡并不惧怕,神情淡然,令人稀奇。
“自然不会。”释尘摇头,轻笑一声,“施主豁达。”
盛锦水不明所以,也不懂佛偈暗语,索性直说来意。她将篮子放在棋盘上,取出自己绣好的祈愿带,“大师,我想将祈愿带放在贵寺售卖。”
一般的出家人怕是在盛锦水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命人将她打出去了,可释尘却不是一般出家人,他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反倒拿起祈愿带端详。
“布带似是旧物,绣工过得去,绣样倒是不错,看得出巧思。”像是在看一件商品般,释尘细细品评。
见他并不抵触,盛锦水放下一半的心。
“绣的为何是梅兰竹菊?”
看样子是有兴趣了,盛锦水将另一半心也放下了,“信徒所求之物不同,我就想着用梅、兰、竹、菊分别代表求学业、求姻缘、求前程、求平安。”
“不对。”释尘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