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
谭意被用刑了。
潘文到牢房时,她躺在浑身是血躺在干草垛上,露出的身体都是狰狞的鞭痕,只有出的气,没有进得气了。
“怎么回事?” 潘文眉头紧皱,陆丰是疯了吗?
萧潇循声看去,一位穿着锦服的公子站在门口,他吩咐狱卒打开牢房。
他快步进入牢房,随后蹲在谭意身旁,接着取下外衫披在阿意身上,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潘文嘴唇紧抿,紧握着拳头。
他实在没想到,陆丰如此胆大包天,对女眷用刑,公然违反大魏律法。
“去找大夫来。”潘文吩咐一旁的小厮。
狱卒上前几步道,“潘大人,陆巡抚说了,不让理她们。”
“你们巡抚这是对女眷私自动刑,信不信我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潘文怒火中烧,胸膛起伏很大,他一脚踹到狱卒的胸膛,把他摔倒在地,恨不得抡上几拳。
小厮急忙跑出牢房。
久违希冀涌上萧潇心头,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青年是来帮他们的。
她询问:“你是?”
潘文见过萧潇,一个明艳体面的贵妇人,只是现下衣着脏乱,眼眶红肿,整个人异常憔悴,丝毫不见往日的荣光。
他回答道,“俞夫人,我以前是岳州东平县的,就住在谭意隔壁村。”
“我听闻俞家遭了难,巧好以前和谭姑娘相熟,想着能不能帮上点忙。”
萧潇一下子便了然,她忍不住落下泪来,“多谢,实在多谢公子。”
一朝落难,以前围绕在身旁的人都远离了去,就连亲亲热热唤她姐姐的官夫人也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他们甚至连阿意也不愿意出手拉一把。
想到当日她来退婚时说起的话,萧潇就恨得牙痒痒。
看着谭意的惨状,潘文内心忐忑。
这可如何跟向荆交代?
没过多久,大夫来了,节度使也跟着过来了。
“潘大人怎么跑到我们府衙的监狱来了?办皇差还能办到我府衙大牢里?”
被潘文踢了一脚的狱卒站在一旁,蓝方觉背着手站在牢房外,神情似笑非笑。
隔着围栏,两人四目相对。
潘文压下内心的火气,大跨步走出牢房,在蓝方觉三步外顿住脚步。
他是从五品京官,在从二品的节度使面前自然低一头,况且如今还是在旁人的地盘上,潘文有自知之明。
“下官见过大人。”他躬身行礼。
蓝方觉笑道,“褚神医已经回京了,不知道潘大人为何还留在襄阳?”
他有调查过这两位办皇差的京官,岳州东平县人士,两年前从选拔营厮杀出来,两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低贱东西,他还没放在眼里。
只是没想到,有一日这东西竟然跑到他营地里耍威风。
潘文恭敬道,“下官还有事情要办。”
蓝方觉盯着比他年轻了一抡的青年,冷冷笑了一声,“那不知道潘大人在我府衙大门逞威风是随做什么?”
“大人说笑了,下官只是进来看望一下朋友。”潘文目光在谭意身上落了一圈,道,“只是下官记得没错的话,大魏律法严禁对女眷用刑。”
“为何我这朋友似乎是受过极刑的样子。”
蓝方觉转动扳指的手停了,另一边的青年嘴里还在叨叨,“蓝大人,私自给犯事官员女眷动刑可是大罪啊。况且,这女眷说到底还不是姓俞,俞舟就算是犯了诛九族的罪过,也祸不及这个表姑娘啊!”潘文笑眯眯道,“蓝大人是觉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吗?”
蓝方觉眼睛微眯,这人胆子倒是不小。
“潘大人,你可冤枉我了,我可没这个胆子,要不你去跟巡抚说说?”蓝方觉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好啊,等我回去,定是要好好参陆巡抚一本的。”今日他不啃声,难保谭意不会再动刑。
潘文表面虽大义凛然,实则内心恐慌。
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官正面杠上节度使啊,是真的拼了,只希望向荆争气点,不然他一辈子估计就从五品小官了。
杠就杠到底,潘文无视蓝方觉,示意大夫进去给谭意看看。
大夫不敢动,拿眼窥视蓝方觉的神色。
半晌,蓝方觉道,“去吧。”
他打量的目光落在潘文身上。
如此一看,俞舟也并不是走投无路了。
还是不能得罪太多人啊,毕竟墙头草才能活的好。
蓝方觉象征性告诫几句,便离开了牢狱,至于其它,就让巡抚大人去操心吧。
吃下两贴药,谭意身上的烧是退下去了。
潘文舒了一口气。
但谭意的样子实在太惨,再呆在这里,估计不行。
“萧潇,谭意到底不姓俞,我会想办法把她弄出去。至于俞夫人,我能力实在有限。”
萧潇心中压着大石彻底落下,她激动道,“谢谢,谢谢你。”
潘文点点头。
……
上头有一个正二品的巡抚压着,潘文不好做事,顶了众多压力,到底还是把谭意从劳里捞出来。
谭意开始处于昏迷状态,无知无觉,被潘文抱着离开。
萧潇跪坐在牢房中,目光定定落在潘文身上,“请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潘文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但现下也顾不上其它,他点头,道,“请夫人放心,我会的。”
走上几步路,他脚步停下来,转头看萧潇 :“俞世安没在江陵府了,听说他半个多月前便私自离开了江陵府。”
“俞公子的能力很强,夫人还得坚持下去。”
由此可见,他应该料到了今日的俞家的灾祸,就是不知道他会去找谁救俞家。
萧潇微愣,她点头,“我知道了。”
萧潇不担心俞世安,她的儿子她清楚,鬼得很。
她只是担心俞舟,怕他真的出不去这座牢。
潘文抱着谭意离开了大牢。
走出监狱大门,撞上策马而来的向荆,他高坐马匹之上,踩在马鞍上的靴子溅满黄泥,衣衫下摆沾满泥巴,胡茬糊满下巴,整个人风尘仆仆。
他来的比潘文想象的要早。
向荆翻身下马,看到谭意的模样,鼻息渐渐粗重,“用刑了?”
潘文心虚得嗯了一声,如果他没有去朝拜会,或许谭意不至于如此惨。
向荆接过谭意,大步离开。
潘文急忙跟上去。
……
八月,院子的桂花开得茂盛,风一吹,桂花扑鼻香。
向荆坐在石墩上,手中捏着一片桂花叶子,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潘文自知做了亏心事,也不敢率先开口,他偶尔摸摸鼻子,偶尔窥视向荆神情。
半盏茶过去,向荆依旧一言不发,潘文受不了这个氛围,他牛饮掉桌上的茶水,随后干咳几声,开口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三王爷怎么说?”
向荆答非所问,“皇上好些了,我在上京三王爷府邸看到了俞世安。他成为了三王爷的幕僚。”
“什……什么?”潘文瞪圆眼睛。
看来俞世安为给俞家谋一条生路也是豁出去了。
“那你怎么这么快过来襄阳这里?”
“陆丰和蓝方觉应该是二王爷的人。”向荆淡然道,“三王爷叫我盯着,你过段日子回京城,有事要你办。 ”
潘文一脸兴奋询问,“我也要升官了吗?”
向荆把手中的叶子撕成两半,桂花叶轻飘飘落在双腿之前,被向荆的脚碾住。
他看了潘文一眼,淡然道,“皇帝活不了多久了。”
这次带着褚神医回去,向荆的位置水涨船高,得以面见圣上。
面圣时,他瞧着仔细,皇帝那张脸弥漫着死气,日子就要到头了……然而三王爷的局还没有布好。
如不能在皇帝去世前布好,以现下二王爷如日中天的地位,他们估计得人头落地。
潘文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垂眸沉默。
大约一炷香,屋门打开,春花和提着药箱的大夫出来。
“如何?”向荆声音嘶哑。
“这姑娘身子骨原本就不太好,又受这么重的伤,实在不好说。”大夫道,“傍晚高烧还没有退下来的话,可能公子得请个医术更高明的大夫了,老夫也无能为力。”
潘文偷偷看一眼向荆。
嗯,看着很平静,瞧着接受良好。
“春花,你去找平日里俞家惯用的大夫。”
“是。”春花急匆匆出了门。
潘文眼珠子一转,立马道:“我让人去熬药。”
向荆在院子站了半晌,才进屋去。
窗户打开,白纱做的床幔被吹起,谭意已经换上了单薄的中衣,中衣下包裹着一层层的纱布。
她脸上的药汁被洗干净了,露出苍白瘦弱的脸。
无知无觉躺在床上,像一座玉娃娃。
向荆坐在床沿,他伸出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很软很细腻。
向荆给她理理鬓角的发,轻轻执起谭意的手,随后紧紧握在手里。
好久没这么看过谭意了。
三年前向荆仗着离别,细细看过她的脸,甚至……还牵了她的手。
那一场烟花,也在他心中炸开过,炸的他找不着北。
向荆也曾想过,如果没有那一番试探,这三年,他会不会好过一点?
不必满脑子都是她,也不必日日想起那时她手心的温度,执着的不愿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