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旧
不过徐灵姣在宫中当值,也是听过一些陈年旧闻的,宇文景的母妃在世时,与宇文璎的母妃多有龉龃,两人从小就有些不合。
“多谢皇妹关心,你那手臂可好些了?”
宇文景的关心听起来确实没有那么情真意切,还有些挑衅之意,但宇文璎依旧笑容不变,只晃了晃胳膊回应道:“已经好多了。”
“两位妹妹到得这么早啊。”
太子持着一把折扇走了过来,他今日穿着常服,头发披散下来,倒有几分世家公子的姿容。
见太子来了,两位公主也暂停了友好交流,一齐给他行礼。
徐灵姣自上次在宫道上遇过宇文殊后,已经许久未见了,她思考了许久要如何面对他,到最后只得出个尽量远离的结论。
徐灵姣感到有一抹视线投过来,抬眼去看,正对上宇文殊的眼睛。
“徐掌使,别来无恙啊。”
听到宇文殊向她搭话,她连忙福身行礼,“托殿下的福,近来还好。”
周围的人也都看向了她,徐灵姣如芒刺背,幸亏宇文殊说完后变没有再关注她,只引了一群人向书斋走去。
徐灵姣暗松了一口气,正要跟上时,却见那叫曼雪的女子恨恨地剜了她一眼,“哼”地一声转身离去。
徐灵姣反应了一下,才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肩膀上搭上一只手,“那谢曼宁是谢丞相的孙女,一心要做太子妃,如今注意到了你,恐怕以后日子不好过。”宇文景同情的啧了一声。
“我还是先帮公主您恢复好腿吧。”徐灵姣把她的胳膊架在身上,追赶前面的队伍,“公主再不快些走,到时候说不定还要陪你被夫子罚站。”
宇文景被架着往前走,一条腿跳得起劲。
徐灵姣说不担心是假的,这谢曼宁是谢云山的孙女,谢云山如今在朝中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有陈郡谢氏为依仗,一时风头无两。
而且谢云山上一次在宫道上碰见她,这一世初见就留下来不好的印象,此刻在他心中,她恐怕已经成了一个引得两个皇子不睦的红颜祸水了,和上一世一样厌恶她。
徐灵姣也清楚,这谢曼宁即便刁蛮一些,但作为谢家孙辈的唯一独苗,肯定是备受宠爱。
这谢曼宁实际上是谢云山的庶子所生,他的长子早早的便没了,本来将家族的希望都寄托在长子身上,可惜长子早夭,二十多岁的年纪便死于非命。
庶子又是个不成器的,但谢云山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心培养他,而谢曼宁也是从小作为太子妃而培养,不过因为谢家娇惯,多少有些任性自傲。
这些都是徐灵姣上一辈子知道的,她要被纳为侧妃的时候,身边有许多人悄悄地议论,不过那时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事了,什么谢氏的嫉恨,宇文殊的逼迫,她都不在乎,她只想让阿爷活下来,免受牢狱之灾。
在书斋坐了许久,还未见夫子来,宇文景已经浑身瘫软地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
徐灵姣虽然是贴身照顾公主的医官,但也是可以在书院旁听。
她百无聊赖地翻看面前的地方志,只拣那些有故事情节的看,忽然有交谈声出现在门口,徐灵姣抬眼。
竟是谢云山和晏寄词,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晏寄词着了一身月白衣衫,依旧还残留着病容,看起来竟有几分文弱书生的意味,谢云山捋着胡须,听了他的话语后连连点头,似乎对他颇为欣赏。
这就是好学生的待遇吗,等等,谢云山为什么会来三松书院,他该不会……
果然,在晏寄词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后,谢云山也来到了讲桌前。
徐灵姣收起了手里的地方志,悄悄用手捅了捅已经酣眠的宇文景,宇文景咕哝了两声,伸手摸了摸被捅的地方,继续睡了过去。
谢云山很快就注意到了这里,徐灵姣正要再提醒宇文景,突然收到了他的一记眼刀,只好悻悻地收回手。
谢云山将宇文景叫了起来,还抽出了戒尺,宇文景很自然地将手伸了出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打完两下,一点事没有的收回手。
谢云山见她没有一点羞耻之心,胡子都气地抖了抖,不过也没有再训斥她。
见谢云山又回了讲桌,徐灵姣向她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宇文景摆了摆手,又托着她那条还伤着的腿,带着椅子凑到她旁边,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这算什么,在军营的时候,我军棍都不知道领过多少呢。”
徐灵姣:……
她算是看出来了,宇文景确实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
谢云山在上面滔滔不绝,不过讲的多是些诸子典籍,在座的不仅有大昭皇室的人,还有宗门子弟,以及各国质子。
讲这些也是为了让他们多浸润于大昭的环境。
听着听着便走了神,徐灵姣无意识地看向窗边的晏寄词。
突然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或许梦中的人真是小时候的晏寄词,不知道他小时候有没有真的见过她。
意识到徐灵姣在看他,晏寄词回了她温和一笑。
徐灵姣一个激灵,感到另一股视线,她回头一看,果然是嘉宁公主,她看起来十分平静,倒也没有像谢曼宁那样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但徐灵姣清楚,宇文璎已经将晏寄词视为囊中之物,她可不会任由别人觊觎。
晏寄词刚刚肯定是故意的,那么多人悄悄瞄他,他专门回应了她,应当是要利用她来挡注意力,让大伙将好奇心转移到她身上。
果然,接下来她就感觉到许多视线落在她身上。
刚来书院第一天,就结了两个梁子,谢曼宁和宇文璎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她。
她欲哭无泪,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希望晏寄词能有点良心,到时候会护一下她这个小弟。
下午倒不用继续待在书斋里了,他们要去武场射箭。
大昭还是比较尚武的,无论是皇子公主都要求学六艺。
春日的太阳还不是很烈,众人站在武场上没有任何秩序,都是皇家贵胄,平常都是自由惯了。
宇文景一只手便拿起了旁边架子上的弓,就要跃跃欲试,被一十分健壮的男子断喝一声:“做什么呢,都给我列队。”
众人都愣了一瞬,倒真开始行动起来了,敢这么对他们说话的人肯定来头不小。
果然,那男子介绍道:“我是骁骑营的总教头李翦,今日由我来教你们射箭。”他声若洪钟,气势很足,一时间宇文景都不再造次了。
徐灵姣正盯着面前两尺来长的弓发愁,忽然瞥见李翦带了一个人来,正是大皇子。
他怎么会来,这人不是日常留连花楼酒肆,今日怎么有空来书院,不过看他也是不高兴的样子,应当也不是自愿来的,大概是皇帝对他有所敲打。
见李翦遥遥地指了指这边,宇文渡看了过来,正好对上徐灵姣的视线,徐灵姣连忙敛了眼神,专心研究面前的弓箭。
他眯着眼瞧了瞧她,方才不耐的神色烟消云散,反而挂上了一抹兴味的笑。
李翦把他们按水平划分了几组,这下把宇文渡指使过来,应当也是教习他们这一组的。
宇文景和晏寄词作为体弱和伤残人士,自然是不用参加训练,此刻正在校场旁的树荫下喝茶。
宇文景见徐灵姣看过去,还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晏寄词也破天荒的向她举了举茶杯,还挂上了一抹浅笑,维持着自己的人设。
徐灵姣:……
果然又有许多视线射向了她,她只好当没看见,专心研究面前的弓箭。
毕竟从来没有接触过射箭这种活动,此刻还是有点新鲜感的。
虽然宇文渡明显对她感兴趣,不过此刻他却正教旁边的谢曼宁,谢曼宁也在他们这一组,除了她俩,剩下的都是邺城的贵女。
忽然宇文渡用手臂环上了谢曼宁的肩,手包住她的手,教她拉开弓箭。
徐灵姣看了一眼,本打算老老实实地自己练,倏地发现谢曼宁有些颤抖,脸上也有害怕的神情。
这宇文渡名声实在是不太好,虽然是皇子,但一般贵女都避之不及,谢曼宁虽然平时任性惯了,但面对皇子,也有不敢反抗的时候。
而这宇文渡盯上谢曼宁,也有看重她身份的意味,她基本上已经是太子妃的人选,而宇文渡又与太子不合,这一出估计也是打着撬墙角的主意。
徐灵姣敛着双目,依旧在调整弓弦,谢曼宁求救般的悄悄看两边的人,大家却都好像在做自己的事。
“殿下,可否帮我看看这弓弦该如何调整,似乎绷地太紧了?”徐灵姣脸上挂着笑,声音温和有礼。
见徐灵姣主动找他,宇文渡果然松开了谢曼宁,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谢曼宁眼里噙着泪,看宇文渡接过徐灵姣的弓看了看,上手调整弓弦。
“徐掌使学地倒是认真。”他三两下就调好了弓弦递给她。
“说不定有用上的那天,多谢殿下。”
徐灵姣伸手去拿弓,却发现拽不动,果然这人不会轻易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