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遇安
宇文殊生辰很快就到了,徐灵赋没费多少力气便带了她们进去。
本以为宇文殊会不愿见徐灵赋,但或许是许久没有外边的消息,他还是让徐灵赋进去了。
徐灵姣与谢曼宁一样,都是一身宫女的装束。
她垂着头,进了内室,才抬起头来,她上次见宇文殊时,他还意气风发,说着要纳她为妃。
如今清减颓废了不少,竟有了上一世,他穷途末路之时的困兽之态。
他双眼通红,手上还执了一只天碧色酒盅,显然价值不菲。
不过他如今已然没了往日那般华贵的气度。
见几人进来,也只是掀起眼皮,迷迷糊糊瞧了他们一眼,大约连他们的脸都没有看清楚,便继续倒酒了。
“皇兄今日生辰,臣弟今日来是特地为皇兄庆生的。”徐灵赋倒是做足了面子,亲自将礼物放下。
宇文殊此刻身边也没有伺候的人,想必是想一个人借酒浇愁吧。
徐灵赋与他这位皇兄着实没什么交际,见宇文殊没什么反应,他便也没有再客气,转身径直走出了殿门。
徐灵姣瞧着他的背影,也想跟着出去。
宇文殊如今这幅模样,还不知谢曼宁会不会继续一颗心扑在他身上。
徐灵姣偷觑了她一眼,没想到她已经满脸泪痕了,看来她是心疼紧啊。
她暗自叹了口气,宇文殊如今被禁足,他俩的婚事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徐灵姣往后挪了挪步子,打算离开这里,留他们两人单独相处一会,她直接去外面把风。
刚挪了两步,却见宇文殊站起了身子,他踉跄着往这边迈了几步。
谢曼宁忙上前搀扶,“殿下,您慢点。”她的眼中满是心疼。
宇文殊却还是挣扎着看向这边,徐灵姣心觉不妙,忙将头垂得更低了,她就应该跟着徐灵赋出去。
“你来了。”宇文殊瞧着这边,吐出了含混的几个字,徐灵姣却听明白了。
谢曼宁以为他在说醉话,想要将他扶到椅子上。
见她扶得吃力,徐灵姣还是过去帮了她一把,宇文殊似乎是清明了几分,徐灵姣分明看到他定定地瞧了她一会。
“我先出去了,你最多只能待在这里半个时辰。”徐灵姣叮嘱她道。
谢曼宁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
徐灵姣最后看了他俩一眼,宇文殊的目光还是看向这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谢曼宁正在帮他整理领口,徐灵姣悄声退了出去。
外间徐灵赋正在百无聊赖把玩一只玉玦,眼神虚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灵赋认出这玉玦应当是皇家特供之物,他应当不会无缘无故得这样一块玉玦,大概也是皇帝赏赐的,看来皇帝对他也甚是属意啊。
见徐灵姣出来,他收起了玉玦,“怎么样,两人是不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抱头痛哭啊?”
徐灵姣无语了一瞬,“差不多吧,就给她半个时辰的时间吧。”
“她的心愿完成了,你的事怎么样啊。”
徐灵姣当然知道他意指什么,“谢云山倒也没你想得那么古板,非要与世家大族联姻。”
“那倒是稀奇,他居然就同意了,我还以为需要我出马呢。”徐灵赋面上有一丝戏谑之意,言语间对谢云山也没那么尊敬。
不过这也能理解,他的妹妹被禁锢在谢家,还有个丞相夫人试图对她不利,他对谢家,自然也没什么好印象。
“你许久没有去看阿爷了吧?”徐灵姣问他,他如今做了皇子,自然没有什么闲暇。
不像她,自从徐灵赋派了人暗中保护她,她便可以经常回悬壶堂了。
阿爷虽然没有过多询问两人的近况,可他也知道,皇宫重地,侯府贵胄,都不是好相与的。
有时候,不问,也并不代表不关心。
徐灵赋沉默了许久才道:“放心吧,我们才是一家人,再给我些时间,我们便可以一直在一块了。”
徐灵姣也知道他在说什么,还是点了点头。
他就是那个男主角,他的最终结局便是登上皇位,只是他是自己的兄长,徐灵姣多少有些不真实感。
想着他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也无法与面前如日中天的三皇子联系起来。
见徐灵姣神情有些奇怪,他果然神色暗了暗,“怎么,不信我。”
“当然信你了。”徐灵姣连忙摆了摆手,眼看两兄妹就要闹起来,谢曼宁终于出来了。
她红着眼圈,见了两人,还是先行了礼,才拉着徐灵姣要离开。
徐灵赋对她的事也不感兴趣,便一句话也不曾过问。
幸亏他没有过问,若是他有心去查,说不定还会牵扯出她与宇文殊的那点事。
徐灵姣暗自庆幸,若是被他知道了,宇文殊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了。
谢曼宁自从见了宇文殊后,果然消停了几日,徐灵姣见她情绪渐渐好转,便问了她日后打算。
谁知谢曼宁虽看着是个贵族小姐,却真的有几分执着,只是徐灵姣提到谢夫人时,她难免有些泄气。
不过很快她又重燃斗志,“没关系的,就算太子哥哥一直不能出来,我也可以经常去看他,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谢曼宁晃了晃她的胳膊,徐灵姣瞧了她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等以后徐灵赋登了基,成了真正的宇文赋,他作为这大昭的皇帝,宇文殊的去留还不是他说了算。
不过若是想绝了后患,宇文殊就算能保住一条命,恐怕也不能以原来的身份活在世上了。
到时候以谢曼宁的身份,宇文殊大概也是逃不过她的掌心。
以她现在对宇文殊痴迷的状态,大概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徐灵姣一时不知该拿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若是徐灵赋放过宇文殊的话,说不定真会顺便成全了谢曼宁。
不过这些,徐灵姣也并不是特别担心,左右谢曼宁痴心于他,宇文殊大约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就由着他们相互纠缠吧。
她担心的还是大兖使团,只希望大兖使团只是单纯来谈边境商贸之事,最好不要想到什么和亲。
大兖使团来的很快,不过这次他们行事却十分低调。
来得人也不多,他们也并未在邺京走动,这还是谢云山给她的消息。
谢云山告诉她这些的时候,徐灵姣还有些惊讶,没想到谢云山真的能理解她所恐惧的。
本来她已经逐渐放松下来,谁知皇帝的生辰最近也要办了。
大兖使团正好在邺京,便也顺道请了他们。
这些本来与徐灵姣没什么关系,不过皇帝不知从哪听说了谢丞相找回了孙女,便说了一句想见见她。
谢云山告诉她时,也难免露出了一丝愁绪。
若是皇帝不记得她还好,若是他记得,那她的小命岂不是……
谢云山拍了拍她的脊背,“放心吧,就算皇上真的认出你来,他也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就对你怎么样的,我谢家的面子,他还是会顾上几分的,退一步讲,你那个哥哥如今圣宠正盛,他也会从中斡旋的。”
徐灵姣瞧着他笃定的神色,心下也安宁了几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她当初被下狱,不过是皇帝为了给士族一个交代,而牺牲的工具,本就没什么错处。
如今这工具是另一个世家大族的贵女,他又怎么会强迫谢家交出她来呢。
这样告诉自己,徐灵姣面上慢慢平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这次皇帝的生辰宴,有外邦使臣到场,所以操办的格外盛大。
不仅有许多低品阶的大臣,甚至是一些大臣的亲眷也在场。
谢云山更是带了徐灵姣和谢曼宁两个孙女。
徐灵姣见过皇帝许多次,甚至这种场合低调守礼最好。
所以她落座之前连目光都不敢乱看,此刻宾客基本都到了。
徐灵姣微垂着头,悄悄打量着四周,她主要是想看看大兖使臣在哪里。
虽然和亲的事让人担忧,但她对晏寄词的近况还是有些好奇。
不知一会宴席散后,她能不能去打听一下晏寄词的近况,他不辞而别,徐灵姣心底也有些惴惴不安。
到底也是相识一场,即便晏寄词没将他俩这点情谊放在心上,徐灵姣还是想知道,她种出来的雪蝉,究竟有没有功效。
她微抬眼睑,看向大兖使臣落座的地方,可惜间隔的人太多,她始终看不完全。
还没等她细细辨认,太监高呼了几声,众人齐齐跪拜,徐灵姣也连忙跟着谢云山行李。
皇帝终于落座,众人寒暄过后,又是歌舞演乐,舞姬晃动着步子,徐灵姣更看不到了。
酒筵正酣,徐灵姣心中有事,正百无聊赖,忽的感受到一道目光望向自己。
接着便听那有了几分醉意的皇帝问话,“谢丞相,这便是你前几日找回来的孙女。”
徐灵姣忙出席行礼,一边谢云山也如拉家常般回话,“正是,没想到我这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还能找回我这孙女,也是上天垂怜,托皇上鸿福啊。”
“能找回来便好,谢家小女,快起身吧。”
皇帝显然只是一时兴起,问了一声,又揉了揉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灵姣也不确定皇帝是否还记得自己,只是就算他认出了她,也是会像谢云山说的那样,不会翻到明面上来吧。
徐灵姣惴惴不安,站起了身子,皇帝还没让她回去,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谢丞相,你这孙女 ,可有婚配啊?”
徐灵姣心里咯噔一声,也不知这皇帝是按照惯例问一声,还是大兖使臣已经提了和亲的事宜。
“不瞒圣上,我这孙女已经定亲了。”
“定亲了,许了什么人家啊。”
“便是新科状元谈云轩。”
“是一门好亲事啊。”谈云轩虽然是新科状元,但他比起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根基确实十分浅薄。
皇帝最担心的还是氏族联姻,眼下这样的情形,反而还是不错的。
徐灵姣也是担心这一点,眼见皇帝放下了防备,也不由舒了口气。
正要随谢云山落座,却下意识地往大兖使臣那儿望了一眼,便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晏寄词眼瞳漆黑,明明面上没什么情绪,徐灵姣却觉得她似乎要被这样的目光吸进去。
她差点忘了坐下,还是谢云山不着痕迹地提醒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
不过谢云山也应该也不会察觉到什么,他只会当徐灵姣以前没有应付过这样的场面,见了皇帝害怕,才一时失了仪态。
接下来大臣的祝寿词和送贺礼的场面,徐灵姣已经没心思去看了。
她正襟危坐,也不往晏寄词那边看,专心的盯着面前瓷碟上面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