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遇安
“徐姐姐，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那时，我对你，也是有情谊的。”
徐灵姣听到言景有些委屈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他如今的神情，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完全没有方才书房里的冷静自持。
徐灵姣笑道：“刚知道的时候，我确实有些生气的，不过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你选择骗我，也是应该的。”
她面色温和，笑意却不答眼底，与其说她对言景已经失望，到不如说她已然默默斩断了他俩之间本就不多失望情谊。
“后日我们便要出发了，你先回去好好准备吧。”
徐灵姣说完，转身便走，言景也察觉到了她的冷淡。
他宁愿她责问她，也不是如今这样全然不在乎的样子。
如今已是初冬，风冷刺骨，徐灵姣越发不愿去办这差事。
她裹紧了身上的狐裘，说是狐裘，也不过是毛色杂乱的普通皮毛。
不过她也不为彰显贵气，谢府的多数事务虽不是被谢夫人全权掌控，但底下人自会看局势。
对徐灵姣虽不敢过分怠慢，但也不胡太上心。
好在徐灵姣也并不在乎这些，狐裘，能御寒才是最重要的。
她又抱了一只手炉才出府，言景早已等在马车旁，身边还跟了许多人。
有谢云山的人，也有他的人，徐灵姣还见到几个面熟的。
细细回想，便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了，有好几个便是紫霄楼的小侍。
他们倒是隐藏的好，当初伺候人时未能挑出一点错处，如今一身护卫装束，倒也身子挺拔，气质冷肃。
言景见徐灵姣出来，率先行了礼。
徐灵姣下巴埋进了狐裘的绒毛里，鼻尖因为天气寒冷，冻得微红，显得有些可怜。
言景见她确实怕冷，便急忙掀了帘子让她进马车里。
徐灵姣一手捧着手炉，一手攀着马车，自己上车，并没有理会言景的搀扶。
他的目光在那狐裘上停了一会，便将帘子放下了。
徐灵姣刚坐进车里，便有些后悔，她明明已经告诉自己要与他正常相处。
如今的行为，却有些像是赌气。
她又将手炉抱得紧了些，不过这马车确实暖和，身下铺的狐裘，竟是比她衣服上所用的皮毛更为舒适，毛色看着也十分珍贵。
谢云山说是让言景协助查账，没想到他倒是事无巨细，这些杂事也包揽了。
这次去谢家庄，她人生地不熟的，很多事大概都要靠言景。
她虽有大小姐的身份，却没有大小姐的尊荣，也没有可以依靠的母家。
而谢云山平日更是诸事繁杂，又怎会专门抽出时间来管她的事。
他肯将言景派给她，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助力了。
马车辘辘声响起，徐灵姣定了定心神，只不过是去查个帐，应当不会有事的。
她掀了一角帘子，便瞧见了言景。
见她掀起帘子，言景便骑着马靠近了马车几分。
“徐姐姐，怎么了。”他依旧称呼她为“徐姐姐”，如此熟悉的称呼，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龃龉。
可能是怕别人听见，他声音压得有些低。
不过这里大多都是他的人，以及谢云山的人，被听见了大概也没什么事。
“我知道你对谢家庄肯定有了解，讲给我听听吧。”
“其实姐姐你完全不用担心的，我自然会保护姐姐的。”
“不要废话，保护我是你的职责，如今，我让你讲谢家庄的情况，也是你的职责。”
“是，属下一定尽职尽责。”言景的声音带了些笑意，能见到如此鲜活的徐灵姣，他也放松了几分。
“其实，其他的事宜，徐姐姐都不用担心，自然有我来处理，只是那边的总管事，可能要提防一下。”
“提防叶永章，他虽是叶家人，可终究是为谢家做事，应当不会真的做些什么吧。”
“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叶夫人真的让他做些什么，徐姐姐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路途倒也不算太远，傍晚之际，便到了谢家庄子。
徐灵姣的马车刚刚停下，便听见车外面有人问礼。
“小姐一路辛苦了，快快请小姐下马车，进来歇息吧。”
徐灵姣掀开帘子，便见车旁站着一名身材矮胖，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
男子留的胡子很短，搭配上圆润的脸庞，显得十分和蔼可亲。
“相必，这位就是叶管事吧。”徐灵姣撑着旁边言景的手臂，下了马车。
“正是奴才，小姐好眼力。”
瞧着他谦逊态度，徐灵姣便也换上了十二分温润和善的笑容。
她可不认为这叶管事会特别欢迎她的到来，何况她是来收租子查账的。
“辛苦叶管事了，我第一次来庄子里，有很多事还是要靠叶管事的。”
“小姐放心的，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快请进。早已为小姐备好了晚膳，小姐先用点吧。”
徐灵姣便也想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一样，由着叶管事安排。
不过叶管事看着对她十分恭敬，对言景似乎是有些警惕。
还总是向她打探他的身份，都被徐灵姣打哈哈混过去了。
收租子倒是挺快，叶管事倒是早早便准备好了。
只是查帐确实繁杂，谢家庄子产业丰富，一时半会查不过来。
徐灵姣去问言景要多长时间，当得知大约需要半个月时，她便对监督他们查账的事情也失去了兴趣。
只是叶管事果真是个妙人，见她无聊，便派了人带她在庄子里四处游玩。
徐灵姣碗玩乐了几日，便也有些无聊了。
安排的住处虽然不如谢府的精致华丽，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只是徐灵姣今日总觉得不太自在，虽然在外玩的尽兴，也没有减轻心中的那些别扭感，特别是入夜之后。
一般晚上，她会点灯学习一些账目的算法，可今晚虽四下宁静，却总是心中不安，仿佛有人在看着她。
她松了松肩膀，有些疲累，便去内室泡了澡。
身上总算松快了一点，她披了外袍，一遍揉捏着肩膀，一边从内室出来。
想吹熄桌上的灯烛，她双目虚浮，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走到桌边才看到一道人影坐在桌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正要惊叫，那人一个旋身便到了她的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巴。
等她慢慢平静下来，才放开了她。
“晏寄词，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灵姣惊讶不已，这里是谢家庄子，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他在庄子里也有要办的事。
“如今你进了谢府，倒真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了。”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过徐灵姣也并不打算追问。
“那些高门小姐不都这样吗？怎么，你想见我啊？”
徐灵姣笑着，故意靠近了他几分，晏寄词看着正经，她也不知起了什么心思，想要逗弄他。
果然他身子僵硬了一瞬，离她远了些，徐灵姣更可乐了。
他们相逢以来，还从没有这样轻松过。
“你来这里查账，也要多小心，谢云山也并不能完全保证你的安全。”
徐灵姣新奇的盯着他看了会，他一直低眉敛目，坐在桌边喝茶。
似乎刚才有些仓惶的人不是他。
“怎么，你担心我，放心吧，谢云山给我派了人来，他们会保护我的。”
“那个言景吗？他以前就骗过你，你如今还信他？”晏寄词语气带了些寒意。
“你怎么知道他骗我，也对，他的存在，你若是想查，又怎么会查不出来。”
晏寄词似乎也知道她不愿别人如此掌握她的生活，想缓和一下气氛，“你那时不是一直说要为我做事吗，了解一个想要投靠我的人，不是很正常吗？”
“那我入狱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说出这句话，徐灵姣自己也自觉有些失言，她又有什么分量，能让晏寄词牵挂她的。
或许她真的对晏寄词暗暗抱了希望，如今才下意识说出这句话来。
“不过也对，那时你已经做好回去的准备了，也确实无暇顾忌我。”
气氛有些静，沉默了一会，晏寄词还是开口，“这次来，是想当面给你道谢的，没想到你种出了雪蝉，也没想到你会将雪蝉给我。”
“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将雪蝉给你，也只是看中了你未来可能会成为大兖的皇帝，想提前送些人情。”
徐灵姣话说的冷硬，但那也是她最初所想，她也不知为何，只想一股脑的告诉他。
或许只是想看看撕下这层伪装后，他们之间是否真的存在情谊。
果然，晏寄词许久没有讲话，他静静地瞧着徐灵姣，许久，蓦地笑出声来。
徐灵姣指尖抖了一下，不知晏寄词此刻的笑容是什么意思，是又发病了吗？
“无论徐姑娘抱着怎样的目的靠近我，我都会记得徐姑娘的情谊。”
他笑容渐渐淡了下来，转而十分温柔地看着她。
徐灵姣有些怔愣，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将她拥入怀中。
徐灵姣双手握成拳，隔在他俩中间，随着晏寄词力气越收越紧，她终于忍不住想要挣脱怀抱。
晏寄词的态度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可真要让她相信晏寄词对她有别的心思，她却也觉得十分不可信。
她刚要挣扎，门外便传来脚步声，徐灵姣抬头望向他，示意他赶紧离开。
“若是被人发现你在这里，又不知道会引起什么风波。”
徐灵姣眼中带了冷意，本想着若果他不离开，她就去门口打发来人。
谁知他还是缓缓松开了自己。
“明天，我再来找你。”说完，便转身跃出了窗外。
徐灵姣顿时心情十分复杂，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也很难相信晏寄词会夜闯少女闺房，还要翻窗户。
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突然之间变得像个……毛头小子。
门外有人敲门，“徐姐姐，您歇息了吗？”
是言景，徐灵姣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