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动
江与辰心中大为欢喜。
他本就想让方如逸能多多攀附自己,利用自己,眼下见她主动说出口,连月来忧心的事,总算放下。
“那我就等着了。”
方如逸含笑点头,带着余照转身离开。
江与辰跟着一道出了武馆,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口,他仍旧束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魏临的目光落在他的手心,忍不住把那方握着的丝帕抽出来,迎风抖了两下:“公子,你一个男子,为何随身带着如此女儿气的帕子?边角上还绣了朵梅花。难道这是方姑娘的?”
江与辰头也不回:“是你公子我的。”
“公子,你这喜好……我也是看不懂了。”
江与辰转身,一把夺走帕子:“去岁在山南,如逸被何龄派去的人追杀,幸亏我们及时赶到。她那时吓着了,事后哭得厉害,可我身上却没带着帕子。女儿家么,偶尔也是要掉掉眼泪的。”
说着,他大步往武馆里走,魏临忙跟上去:“公子,方姑娘是女子,肯定随身带着丝帕,要是哭了,用自己的帕子不就行了,何必用你的?”
江与辰顿住脚步,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她就一块帕子,怎么够?我多带几块,可以擦泪,也可以抹汗,万一她受了伤,也好包扎不是。”
魏临心念一动:“公子,你对方姑娘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这就叫好么?”江与辰抱手苦思片刻,摇头道:“不够不够,我都还没为她两肋插刀!”
魏临挠了挠头,不大明白他的路数。
自己跟着公子十几年,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
自打去岁瞧了方如逸一场退婚的热闹,公子的双眼仿佛就长在了她身上,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就算这几月不大见面,可每日里都要过问她的事,暗中也帮了不少忙。
若说公子对她是知交情谊,自己是断然不信的。
都这样了,不是喜欢,还能有什么!
可公子从未说过“喜欢”二字,自己也不好胡乱猜测,只是时不时地暗示几句,盼着他早日察觉心中对方如逸的情意。
见江与辰进后院练武,魏临思忖片刻,飞快出了武馆,往方家老宅的方向去。
虽说摸不准自家公子的心思,可方如逸心里在想什么,定会告诉余照。
若两人彼此有情,撮合一番,也是件圆满功德。
行了半柱香,魏临来到方家老宅外,见毛大树正牵着马,准备把马车停到后院去,上前招呼道:“大树,你们怎么才到家?”
毛大树回头一看,拱手笑道:“姑娘在车里坐着,我不好把车赶得太快。魏大哥这是又来找余姐姐吧?”
魏临点了点头:“她可得空?”
毛大树小声道:“我家姑娘不知怎么了,回来路上一直在哭,余姐姐正安慰她呢。魏大哥要不到厅堂上坐会?”
魏临摸了摸下巴,暗忖难道公子把方孚远右臂受伤的事,告诉方姑娘了?
公子还真是忍不住,什么都要同她说。
“行,我先到厅堂上去。”他皱眉道。“你也别告诉方姑娘,我过来的事,等你余姐姐得空的时候,找个借口把她叫出来就行。”
“明白!”毛大树点头去了。
魏临进了门,在厅堂上坐着吃了半晌的茶,才望见余照红着一双眼走过来。
“照儿,你怎么了?”他忙起身上前,握住余照的手,俯身细瞧她的眼睛。“我听说你家姑娘哭了,难道出什么事了?”
余照叹了口气,抽出帕子抹着眼角:“大公子出事了,右臂被戎族人射了一箭,现下连握枪的力气都没了。姑娘心里难受,是一路哭着回来的。虽说我没见过大公子,可他毕竟是姑娘的大哥哥,我听着也不是滋味,就陪着姑娘哭了一场。”
魏临心里不是滋味:“你啊……姑娘难受,你该劝着哄着才是,怎么还一道哭起来了。”
他拉着余照坐下,从腰间摸出一个纸包:“山南来的梅花冰片。这是江首辅的门生送他的年节礼,他给了我一些,你拿着用,明目醒神还算不错。”
余照摇头道:“山南的冰片最是难得,魏大哥你留着自己用吧。”
魏临拿起她的手,塞进掌心:“我不通医术,再好的药材到了我手里,也不知怎么用它才好,没得浪费了。”
余照只好收下:“魏大哥,你对我真好。”
魏临笑着揉了揉她的脸,忽然想起什么:“这是我专门给你一人的,你可别又之前一样,全拿给你家姑娘用了。”
余照把那纸包捧在心口上,破涕为笑:“我自己偷着用,不让姑娘看见。”
“这还差不多。”魏临甚是满意。“对了,除了大公子的事,你家姑娘还有没有说过别的?比如她对江国舅是怎么看的?”
余照吸了吸鼻子,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姑娘一直说江国舅是个顶好的人。”
“那你家姑娘可喜欢江国舅?”
余照犹豫了,这件事,她心里也没底。
她思忖半晌,小声道:“我觉得,姑娘她应该是喜欢江国舅的,可她从来没有直白地说过。不过今日她同我说,以后和江国舅相处,要跟生死之交一样,彼此信任。也要像好友一样,互相帮扶。魏大哥你说,这算不算喜欢?”
魏临松了口气:“如此说来,就算称不上十分的喜欢,多少也有五六分了。如今你家姑娘大事未成,先做个知交好友也好。他们两人力往一处使,等事情了结,自然能走到一块去。”
余照安心不少:“如此就好。对了魏大哥,我不能同你多说了,姑娘写了一封密信,让我给徐公子送去,说是原定的计划有变。”
魏临赶紧起身:“好,那我送你去徐家。”
两人飞快赶到徐家,魏临隐在暗处,余照上前叩门。
徐家请不起小厮,只一个洗衣做饭的婆子,前来应门的正是徐瑞。
余照进门,把密信递给他:“徐公子,计划有有变,姑娘的意思都写在信中,你一看便知。”
徐瑞当即拆开一读,有些不敢相信:“余姑娘,你确定这是逸儿的意思?若真这么做,张焦从此对我便再无信任。逸儿不是说,她看中的替代之人还未得势,眼下得先哄着张焦么?”
余照俯身过去,对他耳语几句,徐瑞脸色大变:“什么!孚远他受伤了?!”
“徐公子悄声!”余照忙道。“这是朝廷密报,只有几人知道大公子回京的实情,徐公子可万万不能说出去。”
徐瑞点头不迭,也跟着压低声音:“自然自然!原来是这样,难怪逸儿着急。”
他奔回房中取来一支火折子,将密信点燃,余烬落在残雪中,他使劲踩了几下,瞧不见痕迹才罢休。
“余姑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了,这件事我心中已有数,必会办妥。你回去后多多宽慰逸儿,让她别太担心。京中多得是医家圣手,定能让孚远恢复如常。”
余照点头应是,很快告辞出门,魏临把她送回方家老宅后,才返回江府。
此时天色将晚,余晖也尽了。
余照刚入院,毛大树就把她拉到一旁,满脸忧愁道:“余姐姐总算回来了!小人送到姑娘房中的饭食,一点没动过。小人一摸那菜碟子汤碗,全都冰凉了,赶紧拿出去热了热,又送了一回。
可姑娘就在房中一动不动地坐着,灯也不点,常服也不换,小人喊她,她半晌才应一声。余姐姐你快去劝劝吧!”
余照叹了口气,赶紧奔到厨下,把一直在灶热着的饭食端出来,快步入了方如逸的屋子。
一进门,果然黑漆漆的一片,只一个身影呆呆坐在桌案前。
余照鼻头一酸,正欲滚下泪来,猛然间想起魏临的话,把泪使劲憋回去。
“姑娘?”她走到桌案前,放下托盘,点上灯来。“入夜了,姑娘也该用点饭食,早早安歇才是。”
烛光孤影,在方如逸脸上不住地跳动,余照这才发现,她脸上全是泪痕。
“姑娘莫不是还在担心大公子的伤势?大公子吉人有天象,只要回到京中,定能治好。奴婢在京中颇认得几个圣手,还有然儿,她在山南也可帮着找找。奴婢今晚就给她写信,明日一早送出去,等大公子回来了,定能请来那些不出世的名医……”
“照儿。”方如逸总算开口,呆滞的目光缓缓移到她脸上。“你是真心待我的,我都明白。哥哥的右臂,我会想尽办法替他治好。”
她的神色凛冽起来,她不信这次的偷袭是偶然。
上辈子,元轼在暗中策划过不少突袭漠北边境的事,一步步把元昭同戎族的矛盾激化,后来才能勾得圣上亲征。
这本该是两年后的事,没想到,竟来得这般快。
余照仍旧在她耳边劝着,让她好歹用些饭食。
她不忍拂意,拿起筷子沉默地夹着菜,心头却犹如油煎一般痛。
今日得知的消息太多太满,她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
其他种种尚有可救之策,唯有自己和江与辰……
她闭了闭眼,心如死灰。
终究还是她奢求了。
以为江与辰待她这般好,是喜欢,是情深难抑。
没想到,不过是一句“知交好友”。
在密室蜡烛燃尽之时,她已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抱了他一回,足够往后余生,放在心头慢慢回味。
直到今日,她总算认了命,自己的亲事,必会是一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