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
霍朝言试了几次,确定声控灯可以正常运作,搬着梯子回三楼。
“小言,晚上留下来吃饭吧。”外婆放下手里的青菜,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
见他迟疑了一下,外婆用围裙擦干手,接过折叠楼梯笑道:“这次可不能再拒绝了啊,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早该留下来吃顿饭了。”
霍朝言晚上有个产品会,但眼下实在不好开口,便点了点头,“您随便弄点就行,我不挑。”
外婆连连应声,回厨房忙碌起来。
卧室外面的对话清晰传入江芙耳中,她换下睡衣,越过客厅的人,帮外婆择菜。
“你这孩子,不去陪客人来这干嘛。”盘子里放着正在腌制的鱼,外婆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江芙把头凑过去,眨眨眼睛:“看来外婆是不喜欢我这个外孙女陪着了。”
“好了,别把人家晾在外面,快去陪着。”老人端过洗干净的蔬菜,边催着她出去。
江芙目光落在客厅回消息的男人身上。
他有什么好晾的,自来熟的很!
但架不住外婆再三催促,她泡了两杯茶端出去。
外头是阴天,灰扑扑的光线令人心里发闷。霍朝言坐在靠窗那边的沙发上,端端正正。
江芙把托盘放在茶几上,瓷杯碰撞出悦耳的音符。
霍朝言关掉手机,抬眼看向她。
两人视线相接,他下巴还留着尚未消散的红痕,是她刚才磕到的。
“我自己来就行。”他取下眼镜,露出和往常不同的疲惫之色。
杯子中漂浮着几片花瓣,升起腾腾热气。
她端起来递给面前的人,“花茶。”
“累的话去江菘房间休息会?让他去我房间写作业。”江芙垂下眼睫,小声嘀咕。
霍朝言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瓷杯,盯着她装作随意的脸打趣道:“昨晚等某个人的消息等到半夜。”
低醇的声音娓娓道来,像是一个小勾子,婉转缠绵。
江芙抿了一口手里的花茶,滚烫的温度熏得她心里发热。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能说会道。”
他蓦地没了动作,缓缓望向窗外亮着的一小块天空,“以前不太会说,所以分手了。”
江芙的心“咯噔”沉入谷底。
这段时间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过去的事情,但往事就像被雾气笼罩住的山峰,只要想向前走,它就在挡在前面让他们寸步难行。
霍朝言陷在暗处的阴影里,神色落寞。
江芙面对这样的他有些慌乱,于是随便找个话题:“解说们的衣服是你安排的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霍朝言一个大公司的老板哪会干这个!
果然,他沉沉笑了一下,倾过身子贴在江芙眼前:“其他人的是品牌部安排的,你的是我挑的。”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尾敛着清浅的笑意,里面藏匿细碎的光芒。
大学时的江芙就是看中了这点,才喜欢他的。那个时候霍朝言只是不爱说话,不像现在冷冷的。
他们偶然在图书馆门口相识。恰逢桐城夏天,潮热多雨。
江芙写完期末大作业出来伞就被偷了,她赶着交作业,四处张望后钻进了霍朝言伞下。
他很高,这是江芙的第一印象。
她像连珠炮一样说了一堆,怕他把自己当成女流氓。霍朝言没什么反应,清隽的眉眼只淡淡看了她一眼:“第三教学楼?”
江芙小米啄米般疯狂点头,他把伞往旁边侧了点便不再开口。
她只能够到霍朝言的肩膀,倾斜到她这边的伞雨水像蜿蜒的小溪流一样绵延不绝。
一路上她光顾着说话没注意地面,踩到一块积满水的瓦片,溅了两人一裤腿。
霍朝言愣神片刻后轻笑,和现在一样,低沉愉悦。
记忆与现实重叠起来,江芙失神喃喃道:“你总是这样。”
柔声细语宛若点点火星,视线交错间暗流涌动。
“很适合你,很好看。”
江芙被他炙热的目光包裹,感觉两人之间的隔阂正在悄无声息融化。
“我去厨房帮外婆。”她移开视线,快速收起杯子。
进来的外孙女脸颊绯红,外婆把正在煎的鱼翻个面,语气充满关心:“是不是昨天下班太晚吹风了,脸这么红?”
冰凉的水滑过手腕,她擦干杯子,莞尔,“我又不是棉布娃娃,哪有这么脆弱。”
“诶,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注意身体,爱逞强。”
轻快的谈笑夹杂着“滋滋”的炒菜声从老房子打着旋升起,充满烟火气。
临近傍晚,天空爬上一弯明月。
外婆几乎准备上了年夜饭的架势,江芙如同上菜小妹般一道道摆在桌子上。
她走到门口,朝里面两个靠在一起的人说:“吃饭了,江同学和霍老师。”
“姐姐,有什么菜呀!”江菘从凳子上“咻”地弹起来,拖鞋都没穿就赤着脚跑出去。
她提着弟弟的拖鞋,皱眉仰视一动不动的霍朝言:“吃饭了,傻站着干嘛。”
月光下的女孩樱唇微启,细腻的皮肤看不见一点毛孔。
怎么还不动,他是被定格了吗?
江芙被自己的想法逗得一乐,唇角漾起笑容:“霍少,吃......”
唇边传来柔软的凉意,如蜻蜓点水一般迅速消失,她话在嘴边“咕噜”吞了回去。
“吃饭了,江小姐。”霍朝言弯腰凑到她耳边,随后提了提领带迈步出门。
温润的气息还缠绕在发丝上,江芙呆在原地,不自觉舔了下干燥的嘴唇。
她刚才是被亲了吗?他们没到可以乱亲的关系吧?
脑中的一根弦突然断了,客厅的说话声仿佛是被风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的,只留下一阵嗡鸣。
“姐姐,你抓着我的拖鞋干嘛?”江菘从她手里揪出攥成一团的毛绒拖鞋,戳了戳原地罚站的亲姐。
江芙骤然醒过来,低头扶着弟弟穿好鞋子。
饭桌上罪魁祸首正在摆碗筷,她默不作声走过去重重踩了他一脚,心里才舒畅起来。
“江小姐真是睚眦必报。”他挑挑眉,依旧云淡风轻。
见物理攻击没用,她果断采取魔法攻击:“霍少也真是懂趁人之危。”
霍朝言定神看她,目光专注:“补上下午的,不叫趁人之危。”
真是个油盐不进的老流氓!
江芙瞪了他一眼,坐到离他最远的一端。
“小言,想吃什么随便夹,别见外啊。”外婆把一片红烧肉放进他的碗里。
她不禁觉得霍朝言可能一个月要赔笑的场合都没今天多。
外婆瞥了眼低头吃饭的外孙女,想了什么般问道:“小言多大了呀?”
他扫过对面幸灾乐祸吃饭的人,礼貌回答:“26了。”
“应该结婚了吧?”
江芙被辣椒呛了一下,听到自家外婆这做媒意味十足的话,直接咳嗽起来。
旁边的江菘把自己喝的水推到她面前,她瞥了眼杯子旁边一圈红油,嫌弃地婉拒。
“外婆,这种私人问题还是别问了。”她咽下水后急忙打断。
“还没结婚。”
“那有心仪的姑娘吗?”
想起唇边轻柔的触感,江芙突然心跳加速,有些恐惧他的回答。
晚饭在三个人欢声笑语中度过,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心慌。
把霍朝言送出门后,外婆还不住叹气:“哎,这么好的小伙子真是可惜了。”,看江芙还赖在沙发上没心没肺地看剧,恨铁不成钢喝道:“你什么时候也带个这样的男朋友回来?”
她手里的开心果瞬间不香了,24岁就要被催婚了嘛?
“外婆,我还年轻着呢。”江芙换了包瓜子继续看剧。
“再过几年就不年轻了,终身大事要抓紧!”
见老人家大有碎碎念趋势,她连忙用睡觉逃跑。
躺在床上想起饭桌上霍朝言的话,江芙点开手机找到联系人。
他的头像不再是空白的,换成了那只萌萌的萨摩耶。
“嗯,有心仪的姑娘,是我的大学学妹。”
一字一句像是漂浮在空中的粉红泡泡,她关掉手机睡觉,嘴角却是上扬的。
早晨,手机疯狂震动,江芙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烦躁地扔到床下,它却仍然不放弃响个不停。
“喂。”她被迫接起,眼睛还黏在一起。
含糊不清的声音里带着不耐烦,宋筱知道她还没起床,简言意骇:“下午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同学?什么同学?”她的鼻腔被寒气吹得干疼,立马拉过被子盖住脸。
宋筱一字一顿道:“大!学!同!学!”
江芙垂死病中惊坐起,像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思绪跟着苏醒。
“去吧,在哪里?”
宋筱半天没听到声音,还以为她挂了,补充道:“秋水居。”
挂断电话后,江芙忐忑点开转发过来的消息记录。
果然有尹柔!
昏暗逼仄的房子,油光锃亮的老鼠,白布下的妈妈。
过去的记忆犹如潮水般汹涌而至,要不是尹柔,她不可能见不到妈妈的最后一面!
江芙不再想其他的,起床洗澡。
她在柜子里挑了条红色丝绒挂脖裙,下摆由粉色和红色撞色花朵盘旋而成,江芙甚少穿这种艳丽的颜色。
但今天不一样。
尹柔从大学起就没来由的和她过不去,江芙参加什么活动,就必有她出现。今天应该也猜到自己可能会来,肯定又要对她冷嘲热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