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趁着谢哲和保佳佳在对唱粤语歌曲——“相思风雨中”，简聪便拿着啤酒故作神秘地坐到了狄小凡身边。
关于为什么谢哲的另外一个绰号叫“孝端皇后”，简聪方才是这样告诉狄小凡的：“那是因为在《孝庄秘史》的电视剧里，孝端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名叫——哲哲。”
之后，他还主动告诉狄小凡，“冲头”的绰号来历，是因为他最后的名字为“聪”。至于“哲别大师”，也是有典故的，那是因为谢哲审计财务报表的错误，一看一个准，所以保佳佳送他的美誉，意思是赞美他像《射雕英雄传》里的神射手哲别一般有准头。
而狄小凡为了“必须”要了解“企业文化”，被简聪灌了两罐啤酒，狄小凡挡不住他会说话的嘴巴，还有他热情地想要告诉狄小凡这些“秘密”的“企业文化”的眼神，所以只好奉命将两罐啤酒一干而尽。然后，就听他在狄小凡耳边叨叨刚才这些事情。
说完，这些他又神秘地一眨眼睛问狄小凡道：“小凡妹妹，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狄小凡不解道：“为什么这么问？”
“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样的大美女，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哥哥我吧！我今年27岁，身高177，体重75KG，为人正派，长相英俊，一代俊杰，本城人士，有房有车，无贷无妈，就是喜欢美女，人生唯一的宏愿就是——找个大美女共度一生，然后生一个基因优良、既有爸爸聪慧、兼有妈妈美貌的可爱宝宝！”
狄小凡被他的一番耍宝说辞，还有他那神情并茂的丰富表情，给逗乐了。
他见狄小凡笑，便道：“给个机会吧，美女！”
就在狄小凡不知所措的时候，保佳佳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喊道：“滚开，该你唱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你的保留曲目！快去！少来调戏人家小妹妹！”
简聪一面拿起话筒，一面大声嚷道：“我哪是调戏！我这叫深情，你懂不懂！我未婚，小凡未嫁，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对！你怎么就不知道撮合一下这么美满的姻缘，偏偏还要来搞破坏！真是煞风景！”
保佳佳又踢了他一脚，“少拿你搭讪酒吧小妞的招数，来忽悠我们小凡妹妹！滚，快去唱你的歌去！真烦人！”
狄小凡不禁又笑了起来，一旁看戏的谢哲也乐不可支。
简聪摸摸被踢痛的小腿，开始深情演唱，还老是回头对狄小凡和保佳佳放电，保佳佳则是用恶狠狠地回瞪来回应他，而狄小凡一直被他们两个的表情逗笑，所以一直不停的在笑。
简聪唱的很投入，也唱得很好，大约是有什么经历触动了他，所以唱到高潮部分，他不再搞怪，而是认真的一个人独自吟唱着，眼角甚至泛着泪花。而他在歌曲里蕴含的感情，能感染到他们在座的每个人。此时就是一直批驳他的保佳佳，也忍不住一边低声哼着曲子，一边对狄小凡说道：“他这是有感而发。结婚前夕，他的未婚妻，跟他最好的朋友跑了。从此这个家伙，就一直游戏人生到现在。”
谢哲也望着简聪投入的样子，有感而发道：“有人说，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才知情伤……这话果然不错！”
直到歌曲尾声，简聪才又回过头开始搞怪，和他们嬉笑。仿佛，那个刚才投入在歌曲里，眼角还泛着泪花的人，并不是他。
他们四个人唱唱闹闹，因为有简聪不停地耍宝，所以一直很开心。
后来，狄小凡去了一趟厕所，却不想在回包间的路上，遇到了他——钟明亮。
狄小凡本想低头走过去，装作没看见的。却不想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拉住了狄小凡，“小凡……”
他刚刚喊了狄小凡一声，狄小凡的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因为他刚才低声叫她的这声“小凡”，用的是狄小凡们家乡的话。
狄小凡刚要抬手擦眼泪，他已拿出帕子，帮狄小凡把眼泪擦掉了，“小凡，不要躲我，我有话和你说。”
狄小凡也用家乡的话对他说道，“明亮哥……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包，顺便和同事说一声。”
“好，我送你过去，在包厢外等你。”
“嗯。”狄小凡轻轻点头。
对狄小凡拿上包突然要先走，简聪本来是伸出手想挽留的，但是看到了门外的钟明亮，又瞧见狄小凡脸上还有泪痕，他便没有再说挽留的话，而是放下手说道：“走吧走吧，下次最好把这家属一起拉来玩。”
狄小凡没说话。
而保佳佳和谢哲都对狄小凡大方道：“拜拜，路上小心。”
于是狄小凡也回应道：“大家再见。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下次我请客。”
简聪道：“好，下次让你请。快走吧，门外的帅哥该着急了。”
钟明亮见狄小凡出来，便拉着狄小凡的手，带狄小凡往外走，一直走到湖边的一家咖啡厅，他才停下来。一路上，他都紧紧握着狄小凡的手，没有松开。走进咖啡厅，待他们到了包间要落座的时候，他才放开了一直握着狄小凡的手，“两杯卡布基诺”，他对服务生道。
接着他又转过头对狄小凡道：“从前你最喜欢在玻璃窗前看人家做蛋糕，做花式咖啡卡布基诺，但是那个时候我们太穷，我没钱，竟一次也没买给你吃。”他眼神中的悲伤，瞬间就能洞穿狄小凡。
狄小凡道：“可我一直很喜欢呆在你的身边。即便那时候我们喝的只是白开水，我也好开心。”说着，狄小凡的眼泪，又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许久，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擦着自己脸上的泪。
服务生端上咖啡的时候，他们都不想让人看出异样，端正坐好。待服务生离开包间后，钟明亮才对狄小凡说道：“小凡……是我错了，如果当初不是我这样狂热……表现地这样痛苦，你不会……而我们分开的时候，我还打了你……一巴掌……我是混蛋……我是混蛋……我是……”他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难言的样子，让狄小凡心痛。
狄小凡永远忘不了那一幕，狄小凡骗他说自己爱慕虚荣，想要过富贵的生活。她还违心地用最残忍地语言伤害他，说他一直没出息，一直让自己跟着他过穷日子，他给不起自己幸福。狄小凡记得他打了自己，说自己无耻，骂自己下贱。他说，他心里的那个狄小凡已经死了。他还发誓说，他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会让她后悔。
可他不知道，狄小凡当时虽然身心被煎熬着，可她仍旧是欣慰的，所以她不想让他自责，“这不怪你，当初是我说我不要跟你走……我要和有钱的男人在一起的……你才打我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打在我的脸上，痛在你的心里……明亮哥，你不要难过，我是心甘情愿的。这么些年，我从没有后悔过……明亮哥，我知道你有才华，我不想你被埋没了……当年我们在美院的厨房打工，你就喜欢偷看他们上课，那些学生和老师都是好人，都愿意教你，也都赞你有天分，你确实有天分！英国的学位这么难读，你都拿下了！你的全国巡回画展，办得也很轰动，如今你已经是全国知名的大画家了！我为你骄傲，也为你自豪！”虽然狄小凡从不敢多看有关他的报道，可是他作为新锐画家，电台电视报纸各大媒体都少不得报道他的事迹，即便狄小凡努力躲着，却也能知道只言片语。每当那时，狄小凡总是既欣慰又心酸。
“小凡……没有你，就没有哥的今天！可是……我……”他泗涕横流，难以成言。
“不，这话应该我说！没有明亮哥，狄小凡活不到今天！如果不是你和黄黄……为我挡刀，我早已经……死在了赖大鸣的刀下了，而黄黄……死了，你身上有两处刀伤，每一处……都深得见骨……如果不是你带着伤……为我辍学放弃高考，带我逃出家……我已经被那人……卖给人贩子了……如果不是你在这一路上……全心全意的呵护……我已经不知道被多少人糟蹋了……”狄小凡几度哽咽难语。
眼前的这个男子，和狄小凡一起度过的艰难岁月，狄小凡永远无法轻易忘怀。因为那是最纯真的少年心，用着最质朴的方式，做着最善良的守护，没有一丝杂念。
最艰难的时候，他们曾经乞讨。可即便只得一个馒头，他也要留给狄小凡，情愿自己饿肚子。后来去工地搬砖，工头想要非礼狄小凡，也是他救了狄小凡，而他被人揍得浑身是伤。每次狄小凡生病，他都想法子带狄小凡看病。就是偷钱，他也要给狄小凡治。而他生病了，他总是瞒着狄小凡，不让狄小凡知道。虽然许下要过一辈子的誓言，但是他从来不曾轻薄狄小凡分毫，就连一个吻他都没有舍得吻下去。他说，要等到他们结婚的那天。这是他对狄小凡的爱护。越喜欢她，他便越舍不得轻慢了她……所以，狄小凡为他做的一切，狄小凡都心甘情愿，从不后悔。因为他曾为狄小凡做的，狄小凡至死难报。
“小凡，回到哥身边吧，让哥好好照顾你！哥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想让你以后过得无忧，过得开心！”
狄小凡摇头，“我们回不去了……明亮哥忘不了那些糟心的事，我也忘不了，我们在一起只会相对凝噎……从前的美好，也会变得越发苦涩……”
“哥是没有资格对你说什么的，可是小凡，哥心痛……你不要再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他是有未婚妻的……”
“我知道，我不会同他在一起的。我不会再做任何男人的情人了，我以后会好好过日子的。明亮哥，你放心吧。小凡不会让你担心的。”
“小凡……”他看着狄小凡，眼里含着泪，除了愧疚和自责，还有心痛和懊悔。
为了不让明亮哥自责，狄小凡给他讲了自己这些年的际遇，只挑高兴的说。狄小凡告诉他，这些年她也在读书，就要毕业了，已经有工作了，可以养活自己了。
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并不说话。可他的眼里一直噙着泪水。
后来，天色渐晚，钟明亮坚持送狄小凡回公寓。
到了公寓楼底下，他拿出他的名片，放在狄小凡的手里，他说：“无论遇到什么难事，都要给哥打电话，不要一个人扛着。”
“嗯。”狄小凡轻轻点头，然后没有再看他，狄小凡含着泪转身上楼。
等狄小凡回到家后，狄小凡才发现，钟明亮仍旧站在楼下，看着她住的地方，久久没有离开。
狄小凡见他如此，不禁拨了他的手机。狄小凡打开窗，站在窗帘旁，看着楼下的他，缓缓说道：“我到家了。你也该回家了。你要好好休息。明天是我的毕业典礼，你要作为我的兄长出席，给我献花，行不？”
狄小凡听他答允道：“好，哥一定到。”
狄小凡和他挥挥手，示意他回家，他这才慢慢踱步往回走。
可是他没有挂机，也没有说话，狄小凡也没有挂电话，一会儿他才道：“哥给你唱首歌吧。”
“好。”狄小凡轻轻应道，可眼泪再一次克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因为狄小凡能听到他压抑的声线中含着的悲伤。
钟明亮给狄小凡唱了一首家乡的童谣。还记得，那时候他们住在工地打工，晚上狄小凡总是害怕地睡不着，他就轻轻哼着这支让狄小凡耳熟能详的曲子，坐在狄小凡身旁，哄狄小凡睡。他告诉狄小凡，他就在狄小凡身边。每晚他总是要等狄小凡睡着了，才会走回到他的床铺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