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闹剧
那块板砖最终还是没被砸下去,陈渡冲过去自己往板砖撞了上去,头上破了个口,流了血,像被扎破的气球,瘪了下去。倒下去的时候嘴里还喊着:“和姐姐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弄的,别怪姐姐。”
可在他彻底晕过去的前一刻,他却听见林熄恶狠狠道:“陈渡,你给我等着。”
“陈渡,你给我等着!”
有人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了眼,急促的喘息随之响起。
陈渡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扯唇苦涩地笑了下。
啖血般怨恨的眼,冷冰冰的语气。
像索命的绳,勒紧他脖颈。
而自那天以后,他就再没见过她了。
听说在他住院期间,她转学了,去了南方城市,她外婆的家乡。
再后来,还听说,她大学考去了天津,离他很近,也很远。
他甚至无法打探得知她所在的学校,所学的专业,更无法得知她如今的模样。
还想问问她,对他还是那么恨吗?过得好吗?有没有……谈恋爱呢?
盯着天花板看了会,陈渡掀开被子起来去冲了个澡,因为刚刚那个梦出了许多汗,身上黏得慌。
等到他浑身带着湿气从浴室出来时,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橘色的太阳从地平线跃出刺破幽蓝的苍穹。
今天是他的升学宴,林延苏执意要给他大办,他实在推拒不了,陈舒也劝他接受,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为什么还这么兴师动众。
他还记得前两年林熄的升学宴,大约也是七月初这几天,那几天他听见了林延苏打电话,话里话外大约就是林熄升学宴竟然没通知他,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父亲。
那时,他反倒希望林延苏能去,那样,或许他也死皮赖脸跟着一起去,也就能看看她。
可是林延苏没有去,他也没能看见她。
思绪混乱,他随手捞起一旁架子上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湿漉的发,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看了看大腿,那上面生长纹至今未曾完全消散,条条盘布,很是丑陋,让他不禁想起那些个抽痛难耐且不堪的夜晚,他骨肉酸软,身体燥热。
*
“你凭什么觉得我应该去?我高考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积极,那个野种你倒是喜欢得很呢,怎么?还想让他给你养老吗?”
林熄冷哼了声,她并不嫉妒陈渡,她高考时,外婆和舅舅一家都去陪她了,升学宴也办得很大,她该有的都没缺过。
不过是想气气林延苏罢了。
“你越大是越没教养了是吗!嘴那么脏呢,别以为有你外公外婆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
没再给林延苏多说的机会,林熄直接把电话挂了,挂了后又迅速拉黑。
以林延苏的尿性,这会没地发火,只怕要被憋死。
想到这,林熄脸上浮现出一抹愉悦。
不过,升学宴?
陈渡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
——635。
一个很不错的数字。
呵。
林延苏这个继父倒是高兴呢,又是升学宴,又是谢师宴,大摆这宴席都摆到了她面前了。
只消瞬间,林熄便考虑清楚了。
权衡利弊之后,她发现这事对她来说,没什么坏处,当然,也没什么好处。
不过呢,她去了后,就有好处了。
林熄在天津有一个房子,就在她学校旁,是以暑假期间她一直待在那,等她决定第二天回北京时,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她到时,升学宴已经开始了。
林熄特地问了服务员,在得知情况后,没从小门进去,而是张扬且没礼貌地推开大门。推门的声响瞬间打断了宴席中的热闹,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去。
她视线扫过去,看到林延苏和陈舒大变的神情,瞬间满意地勾起了唇。
“不是说她不会来吗?”陈舒咬着牙低声问身旁的林延苏,脸色难看极了。
林延苏也没想到,脸色同样一阵青一阵白,看起来似乎就要维持不住面上的微笑了。
林熄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自顾自笑了起来,甚至道:“哎呀,恭喜继弟高考金榜题名,继姐没来迟吧,继母别怪罪啊。”
一口一个继弟继姐继母的,听起来别提多怪异别扭。
尤其是听说过林家那档子事的,更是怀着看好戏的目光来回打量。
由于顾忌着宾客,林延苏只是狠狠睨了她一眼。
林熄自己找了个空闲的位置坐了下去,扫了眼宴席上的菜,不屑地哼了声,随即拿起手机看了起来,貌似在看什么很重要的信息,可就在下一秒,她突然毫无预兆地转过了头,目光直直朝一个角落射去。
对上她目光的人显然没想到,愣了一瞬后紧接着就是肉眼可见的慌乱。
林熄眯着眼瞧着那人急急转过去的脸,以及那各种手忙脚乱,站起身又坐下。
莫名觉得眼熟。
很快,她就知道那人是谁了。
冷笑了声。
她起身朝那人走了过去。
“躲什么?怎么?知道怕了?”林熄双手环臂站在陈渡面前,她视线自上而下扫。
林熄也没有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
只见他穿得很休闲。短裤白T,清爽的碎发,薄挺的脊背。
陈渡发育晚,别人都是十三十四岁就开始发育,他反倒是十五六岁时才发育。
虽说发育晚,但个子还蹿得挺高,一两年的时间就窜起来了,瞧着像是接近一米八五的样子。
已然彻底退却幼年时的肉感,转为少年人独有韧劲。而这时间里也是他自我意识发展的最重要过程。
陈渡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在纠结该不该开口叫她,林熄瞧他面色纠结又赧然地张嘴:“姐姐……”
林熄面色霎时冷了下来,可下一秒又笑了起来,俯着身抬起双手朝陈渡的脖颈伸了过去。
林熄一边伸手,一边稍稍侧过头,满意地看见了陈舒紧张的神情,手却突然调转了方向。
却因此没注意到陈渡的神情。
那种紧张又隐隐期待的神情。
林熄用着十足的劲掐住陈渡两侧脸颊上并不多的肉,一边笑一边道:“弟弟真是越来越乖啦。”
捏了足足四五秒她才松开指尖间的肉。
陈渡使劲抿了抿唇角,抬手揉了揉还有余痛的脸颊,不再说话。
林熄捉弄完了人,干脆在一旁拉了张凳子坐下,坐下后也不再看手机,反而逡巡起了宴席上的宾客,越看嘴角笑意越大。
陈渡则再次缓慢得不能再缓慢地把视线抬起来,又慢吞吞地挪动着视线偏向一侧,扫过那人嘴角的笑,心脏忽然雀跃起来。
他又突然想起刚刚那一幕。
她推开大门,大跨步昂着姿态,走了进来。像凯旋的女王,又像冲锋的战士,毫不畏惧,拥有着势不可挡般的气势。
让人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便无法再移开。
四年,时间仍过于残忍,让他脑海中的她都有些模糊了,即便在她一出现的那刻时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
但也致使他至今仍后悔当时的举动。
陈渡无法掩饰自己的目光,贪婪地在她身上打着转。
比起四年前,她长相越发精致的同时,她身上那股冷锐感也越盛,不笑时,像一把开刃的刀,随时能割掉你的头颅。
唯一不变的大概是,她每次挑眉时,她眼尾那一颗痣也会跟着动一动,莫名添了几分妩媚。
林熄一转眼就发现身旁这小子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眼一挑,斜视着他,眼看着林延苏和陈舒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略压低了声音:“当年的事我可都还记得,陈渡,你给我等好了。”
陈渡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忘记?
还是,没有告状?
“不是说不来吗?这么多人呢,你少给我捣乱!”
林延苏走了过来,拽住林熄的手臂,低声警告道。
林延苏的到来打断了林熄想问的话。
林熄不屑地撇了撇嘴,就是人多她才来的。
“行啊,不捣乱。”她笑着答,看起来格外真诚。
林延苏即使多年没见林熄,却也不认为林熄的性子是能安分坐在着不动的人,突然一刻,他想把昨天脑子抽了去问林熄要不要来的自己给打死。
“你最好是!”林延苏还要招待宾客,没办法,只能口头警告一下林熄,试图把内心的不安压下去。
陈舒也不安,可那不安不能改变什么,她在陈渡身旁坐下,又站起,想离开又不敢,还是陈渡低声安慰她,她才敢走开。
如今坐得近,林熄目光一掠就瞥见陈渡大腿上那细长的生长纹清晰刻落着。
但林熄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目光短暂停留。
陈渡心却颤了一颤。
疑心她因此一眼而窥见他骨肉下流动着的名为悖逆的血。
林熄面上始终挂着笑,甚至能够安心地同来往认识的叔叔阿姨们打招呼。
倒不是原谅了谁,只是明白一些东西她需要虚与委蛇才能得到。
那么她又何必吝啬。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那是林熄唱的好戏就要登场的开始。
林熄把电话挂了,随即便跃跃欲试地看向了她刚刚走进来的门口。
一个打扮张扬的女人突然推开门,一身艳丽的红衣瞬间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那女人扭着细腰走向了宴会的主角……的父亲。
“宝贝,你怎么回事啊!你的套是不是没用,我他妈怀孕啦!”女人走到林延苏身旁,毫不避讳地挽住呆愣的林延苏,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在场的人都听见。
几乎瞬间,陈舒的脸色就青了下来。
其余人也都瞬间变了脸,意味不明地看向了被一句话波及到的三个人。
林熄看着这幕,不禁扬起了唇。
陈舒脸色难看到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林延苏懵了一瞬后,迅速反应了过来,极力解释着,还指着一直纠缠他的红衣女人,大骂是她造谣,是她认错了人。
陈渡看着这混乱的一幕,有些茫然无措,他视线下意识捕捉林熄,注意到她正双手环臂站在不远处,笑得一脸开心。
陈渡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
林熄好戏看够了,给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女人打了个手势后就往外走。
陈渡察觉到她的举动,跑过去想要拦她,却被林熄轻易甩开。
“滚远点。”她的眉眼锋锐冰冷睨向他。
只是相较于前些年毫不掩饰的怨憎厌恶,似乎收敛了许多。
即便如此,陈渡也不敢再动,真就站在原地不再继续追过去。
走出酒楼后,林熄好心情地把剩下的定金打了过去。
走到马路边,拉开刚刚停稳的车,坐进了副驾驶。
“好久不见了。”林熄在把安全带寄好了,朝驾驶座那人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