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事情调查可以称得上是十分顺利。
当时杨洪业去王树人办公室时,只想着要赶紧把自己没填完的抄上,压根没注意什么字迹。如今再翻看杨洪业的卷子时,能够明显地发现同一份卷子上有两种粗细并不相同的字迹。
一开始,杨洪业还想辩解说是因为自己考试时带了两只笔,两支笔混着用所以才导致字迹的粗细有所不同。
但当把杨洪业和孟夏梁的卷子拿出来、放在一起对比时,就能够明显发现杨洪业后面一种字迹写出来的内容竟然和孟夏梁一模一样。
这明显是后面照着孟夏梁抄的。
抄写的人以及接触卷子的人都解释不清。
单位里成立了专门的调查小组,负责跟进此事。
调查小组从杨洪业入职前开始查起,将当时入职公告、笔试试卷等等全部档案进行再次研究,又把涉及的相关人员及同事单独询问一番,结果并不难得出。
孟夏梁也将这段时间收集的其他资料交了上去,其中包括杨洪业本人近期提交的工作内容等等,这虽然不能证明杨洪业作弊,但也可以说明其平时的工作水平和工作能力。
*
陈副主任这几天在单位里也是春风满面,见了人便面带笑意地点点头,嘴里还哼着点时下流行的小曲。
曾经他把王树人当做最大竞争对手,本以为还需要再针锋相对个几年,但没想到王树人直接败在了这种问题上。
确实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看得出来,昌主任是早就猜透了这件事,让杨洪业当众来这么一出,不过是为了以儆效尤、整顿队伍罢了。
以儆效尤的效果非常好,单位里对杨洪业的处罚还没下来,但光靠大家口口相传杨洪业这个事迹,便足够让他在单位里混不下去了。
会议召开好几天之后,单位讨论的热度依然居高不下。
许多人当时真心实意地向杨洪业请教过问题,谁能想到他口若悬河,但实际上却是靠关系在这种选拔里作手脚。
“之前他还拽得跟二八六一样回答我问题呢,搞半天他连那么简单的都听不明白!”
“是啊,你注意到他当时脸色了没?我离得近,那脖子都红了啊。”
单位里杨洪业的口碑彻底落入谷底。
有些人多少还是忌惮杨洪业有关系,不敢正面嘲讽杨洪业,但当人多的时候还是能遥遥地嘲笑两句过过嘴瘾,“瞧见没,这个就是作手脚被当场拆穿连台都下不来的!”
昌良朋当时虽然没有给这件事情盖棺定论,但大家光靠唾沫星子就足够将一个人给淹死。
整个单位的风气达到了一个新高度,一切跟“关系”“后门”挂钩的行为都被人人所严厉批判。
甚至原先工作上有些偷奸耍滑的同事,只要联想到杨洪业的下场也会变得有所收敛——现在人人都怕别人说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
没过两天,杨洪业便受不住这种时时刻刻的无声声讨,干脆不来上班了。
大家自然而然地都以为名额会落在孟夏梁头上,毕竟是他发现了杨洪业的问题,而且孟夏梁的水平大家有目共睹。
孟夏梁参加工作总共也就几年时间,其中还有大半在国外,因此在单位里他认识的人并不多,平时毕竟熟悉的也就只有闫项明一个而已。
即使有知道孟夏梁的,但也多半觉得他难以接触、敬而远之。
自从开会之后,情况就变了。
孟夏梁走在单位的路上,经常会有些陌生人一脸兴奋地向他打招呼。
几天下来,孟夏梁被动认识了单位里的不少人。
而同事们也渐渐发现,其实孟夏梁根本不是瞧不起人、不好说话,只是话比较少、平时专注于自己的工作而已。
经过几次接触,甚至其他业务部门的人也开始大着胆子向他问问题。
孟夏梁每次都会细细思索之后再给出他的见解,说的更加务实。
也有人像孟夏梁提问杨洪业一样,故意找来几道刁钻古怪的文章,让孟夏梁帮忙解答,实际上是想测测孟夏梁的水平到底有几分
孟夏梁对此也不推辞,照单全收。
在孟夏梁看来,平时他还真接触不到这么小众的内容,这也是他可以学习的机会。
就连闫项明都忍不住酸溜溜地感慨,“自从开会结束之后,你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咯。”
孟夏梁被他恶心到,笑着让他起开。
当然闫项明这段时间过得也很开心,每天他都能回忆起那天自己拿着卷子威风凛凛地交给杨洪业、而杨洪业苦不堪言却也只能无奈收下的样子。
而这个风光事迹,闫项明已经在办公室里连着讲了许多天。
也有一些其他业务部门的人和孟夏梁稍微混熟了之后,忍不住八卦他的下一步打算。
孟夏梁只是无奈地笑笑,“还没有想好。”
*
会议召开了三天后,单位的公示栏中张贴了这么一则处罚公示。
杨洪业因采取不正当手段获得职位、作弊,经组织研究讨论后,决定给予开除公职处分。
王树人利用职务为他人提供便利、未能履行工作职责、破坏单位良好风气,经组织研究讨论后,决定将其降为普通职员。
杨洪业的业务主管工作失察、未能及时发现下属问题,甚至存在包庇行为,经组织研究讨论后,决定将其停职两年,两年内不得晋升。
这个声明发布之后,在单位内又激起了不小的波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杨洪业这次考试采取不正当手段这点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工作机会也是托人找关系的。
大家更加猜不到,为杨洪业提供帮助的竟然是平时看起来严肃刻板、一丝不苟的王树人。
让王树人降级为普通职员已经算是他工作这么多年为他保留的最后一丝体面。
只是想也能想到,曾经有希望晋升主任的人选如今在单位里出了这样的事,以后或许都需要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度过。
*
什么?
云枝去举报了?
夏娟得知中间发生的事情时,已经是几天之后。
她愣愣地问,“可是云枝怎么知道孟夏梁被人抢了名额?”
孟夏清看出夏娟心里的疑惑,“妈,是上次我去云枝姐那我跟她说的。”
“那、那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孟夏清只好将从孟夏梁那里听来的,给夏娟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那天孟夏清碰到孟夏梁,见他喜上眉梢便不停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孟夏梁拗不过才大概提了几句。
孟夏清不知道的是——孟夏梁本想把阮云枝写公开信这点隐去不提,但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最后还是引得孟夏清追问。
但当他说的时候,他才明白,他或许是在隐秘地炫耀?
在夏娟眼里,她以为竞选结果得出后就结束了,下次再继续努力就可以了。
夏娟怎么也没想到,第一名竟然是找了关系要到了答案,而阮云枝竟然什么都没问就全然地相信孟夏梁,还四处奔波帮忙求证。
母女二人都沉默了。
她们二人明明比阮云枝更早知道,和孟夏梁的关系也更加亲密,但两人谁都没有做出实际行动,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夏娟和孟敬平知道自己儿子十分优秀,因此平时很少过问孟夏梁的工作,就仿佛他不会遇到挫折困难一般。
他们总是跟孟夏梁说要洁身自好,不要动用关系,凭真本事才能赢得大家的尊重。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自己孩子洁身自好,但反倒会被其余动用关系的人所排挤打压。
孟夏清也咬了咬下嘴唇。
她们以为孟夏梁看起来云淡风轻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这个妹妹还没有阮云枝称职…
“真是个好孩子啊。”夏娟心里挺不是滋味,“云枝好久没来吃饭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来坐坐。”
*
单位里将处罚结果公示的第二天,孟夏梁再次来到阮云枝的小饭馆。
店里的生意似乎变得比平时更好,阮云枝在里面穿梭着,白嫩的一张小脸下巴似乎又变尖了。几天不见,怎么感觉瘦了些?
还是王桂花第一时间将孟夏梁认了出来,“忙啥去了?咋这么些天没看见?”
王桂花不知道选拔的事情,只是有印象记得孟夏梁好几天没来了。
阮云枝这才抬过头看去。
她的眼睛里像是有细碎的星光在闪烁,“怎么样?是有好消息?”
孟夏梁这几天忙的时候,阮云枝其实已经从其他食客的只言片语当中听到了风声,但她还是详装不知。
她偏要听他亲口再承认一遍。
孟夏梁笑了,她果然还是这么关心他的事情,“是有好消息,竞选结果已经出了,第一名结果不算数,我是第二名。”
孟夏梁还是选择性地略去了中间坎坷的过程不谈,阮云枝并不意外,上辈子的时候孟夏梁便是如此,从来不会和她多说工作上的事情。
“恭喜!恭喜!这是天大的好事,打算什么时候走呀?”阮云枝问。
阮云枝眼里含着笑意,显然是想到他要出国是十分开心的。
但孟夏梁却突然说不出口了。
为什么明明是开心的事情,却意味着要分别?
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刚刚再次见面又谈论到走的事情。
孟夏梁突然觉得想到很快要走,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开心了。
孟夏梁有些烦躁。
*
孟夏梁点了一碗阳春面,常蕾很快端了上来。
或许是因刚刚事情烦躁,他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没吃两口,就听到了闫项明的声音——“阮老板,几天不见我可想死这的早饭了!你看到没,我好像都瘦了!”
孟夏梁:……
闫项明恨不得把今天有的都点一遍,还是常蕾劝阻着他才少点了几样。他买了单,气喘吁吁地找到孟夏梁桌坐下。
刚坐下闫项明就察觉到孟夏梁今天气压很低,没什么说话的意愿,一副“无事勿扰”的状态。
闫项明挠挠头,他不理解,这段时间最大问题就属他最风光,怎么还一副郁闷的样子?
闫项明顺着孟夏梁的视线看去,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正在和阮云枝说话。
*
今天齐泰按照往常把东西搬到了后厨,却没急着走。
打过几次交道之后,齐泰跟阮云枝也熟悉了几分。
等到店里稍稍空闲的当头,齐泰见阮云枝稍微闲了下来,便凑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阮云枝,“阮老板,你们平常都喜欢什么新鲜东西?”
这话问的实在是有些没头没脑。
阮云枝还没开口,齐泰怕她误会连忙解释起来,“是这样,我媳妇儿最近快过生日了,我想着眼下也流行过生日的时候送个礼物。我和媳妇儿娃都有了,还没给她送过什么东西。所以现在也不知道该送点什么好……”
齐泰黝黑的脸上似隐若无的带着几分红。
他平日里相处的都是些干苦力活的大老爷们。
对于要给媳妇儿送什么东西,一概不知。
齐泰思来想去,除了媳妇之外,身边平日里能说上些话的女同志,也就是阮老板了。
阮云枝愣了一瞬,随即笑了起来。
她倒真没想到看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对媳妇这么细心,这反倒让阮云枝对齐泰更有好感了。
一个顾家爱老婆、爱孩子的男人,人品应当不至于太差。
阮云枝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不如就买一条丝巾吧,最近我看街上的有些年轻的姑娘穿衣服都会搭配一条。上次,我还听其中一个女孩说,百货商店里最近从北京新进了一些款式。”
“买一条颜色干净、简单大方的,到时候既不仅秋天挂在脖子上,其他季节也可以系在背包上,好多穿着都能搭上。又好看又实用。”
齐泰点点头,暗暗记了下来,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抽空去百货商店。
而不远处的闫项明看了之后,忍不住点评道,“瞧瞧,阮老板可真是魅力无边。她应该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吧?”
齐泰的年纪比其他人大了些,但他由于常年干体力活的缘故,因此浑身肤色黝黑,身材强壮,努力隔着衣服就能感受到那蓬勃的爆发力。
孟夏梁面上丝毫不显,注意力却已经不自觉地收拢在一起,等着闫项明的下一句话。
闫项明继续开口,“刚刚我过去了拿碟子的时候,听见那送货的直接问云枝喜欢什么东西。阮老板听了之后短暂的愣了一下之后,随即笑了起来,笑得可开心、可好看了。然后阮老板又侧过身去和齐泰窃窃私语了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说什么能说这么长时间呀?还有说有笑的?”
孟夏梁的目光沉了沉,见那男人离开之后心里稍微舒服了些,但还是有些堵得慌。
“说到底,阮老板虽然已经当上了老板,但本质上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该不会别人说买点礼物,就被哄骗走了吧?”
听到这,孟夏梁心里微微放松,阮云枝这种性格的人肯定不会被礼物所打动的。
“不可能的。”
如果阮云枝在乎这些,那么留在孟家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闫项明对于孟夏梁的反驳并不认同,“ 我并不是说小姑娘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但一个小礼物可不光是礼物本身,它还代表着关怀和温暖,任谁收了之后,都会觉得贴心、觉得可以依靠。再说了,那阮老板要是没那么点意思,怎么会和他说这么久,而且还聊得这么开心。”
闫项明悄悄凑近了孟夏梁的耳边,小声说,“我可听说这男的已经有老婆了,这种男的指不定就是看上云枝的这个店或者看云枝长得漂亮,所以觉得勾搭一下也没有关系。这刚出社会的小姑娘啊,最容易被这些男人给骗了。阮云枝做饭确实好吃,但是不代表她在别的方面都很有经验呀,她毕竟才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在那些江湖老手面前,那是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人家就喜欢挑这种下手。”
孟夏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