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画师
成亲了,对于阿宁而言,似乎和没嫁人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同。
就是卧榻之处多了个人睡觉,那个人还会打呼,影响她睡眠罢了。还有就是比以往多了一项运动,隔三差五有点折腾人。
不过,除了会打呼之外,阿宁不得不承认,呼延赫是个很好的丈夫。
她前十几年过得寒苦,后来的好日子也是她用和亲作为交换得来的。
遇到呼延赫之后,她才发现还有人愿意把这些捧在她面前,只愿她一笑。
草原上的首领也是很忙的,身为大汗,呼延赫要带领族群寻找适宜生活的地方,连所谓的王帐也要不停迁移,毫不稳定。他还要做最好的猎手,抵御各种野兽的攻击。
北夷资源有限,时常有其他族群的人来抢,所以呼延赫还要经常去抵御外敌——当然,也会主动抢东西。
阿宁对这些了解不多,因为对方不让她随行。她每日就跑马,牧羊,吃喝打扮,大汗回来的时候去迎接,但他一向出去十天半月都回不来,阿宁就自己过。
呼延赫从小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只爱在外拼搏却不喜享受,对金银细软无甚感觉,也没什么口腹之欲。
在娶了阿宁之后,他才培养出一个奇怪的癖好。
那就是给他的王妃送东西。
什么金银珠宝、珍珠玉石、绫罗绸缎,或者别的新奇玩意儿……他不感兴趣,却不妨碍这些是好东西。凡是好东西,他都拿回来转手送给王妃。
每次回来,他都要给阿宁带几件东西,很快她的帐篷就堆满了,到夜晚金光闪闪。
阿宁一开始是很喜欢的,连侍女们都看得愣了。可惜时间一久,麻烦事就来了。
绫罗绸缎尚能穿在身,金银珠宝在这个地方也不能买什么啊……将来迁徙,要带走得多费力。
时隔多日,大汗忙完了回来,立即就去了王妃的帐中,发现她已经睡下了。
大汗翻身上榻,躺下去那一刻仿佛浑身的疲惫都散去了,舒服得喟叹一声。
他侧躺着,紧紧抱住了阿宁,企图行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阿宁平时脾气挺好,就是起床气大,被弄醒后狠狠踹了外侧的人几脚,发出三连问:“你洗脚了吗?不脱衣服就钻被窝?有没有看到帐中多了什么?”
呼延赫抱着她摩擦,“那不是正在脱么……屋里多了什么?”
阿宁生气了,一脚把他踹下了床,理好自己的衣服,“多了个臭男人。”
草原风沙大,不换衣服就来抱她,阿宁都气炸了。
呼延赫活了几十年都没这习惯,看到老婆生气,还是只能吩咐人打热水洗漱。
阿宁刚被她抱过了,干脆又沐浴了一回。待两人再次躺回榻上,气性没了才如往常一般抱着说话。
“大汗,这里还多了很多亮亮的东西,你还是把它们拿走吧。”
呼延赫侧躺着,撑着头把玩阿宁的头发,“怎么,你不喜欢本汗送的东西?”
阿宁一向懂得什么叫适度,此时连忙有一说一道:“太亮了,夜里晃眼。你不常宿此处当然觉得没问题,我就睡不着了。”
“嫌我最近没多陪你?”呼延赫被取悦,爽朗地笑了许久,一挥手道:“明日我让人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单独扎个帐篷放!”
“不必了,”阿宁趴在他肩上,抬头,“这些东西虽然金贵,依大汗的身份却不难寻。阿宁还是更想要一些稀罕物,不知大汗能不能寻来?”
呼延赫一愣,这倒是难住了他,“你想要什么稀罕物?”
阿宁转过身,背对着他睡下,“我想要第一眼看到就能心生喜悦的东西……”
其实她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原本只是想退掉这些金银,呼延赫问起来的时候,她却快速地答了。
呼延赫喜欢具有挑战性的事物,阿宁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她是冷宫中长大的女子,不相信男人长久如一的热情。所以她需要用一些方法,让自己得到的宠爱能一直延续下去。
时而恃宠而骄,时而又大度得体,或许才是长久之道。
阿宁想得太通透了,这么做却没有带给她任何轻松的感觉。
这个小插曲过后几个月,对方再也没动静。
正当阿宁自己都要忘记这些的时候,有一日呼延赫回来,突然塞给她一封信,“打开看看。”
阿宁一愣,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忽然落下泪来。
那是一笔一划教她识字的娘亲,她的字迹自己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原来是那日之后,呼延赫绞尽脑汁想能让阿宁看到就开怀一笑的东西是什么,要怎么样才能送给她。
他突然想起来,自打成亲后自己就经常让他的小公主讲述她过往的那些岁月,知道她在中原还有个母亲。
于是,呼延赫给中原皇帝上了个书,表达自己族群对中原的敬意和盼望两族友好的心意,顺便问一问阿宁母亲。
按照中原的说法,那也是他的岳母来着。
这一波操作挺紧急,可两地太远了,快马加鞭来回一次,都要过好几个月。
没想到拿回来之后,他的王妃不仅没笑,还哭了,呼延赫手足无措,“阿宁,本汗已经为你带来岳母的音信,你为何还要哭?”
恍惚时,阿宁扑在他的怀里笑骂道:“大傻瓜,我这是喜极而泣!”
能做大汗的人怎么可能傻,呼延赫别的精明,偏偏对感情太热烈又太木愣。
他知道他的王妃从小吃尽苦头,心防太重。即使嫁给了他,却没有交付给他最想得到的心。
呼延赫早已下定决心,喜欢一个女人就要勇于行动,不怕付出。
阿宁在信中得知,自己的母亲已经被名门大族奉养,除了十分想念女儿之外,她过得很好。
呼延赫给她带来了安心,从此,阿宁的心也慢慢定下来了。
族人都言,大汗对纳喇王妃宠到了极致,他们站在一起登对极了,简直是让人羡慕的模范夫妻。
而且王妃待人宽厚,又很能干,经常教给他们一些稀奇古怪的,能够预防牛羊生病,和给它们抵御严寒的方法。
这一年冬日,北夷一族的牛羊存活率突破了新记录,那都是王妃带来的好运!
渐渐,有人说大汗是草原的大英雄和勇士,而王妃则是下凡的天女,给他们一族带来好运。
阿宁听在耳里有些心虚,因为这是葭葭教给她的。
若有天女,葭葭是那个天女才对。
葭葭不仅教给她怎么养好牛羊的事,还告诉她女子有孕最好的年纪至少要在二十二岁以后,所以她和大汗成亲几年还没有孩子呢……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葭葭听了更心虚,因为她也是有个系统外挂,在沉睡的时候多学习一些知识罢了。
葭葭细细算来,她陪着阿宁已经有好几年了,是这几个世界中最久的一次。
她想让阿宁幸福快乐,所以愿意尽全力帮她,眼下也确实朝着她们期望的方向发展。
也许因为有她的干预,她避免了阿宁事实二嫁,在原剧情中和两位大汗都有娃的悲剧……如今的呼延赫对阿宁很好,至少证明没选错。
所以,避免了这些,是不是就能避免系统所说的和亲公主,结局悲凉?
自打阿宁成亲后,葭葭非必要不主动出现,当女主叫她的时候才会冒头……毕竟不方便不是?
她这稀薄的参与度,判断出目前没事,可她不敢放松警惕。
她努力盯着,力图把变数掐死在摇篮中。
直到某一日,大汗送给阿宁的一样东西,让葭葭心里咯噔一声。
或者说,不能称其为“东西”,因为这次大汗送的是活生生的人。
阿宁刚和亲的时候没有感觉,过了几年之后,她渐渐开始想家起来。
不是因为家乡多么温馨和谐,反而留给她的都是不美好的回忆,可想念这回事,在某一天,突然不知不觉涌上心头。
草原风沙大,早晚寒冷,正午炎热,每日要换好几次衣裳。
京城天气和煦,一年四季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阳光撒在身上暖洋洋的。
草原没有绿树成荫,没有烟柳画桥,除了绿草就是枯草。
中原有着重重叠叠的房屋,有着万家灯火。而草原一望无际,帐篷分散得很开,族人也不多。
到了夏季各自牧羊的时候,更是看都看不到人。
于是,阿宁控制不住,某一刻突然很想很想中原的环境。更何况,她也很想娘亲。
此时此刻,阿宁才慢慢反应过来和亲意味着与过往的人和事完全割裂,她再也回不去故乡,再也见不到娘亲。
她以为自己会没有任何留恋的,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后,反而病了一场。
这是心病,呼延可汗为她高价购买中原的丝绸也无法缓减。
好在她只是一时想不开,病还是慢慢好了,却不想大汗居然给她送来了一个人。
一个风尘仆仆却让自己看上去干净整洁,长发飘飘的画师——
他逮着手铐脚链,缓缓走到阿宁前面,背后背着画筒。
走得慢了些,就被后面的勇士踹了一脚,差点给他踹趴下。
画师抬头,眼中满是恨意,看到阿宁的脸之后却一愣。
他似是有些看不清了,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轻声询问,“你的长相与他们不同,你是中原人,你也是被抓来的吗?”
阿宁坐在对面,忽然有些懵。
左边的勇士得意道:“那是草原的天女,是咱们大汗的王妃。”
右边的勇士也道:“大汗的意思是让你给咱们王妃画中原的风光景物,画得好重重有赏,画不好,你小命难保!”
然而这个架势,怎么也不像是有赏的样子。
画师睁大了双眼,突然奋力爬起,上来就给阿宁骂了一通:“你是汉人为何助纣为虐?他们抢夺我中原的财物,还逼我作画,痴人说梦!”
阿宁一阵头晕目眩,她以前似乎从未想过,呼延赫送给她的礼物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