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
阿宁跟大汗说过之后,对方自然是欣然应允。
成亲这么久以来,他的王妃似是根本没什么特别想要的,都是他自己觉得好就挑回来给她,前不久还闹过矛盾。
他真心希望有一次她能依靠自己,主动要点什么。
呼延赫听过阿宁的想法,没觉得有什么成功的概率,也没觉得哪里不可行,就随她去做。
没想到阿宁否决了让他带回来的主意,“大汗对于粮食种子懂得很多吗?你知道该怎么选么?阿宁要自己去选。”
“本汗不知道,你就知道了?”呼延赫把她搂在怀里,听此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冷宫的公主也是公主,从未事劳动,又怎么会选种子。
阿宁在他耳边吹气,“可我更好和中原的百姓交流啊,一定能找到好种子。”
本着老乡不骗老乡的原理,阿宁很自信。
呼延赫无奈道:“那本汗和你一起去。”
和北夷相近的地方也有几座汉人的边塞之城,不大不小,不算繁荣也不算磕搀。
地势和环境也不好,但两族的文化不同,比起北夷,汉人的居所是固定的。城里还开了集市,不仅对汉人开放,也供四方来者。
阿宁换上了久违的汉服,手挽着呼延赫,身后跟着一行随从侍女。
呼延赫也换上了中原的服饰,看起来健壮俊朗,但他五官的异域感太重了,就算穿着汉人的服饰也不像汉人。
阿宁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两人正要进城时,呼延赫突然改主意了,“阿宁,还是你去吧,我在城外十里的地方等你,你好了就让他们护送你回来。”
阿宁有些失落,她本来还产生了一种把外地丈夫带回娘家的感觉,但她还是摇摇头道:“大汗诸事繁忙,不必顾念我。”
侍女自然跟着阿宁,呼延赫还给她指了两个随侍跟着,一同入了城。
一进城,像是隔绝出了与外面完全不同的世界,中原的瓦房、服饰、街道映入眼帘。
集市上有着摊贩,还有稀稀疏疏的人在逛街。
阿宁眼睛快要看不过来,心中突然一阵说不出的激动和感动,连忙抬头看,生怕眼泪落下。
“夫人,咱们去看看吧。”侍女和她一样的感受,哽咽着劝道。
一群和亲而来的姑娘短暂回到了家乡,兴奋地逛了大半天,才想起寻找粮食种子。
阿宁边挑边摇头道:“若是咱们能请一位擅长耕种的人回去指导我们就好了,可惜恐怕不会有人愿意。”
这时,她身后的其中一个侍女犹豫片刻,站出来道:“夫人,奴婢家里曾经有过几分地,我小时候跟着爹娘种过,若是夫人相信,奴婢愿意一试!”
阿宁简直高兴得要跳起来,连忙把她扶起:“太好了!我相信咱们一起尝试,总有一日会成功的!”
辛苦一日,阿宁她们终于买到了传说中的那种一种下去就绝对会发芽的种子。粮食小贩是地道的农人,就在这附近种出了好粮,还教她们耕种的细节。
收好了种子太阳都下去了,阿宁和侍女依依不舍被护送出了城,去和呼延赫会合。
呼延赫看到阿宁,上来就把她包裹进怀里,“走,本汗带你去个好地方。”
呼延赫等在城外也不是没有收获,他在边塞之城和北夷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了一处建得破破烂烂的酒馆,正好进去喝酒。
呼延赫认为中原的酒以甜美为主,口味太温和了,他并不喜欢。但他在这家酒馆尝到了咽下去跟火烧一样的烈酒,又不失甘醇浓香,喝完了一壶仍然回味无穷,便也想带阿宁来看看。
“这是中原人开的酒馆,说不定也有你喜欢的。”
为了不被媳妇骂胡乱喝酒,呼延赫先发制人,转移注意力。
果然,听此阿宁也产生了兴趣,两人一同走进了酒馆。
酒馆的老板热情招呼他们,但酿酒的并不是他,听说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年轻人。
这名年轻人不知为何要来边塞苦寒之地,还来了就不走了,留下来在这家酒馆当了个学徒。
没几年,他酿的酒青出于蓝胜于蓝,比老板本人酿得还有味道,渐渐的,很多人慕名而来,重金只为求一坛酒。
被老板这么一说,呼延赫更感兴趣了,“阿宁,你想不想见一见那个酿酒师?”
阿宁白了他一眼,“明明是你自己想。”虽然她也很感兴趣就是了。
呼延赫放声笑了一会儿,抬手道:“老板,不介意让咱们看看你那得意门生吧?”
老板堆笑道:“小人倒是不介意,不过熙公子沉迷酿酒,他有自己的规矩,见不见不是我说了算。”
呼延赫啧了一声,心道汉人就是规矩多,嘴上却道:“无事,你自可以去问问。”
阿宁喃喃:“熙公子?”
隔不久,老板端着酒走出来,踌躇道:“二位贵客,他说……不愿意见你们,不过他愿意赠二位一壶酒。”
说着,他把酒放在桌子上。
“看来见不到了。”呼延赫耸肩,心里还真有些遗憾。
阿宁是能见到最好,见不到也无所谓,她对桌上的酒更感兴趣。
呼延赫看着她的表情又是一声笑,连忙让人倒酒。
一启封,一股别致的香味扑鼻而来。
呼延赫不知怎的想到了他年幼时已经记不清的,母亲模糊的笑。
而阿宁闻出来了,是桂花的香味。
她亦想起昔年旧景,冷宫的宫墙外常年长着一棵桂花树,每至秋季之时,桂花的花蕊和香味会被秋风送进来。
好酒,还没喝进口就让人心里涌起莫名的情绪。
两人各自喝了一杯,各有各的感受。
这酒如呼延赫所说,不烈,很柔和,柔和到极致也是好。
夫妻俩出来一趟,满载而归。
阿宁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大汗,你看。”
呼延赫回头一看,沉声笑道:“看来别人单纯是不想见人。”
若他不是乔装而来,说不定就会让侍从把人抓起来质问,哪有人嘴上说不想见人,实际上人还没走远就出来了。
不过他和阿宁得了对方一壶酒,心情也不错,就不计较了。
阿宁往那处看了一会儿,心生疑惑。
葭葭刚睡醒,感觉到她的心情问道:“怎么了?”
阿宁用心声回答她:“总感觉那个人在看我。”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葭葭感慨,路上遇到的男人都会被女主吸引,很正常啊。
本着好奇的心理,葭葭借着阿宁的绝佳视力看了一眼,忽地一顿。
一个修长的身影被掩于掺着黄沙的风尘之中,对方的面貌模糊不清。
可那袭青衣,那翻飞的衣诀,给她一种奇妙的感觉,总觉得似曾相识。
不是阿宁的情绪,葭葭感觉到,那是她自己产生的情绪。
两人回了族群之后,阿宁开始试验培育粮食种子。
这个地方,稻谷肯定是种不了的,所以根本没买。小麦也难说,但可以先试试。
还有青稞,葭葭觉得这个是最有可能种出来的,便让阿宁着力多试这个。
阿宁和她的侍女都忙碌起来,选了个土壤勉强够格的地方,开垦了一小块地,先建造个实验田。
有族人看到了,纷纷围过来看,渐渐有人过来帮忙。
阿宁心里充满了希望,哪怕播下去好几波都没冒头,她也不曾灰心。
为了这件事,她得到大汗的准许之后经常入城,去找经验丰富的中原农人讨教。
可惜还没等她种出第一波粮食,寒冬就来了。
草原的寒冬就是寒冬,除了草别的都存活不下来的那种。
阿宁沮丧片刻又打起精神,想着来年再来就是了。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今年的寒冬尤其严重,风大雪更大,所有人只能躲在帐中,根本没法出去。
并且持续了一个月,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呼延赫坐在账中,满目担忧。
果不其然,没几天就有手下来报,还有没寻到住处的族人,被外面的风雪冻死了。
牛羊也成片冻死。侥幸活着的,也因为太冷生了病,连片地死了。
今年冬雪下了停,停了下,不用说,北夷族损失惨重。
来年春时,可怕的天灾终于过去了,可羊草涨势缓慢,剩下的牛羊也没有吃的。
族人挨饿受冻,苦不堪言,呼延可汗也急得寤寐难眠,头发抓掉一大把。
阿宁对此无能为力,只好多体谅,多照顾,安慰对方,别的也做不了什么了。
呼延赫最近每日都出去,阿宁也十分担心族人的安危,把自己这些年的宝物悄悄拿出去,让人去边塞城里买中原的粗粮,每日也都出门。
有一日,葭葭突然道:“对啊,春天来了。”
阿宁恍然大悟,对啊,春天来了。
她连忙重新选了地方,开垦了新的试验田,祈求麦苗从土里冒出来。
许是这块地比上一次选得好,许是年前下过的雪成了土里湿润的水,某一日,她终于看到地里冒出了苗。
阿宁和侍女蹦蹦跳跳,像是打赢了一场硬仗,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突然有一个人秘密求见阿宁,道有要事相报。
除了侍女,随公主出嫁留下的还有几个侍卫。
这名侍卫咬着牙,却又不知该不该说:“公主……”
阿宁心里咯噔一声,每当这个时候那股不好的预感就出来了,“究竟什么事?你直说。”
“属下听到,大汗下令进攻梧城。”
梧城,就是边塞小城中的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