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
死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其实葭葭的认知也不明确。
她前世意外猝死的时候,一下子就过去了……最后那一刻,她头昏脑涨,捂着心口,耳边听到剧烈的心脏跳动声,眼前一黑就被空间站拉进来绑定系统成了任务者。
这次,她全身麻痹,脑子是清醒的。感受着另一个人的哀痛和眼泪,直到最后昏睡过去。
在原世界濒死的时候,她脑海回放起走马灯,在心里默默想自己那对根本不管她的父母听到她的死讯,会不会为她伤心一阵子。
她又在心里否认了,他们不会伤心,顶多掉几滴鳄鱼的眼泪,很快就会把她忘了。
这一次,她不会真的死,甚至皇上赐的都不是毒酒。可她没想到,这个世上竟有人会为她伤心掉眼泪,葭葭心里升起眷恋不舍,一直抗拒着想要动一动。
这种急切,导致她在睡梦里都不能安心,做了一场沉溺黑暗醒不过来的噩梦。
终于还是醒了,一睁眼床边围着一大群人。
她在这世的母亲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捶打她,却一点也不疼,“你个小没良心的,一点不为爹娘考虑……”
她爹也站在一边关切地看着她,嘴上偏偏还在数落她留什么诀别信,说什么父母养育之恩来世再报,吓死他们了……
眼角滑落泪珠,葭葭连忙抱住爹娘,乖巧认错。
还有鸢娘,站在较边缘的地方,看着这一家三口抱着哭,露出欣慰的笑。
葭葭安慰完父母看到了她,这才想起剧情,连忙伸手要去抓她,“姐姐,你没事了?”
鸢娘走过去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安慰她道:“没事了,已经过去了。有你这样的好妹妹一心为姐姐,我怎么会有事?”
如今两姐妹已经相认,岳家父母知趣地退出去关上房门,让她们说话。
葭葭得知自己把最重要的翻案剧情睡过去了懊恼不已,“这么说,我们家平反了?”
鸢娘露出真心实意,轻松的笑:“没错,我们家平反了。”
十年,她们终于做到了,还了江家全族清白。
“我不是罪臣之女,皇上自然赦免了我。”
她现在不是鸢娘,她可以换回自己本来的名字了。
“真好,”葭葭十分高兴,又有点沮丧:“不过,事情发展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
“胡说!”江意欢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能走到今天是我们共同的努力,没有你,姐姐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支撑下去。”
两人推辞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葭葭投降:“好啦,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江意欢把翻案的整个过程说了一遍,这时厨房的小米粥已经炖好了。
葭葭早就饿得难受,连忙狼吞虎咽完整整一碗,才觉得身上有点力气。
她听到是季清和拿出证据时,不禁感叹男主居然如此正直,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他怎么样了?”
江意欢沉默下来。
圣上对季家的惩戒也算留了情面,除了季尚书和跟他一起做恶事的几个人判了死刑,季家其他人都保全了。
不过风水轮流转,这次流放的成了季家人。
季清和身为人子检举其父,本是不孝重罪,皇上念在他拿出的关键证据对这件足以震惊朝野的重大案件有不可或缺的作用,便免了他的罪。
不赏不罚,不被家族牵连。
也就是说,只有他可以不被流放,仍是无罪之人。
可季家倒了,抄家查封,他亲眼看着一家上百口人被押进大狱,这份赦免对于他而言还不如没有。
没了季家,他就是庶民一个,连下一顿饭,明天的住所在哪里都不知道。
而他在市井的名声,可谓是毁誉参半。
有人说他乃是正直大义之人,看不得老百姓受苦,于是大义灭亲,检举了自己的父亲。
也有人说他不孝,枉顾父母恩情,大逆不道,生块叉烧好过生他,还好他不是自家后人。
还有人打听到他此前便和伪装成花魁的江氏女缠缠绵绵,许是被情爱迷了眼,才会弃家人而选红颜。
一朝从天上落到地下,可见季清和此时定是生不如死。
可十年前江家覆灭的时候,江氏姐妹何尝不是生不如死。
葭葭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按照系统发布的任务,男女主的感情戏是要he的,可这种情况还怎么he?
她只能轻声问道:“姐姐,那你现在,是如何看他……”
江意欢眼中有几分迷茫,更多的是挣扎和痛苦,最后她叹了口气,道:“狗皇帝跟我说,季清和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也需要这样刚正不阿的人才。”
“等风头过了,他会重新起用季清和,让他入翰林院。还能不能往上爬,就看他自己了。”
“你问我对他的感觉,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看了。我与他……爱不能爱,恨不忍恨。”
“我们此生估计就这样了,一别两宽,互不干扰。”
葭葭连忙抱住意欢,安静地听她诉说,“姐姐,你心里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不用再坚强了……”
低低的啜泣声响起,在安静的屋子中尤为明显。
葭葭肩膀湿了一片,她莫名其妙也哭了。
真的,要是没有这些破事,江意欢和季清和也是一对璧人。他们会两小无猜地长大,顺理成章在一起,也许会是彼此的良人。
他们都没有错,却隔着人命仇恨。他家害了她家,而她也报复了回去。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是产生了感情。
葭葭不想劝了,就这样顺其自然吧。至少两个人都还活着,还在同一片地方。
也许多年以后,他们过了心里的坎,还能在一起呢?一切留待将来。
虽然这不太符合葭葭认同的三观,可是她看意欢十年间受了那么多苦,早已不忍苛责,这最后的结局就让她自己选择吧。
无论她怎么选,她都会支持她,希望她幸福。
两人说完话歇了一阵,葭葭精神不济,拉着姐姐休息了半天。
这时,外面她的父母敲响房门,告诉她小王爷来看她了。
“你睡了两天,小王爷早晚都会过来岳府问你醒了没有。这么跑委实麻烦,若不是不合礼数,还不如让他直接住下呢。”
江意欢笑着打趣她,却看到妹妹的神情怔怔的,“怎么,不去见他么?”
葭葭其实一醒来想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却一直不敢提,不敢问,不知道为什么。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穿好鞋跳下塌,和意欢闲聊的半天她已经穿戴整齐了,顶多是气色不太好。
疾步不知何时变成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她想起意欢说的话。
皇上一开始用来试探的就是药酒,所以他不慌。意欢后面知道的时候葭葭已经安全送回府了,她想算账的,皇上却反问这样试探出小王爷对她妹妹的心意不好吗,她瞪了两眼只得嘘声。
所以从始至终吓到的,只有承熙那个倒霉蛋。
一袭青衣的贵公子站在后院赏花,脸上苍白没有表情,眼里也没有光彩。
直到他听到一阵脚步声,回头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葭葭走到他面前时不知不觉放缓脚步,仔细凝望着眼前的人,眼中有泪光流动。
被抱住的时候是不意外的,葭葭只是稍微有点走神,感觉自己被抱得有点紧。顿了顿,她伸手环住他的腰。
他们的身高差正好,她的头正好可以靠在他的肩头。
须臾,两人分开,看着对方,谁也不先说话。
葭葭突然对他一笑,“看到了吧,我跑得贼快,活蹦乱跳的!”
承熙微微抬手,将葭葭鬓边的青丝别到耳后。
意欢站在不远处看着含情脉脉的两人,欣慰的同时伴随着心酸。
见喜欢的人是要跑着的,妹妹有了归宿自然很好。
可惜她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只能叹一句有缘无分。
诸事告一段落,葭葭认真休养起来。
她算是短时间内受伤两次了,得多吃多睡才能补回来。
同理还有承熙,他的脸色也是苍白得可以演恐怖小说了。她逼着他回去好好休息,多吃点补品。
两人隔几天见一次面,气色都在慢慢变好起来。
葭葭也开始注意起自己脸上的状态,有空便拉着意欢讨论妆容发饰,打扮自己的兴致高涨。
当然,江意欢也是见过季清和的。
有一次是在城中的桥头,有一次是狭小的巷子偶遇。
季清和早已不穿绫罗绸缎,一袭素衣,整个人瘦了一圈。
他的眼神不再清明,变得浑浊起来。他看到江意欢并不激动,眼中的痛苦却被她看得分明。
一次他捂着肚子与她擦肩而过,意欢终于忍不住拽住他的胳膊,把肉饼塞进他的怀里。
季清和的确是饥一顿饱一顿,立即狼吞虎咽起来。
这次轮到意欢问他了:“恨我吗?”
季清和苦笑着摇头:“不恨。你如今还肯对我伸出援手,已经十分善良了。”
鸢娘轻声道:“抄家的时候,你身上没有偷偷私藏银票吗?”
季清和听此讽刺地笑了,“我凭什么再拿我爹贪来的钱财呢?”
“我是真没想到……我上呈证据时以为,我的父亲陷害你家是被右相逼迫而不得不为。我以为,我爹诬告陷害虽不可饶恕,却还没到能判死罪的地步……也许圣上会念在他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绕他一命。”
“子告父是为不孝,我已经做好了替父戴罪的准备。”
“可我没想到,一个诬告别人贪污的人,自己才是那样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
季清和消瘦的面庞满是泪水,痛苦悔恨一一浮现。
江意欢了然。
季清和以为他爹犯的错顶多革职坐牢,不至于导致现在的后果。
如果他知晓因果,重回过去,他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其实换做是她,她也不能确定自己一定会坚持公道,大义灭亲。
她看到季清和痛不欲生的模样,心里升不起半分快意。
不知过了多久,季清和终于平复了心情,对着意欢一笑:“其实我真的不恨你,此时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
“我现在所遭受的一切也是你十年前所遭受过的,你当时的痛苦定是比我更甚……”
“只是我要走了,过几天我的家人就会被流放。即使他们恨不得让我去死,我也想陪着他们一起离开。”
“保重……”
此言一出,便是诀别。
季清和踉跄着离开,江意欢扶着墙慢慢蹲下,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涌下,混入尘埃里。
季家被流放的那一天,意欢处理完事情,来到岳府。
葭葭迎上来时,才发现她穿着淡雅的素衣,的手里抱着一个盒子。
葭葭缓缓上前,打开盒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卖身契。
江意欢对她微笑:“妹妹,我恢复自由身了。”
虽说她可以赖账说鸢娘不是她,但有了这道程序,她才有了自由的实感。
葭葭扯出一个笑容,连忙拉着她的手,生怕松开她就不见了,“太好了,姐姐,以后你就跟我住一起吧,我们永远不分开!”
江意欢摇摇头,“我已向皇上自请为国,为逝去的亲人祈福,余生怕是要带发修行了。”
带发,是因为她心里有永远放不下的情。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她想用一生怀念,并不打算割舍。
“……”葭葭道:“为什么?你这是作茧自缚!你还这么年轻,将来还有无限可能,也许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又或许你还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可我已经累了。”
她并不是意气用事,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给自己选的最好结局。
江意欢道:“我已经遇到了良人,但此生绝不会抛弃仇恨和他再修旧好,这无异于背弃我的家族,我曾经坚持的信仰。”
“可是这世俗,实在让人厌倦。姐姐希望得到你的理解,以后怕是不能常陪伴在你左右。”
不知过了多久,葭葭抹去脸上的泪,“好,既然姐姐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只是以后,我会经常去看你的,不要把我拒之门外。”
江意欢点点头,明艳的五官添上了真正的喜怒,此刻她是为自己而活的。
“对了,”最后,她笑着看向葭葭道:“姐姐还有一件不放心的事。”
“谢锦年,你喜欢他吗?”
按照剧本,葭葭这个女二在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应该该羞涩地点头承认,让姐姐放心。
奈何此时正值推心置腹时刻,葭葭愣了很久。
“我……我不知道。”
葭葭迷茫着,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我害怕去爱一个人。而且我们之间,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鸿沟。”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是回到原本的世界里,她还要不要联系承熙。
说实话,只要同在一个世界,总有办法联系,何况她的世界还是个信息爆炸的时代。
她每遇到情感问题就会兀自恐慌,害怕踏出那一步。
然而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他们一起缓解寂寞,一起并肩作战,是他们一直拉着对方的手,才不至于淹没在看不到头的未来里。
此时被问起,葭葭才一寸一寸,剖析着自己的内心:“我觉得他很好,可我不能分辨,我对他,他对我,是长久相伴产生的互相慰藉,还是……”
她是个成年人了,不是懵懂的青春期女孩,所以面对感情要更加谨慎。
意欢听了一会儿,轻声问道:“那你告诉姐姐,你可有为他心动着?”
葭葭听此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想着想着,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不确定地道:“……他好像能明白我为什么不停反抗和挣扎。”
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却让意欢不再追问了。
意欢揉了揉妹妹的头,像哄小孩一般笑着:“这世上最难说清的就是自己的感觉,让时间给你答案吧。只是妹妹,不要抗拒接受真实的内心。”
经过这段时日,意欢自然看出了小王爷有勇有谋,且对妹妹很好,不是传言中纨绔的模样。
她已经遗憾了,便不希望安乐的一生也在遗憾中度过。
葭葭又问了一遍:“真的要走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葭葭叹了口气。此刻系统正在脑内疯狂让她阻止,她却真的没有劝阻的心气。
她只是在想,意欢也不全是因为情爱心灰意冷,她的事迹已经传遍了京城,每时每刻都在被人评头论足,就算留下,也难得安稳。
若是远走他乡,便只能至亲长久分离,这对她而言是不能忍受的。
除了常伴青灯古佛,天下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正当意欢转身欲走时,她的妹妹突然看着她,眼里涌动着一股带着力量的光芒。
“姐姐,如果我告诉你——在未来的某一天,女子不会再受限于方寸之地,她们可以跟男人一样在外奔走,看遍广阔的天地;她们可以自力更生,无论是哪一种谋生行当里,都有她们的身影;她们可以自主选择嫁人或是不嫁人,无畏别人的眼光……如果是这样,你会期待吗?”
意欢睁大了眼睛,她感觉安乐说的话惊世骇俗,畅想的是她梦都不敢梦的生活:“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时候?”
“怎么不可能?”安乐笑着反问。
正是因为女子的不甘,女子的反抗,才会在千百年后,争取到和男人相对平等的地位。
要满怀期待,永远相信有这一天的到来,这一天才会真的到来。
微风轻轻吹拂着,划过两个女子的发间。她们的对话,似是跨越了古今。
意欢突然笑了,妩媚的五官添上醉人的神色:“若真如此,天下女子,想必求之不得。”
葭葭默默看着女子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知道,江氏姐妹恐怕很难再见了。
她在努力给意欢的心里种下期待,划下美好的愿景。
她和其他世界的女主是不一样的,她们至少最后获得了想要的生活,而意欢,要为时代对她的不公画地为牢。
葭葭闭上眼睛,在心里祈愿:等等我,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去的话,一定想办法让你也看到——未来。
谁曾想,她刚做下决定不久,这个世界却连机会都不给她。
鸢娘走在路上,打算回以前的江宅故址再看最后一眼,即使那处已经被人盖了新府,成了别人的家。
她到了江宅,却见一个人缩在墙角,衣衫凌乱,举止神神叨叨,口中振振有词。
“江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都是受人指使!你可不要来找我啊……”
意欢浑身一震,连忙走过去提起那人。
那是个中年人,上唇的八字胡让意欢印象深刻,他是季尚书身边的随侍管家。
之前她们想从王、辛、季三家找出灭口杀手的人,那时王辛两个换了随侍,只有季大人没换,于是小王爷便暗中抓了这个管家,想要套出有用的消息。
但后面他自己中毒奄奄一息,完全无暇顾及。事后,她和安乐听谢锦年说,他休养期间,只是让自己的手下把管家关在王府暗室里,每天跟他通报最新消息。
先是辛大人被杀,然后是王大人,最后是季尚书乃至整个右相党的落败,这管家接连听到的消息,一定非常刺激。
后来案也翻了,他这个人没有用上,小王爷便让人放了他罢。
季府查封无处可去,可是意欢想不通,季尚书的管家怎么会游荡到江府旧宅。
她提着那人的衣领,冷声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管家看到和昔日江大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吓得人都要厥过去了,连连退缩着,不停给意欢磕头。
“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作孽的是季侍郎,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啊……我错了,我该死!”
意欢给了哭得涕泗横流的人一巴掌,掐着他的脖子,眼睛滴血道:“说!季平州,他到底做了什么?”
管家还在不停磕头,“呜呜……江大人,是季侍郎生怕被报复,指使小人去雇杀手的,是他要斩草除根,你们一家不要来找我……”
一瞬间,五雷轰顶,天旋地转。
原来……江意欢笑出了声,眼泪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她眸光中戾气一闪,手指微动,便掐断了这人的脖子。
她艰难地站起来,看着阴沉的天空,止不出发笑。
季平州……季平州!你竟然连一丝活路都不给人留!
怪不得你要日日礼佛,除去我爹的所有痕迹……原来你这样的人,也会良心不安么?
那郊外的黑店,飞溅的血肉,时隔多年浮现到意欢的脑海中。
一整个笔墨跌落在地。
系统急切的提示音响彻葭葭脑海。
作为任务者,虽有上帝视角,但剧情是实时跟进的,而且也有限制。
比如男女主的内心独白,比如暂时不能揭露的伏笔密谋,她也不会知道。例如右相党的密谋系统不会告诉她,否则还需要探查什么凶手?
方才,葭葭正在练字平复心情,此时笔墨砚台掉在地上,染了她的衣衫也顾不得。
她六神无主地跑出去,正遇到来寻她的承熙。
承熙连忙接住浑身发抖的葭葭,“你别急,发生什么事了!”
葭葭急得掉眼泪,“我要去拦住我姐姐!季平州,季平州就是当年杀了流放中江家人的凶手!”
“怎么办?承熙,怎么办?”
承熙迅速冷静了下来,问葭葭道:“你姐姐身上有没有带着你送给她的东西?”
葭葭连连点头,她送过意欢自己绣的香包,姐姐还挑剔过她的针脚。
“那就好,”承熙松了口气,“我先去打探她的去向,一有消息,我会立即让人带你过去。”
今日也是季家人员流放的日子。
一行人穿着囚衣,戴着镣铐,赤脚走在路上。
养尊处优的众人,刚出了京城,就受不了炎热的烈日了,脚下被烫出血泡。
城外站着一个素衣青年,看到他们立即上前,想要和他们一起行走。
季家家眷一看到他纷纷破口大骂,骂他是白眼狼,就连季夫人也红着眼睛嘶吼:“滚!我没有你这样忘恩负义,害死自己亲生父亲的儿子!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生下来!”
季平州所有的事,季夫人全然知情。哪怕到了现在,她也不会觉得是自己错了,还是把所有的错推给别人。
季清和痛不欲生,却因连连的打击,看起来没那么激动了,“娘,就算你恨不得我死,我也要和娘死在一起。”
一路上走走停停,季清和数次被推开,又数次跟上来,和季家一同去往流放之地。
到了一处荒郊野外,突然一匹马疾驰而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翻身下马的那一刻,季清和认出了来人,“意欢?”
这时,他才注意到江意欢浑身充满了阴冷的气息,她的唇角微微勾起却让人害怕,宛如索命阎罗。
她的手上,拿着一柄长剑。
官兵面面相觑,谨慎上前质问她为何拦住,让她赶快离开,不要妨碍官服公务。
下一刻,季清和看到了世上最残酷的画面,整个人都疯了。
除了逃窜跑掉的官兵,季家上百口家眷,无一幸免。
血流成河。
季清和完全瘫坐在地,整个人都吓傻了。当江意欢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嘶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赶尽杀绝?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要让我看到这些!”
“杀了我,杀了我啊!”
当利刃穿过心口的时候,季清和终于安静,也冷静下来了。
如释重负地解脱。
江意欢和他面对面坐着,把事情的原委一字一顿都告诉他了。
“原来,是这样啊……”
季清和瞳孔涣散,在死前终于得知了所有真相,因着内脏出血,口中不停地呕血。
“对不起……”
却看到,江意欢口中也涌出黑血,她将他抱在怀里,“好啦,别怕,都结束了。”
原来她和季清和之间从来都没有转圜,她最大的误会就是以为他们有误会,实则从始至终都不是误会。
她没有接受季清和的道歉,却也没有回避他们的感情。
季清和看到她口中浑浊的血液,用着最后的力气问她,“你怎么了……不要做傻事……”
话音未落,怀中的人再无声息。
江意欢微微一笑,看着阴沉的天空,靠在他的肩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妹妹,对不起……”
她真的坚持不下去,要去找爹娘他们了。
在被风掀起的黄沙中,青衣身影渐渐浮现。
还是来晚了一步,承熙刚站稳便看到了可以称之为悲戚的一幕。
故事的男女主人公隔着血海深仇抱在一起,竟是个双双陨命的结局。
承熙身形摇晃,无力地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