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朵芝还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她上次回去想了很久，换位思考后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不妥，陈叔叔他们一家肯定希望礼尚往来，而不是她自以为是地给人家添麻烦。
她抿抿唇，看着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小声开口：“……你听到了吗？”
陈牧允不动声色地再灌了一口水，想说的话全部堵在喉咙。
上次的事情他也很烦躁不安，他的确没有资格对着人家发脾气，而且还是一个处处给他们恩惠的女孩。
性子使然，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事怎么翻篇，甚至说几句好话哄哄人家。
可是，她似是消气了，甚至眼巴巴地跑过来和他道歉。
其实他压根不指望这种温室里养出的娇气包主动低头，因此在她说完刚才那一番话后才会有片刻愕然，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他没应付过这种场面，只能通过喝一口又一口的水强装镇定。
“陈牧允——”朵芝以为他没听见，又喊了一声。
他有些恼羞成怒：“听到了。”
“哦。”朵芝见他搭理自己了，笑盈盈地追问：“那你是接受我的道歉了？”
你道个屁歉，陈牧允心里暗骂。
但面上总不能这样说，只能面无表情地点头，拧紧了矿泉水的瓶盖。
不远处，一阵哄笑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赵一炜不知拦着哪个女生，几个教官也是大学里出来的，和学生打得火热，趁着休息时间凑在一堆看热闹。
“你们这个同学，撞了我还泼我一瓶水，态度还极其恶劣，让身为学长的我很是痛心啊。”赵一炜果真装作痛心地摇了摇头，把当事人气得跳脚。
“你乱说什么？我明明道歉了，你自己一个劲地得理不饶人！我泼你怎么了？”徐菡不客气地和他叫板。
赵一炜继续摇头：“就这个态度，十分不尊重学长。”
徐菡不服：“你还配提尊重？泼你一瓶水都算好的了，要是有开水，我非得让你烫层皮！”
赵一炜啧声：“你们看看，这个小学妹，还想谋害学长。”
大家笑作一团，谁都能看出这其中的猫腻，有眼尖的人已经认出了赵一炜，不由得唏嘘一片。
尤其是伍菁菁，更是激动地拉住了徐菡，低声在她旁边耳语了几句。
徐菡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人。
长相嘛，确实挺帅，可是……
他就是赵一炜？
徐菡没有说话，刚刚的气焰也灭了一大半。
赵一炜勾起嘴角，一个甩手，把怀里的矿泉水丢给徐菡，后者一个愣神，慢半拍地接住了。
他身子前倾，与徐菡拉近了距离，嗓音像是循环播报的磁碟：“还你一瓶水。”
徐菡被突然袭近的距离吓得不知作何反应，常年古板的一张脸此刻也飞上两朵红云。她微微捏紧矿泉水，咬着唇低下了头。
随着口哨声与欢呼声，赵一炜不带走一片云彩般抽身而退，径直走到朵芝身边，抬抬下巴：“学到了吗？”
朵芝目睹了一大半的场景，极度无语：“你可千万别说你和我认识。”
就他这一堆情债，她怕殃及池鱼。
“晚了。”赵一炜话音刚落，队伍那边一排人的视线就落在了她和赵一炜的身上……以及旁边的陈牧允。
赵一炜刚刚过来就瞅见了这小子，想到上次他无视自己的事情，而且还成天和朵芝待在一起，一张扑克脸跟人家欠他五百万一样。他眯起眼睛，语气不善：“你和他说啥呢？”
朵芝：“你管那么多干嘛？”
陈牧允自然不屑于搭理这傻缺，不过倒也没有第一次见面那么不爽了。
他当时还误会过朵芝和这傻缺的关系，但是看到今天的一幕，他堵着的心口总算顺畅了不少。
“陈牧允，你们什么时候下训啊？”朵芝凑到他身边，问道。
赵一炜首先嚷嚷：“喂！你要干嘛？不会是想和他一起回去吧？”
朵芝白他一眼，笑眯眯地和陈牧允解释：“我和陈叔叔说了，今天去你们家吃饭。”
赵一炜一把揪住朵芝，活脱脱一副被抛弃的模样：“好啊，你果然要跑到人家家里吃饭，朵芝，你翅膀硬了？不怕你妈妈了？”
“放手！”她挣扎。
赵一炜咬牙：“不许去！不然我就告密！”
朵芝刚想反击“你的零花钱还在我手里”，下一秒便被一只手臂迅速捞过来。
她体型偏瘦小，被一个两个将近一米八的男生提在手里跟只兔崽子一样，轻轻松松毫不费劲。
陈牧允微微把她拉在后边，目光冰冷地对上赵一炜愕然的眸子。
“她想去哪里是她的自由。”他面无表情地陈述。
赵一炜差点被气笑：“我和她的事，你一个外人管得着吗？”
眼见着气氛更加僵持，朵芝咳了两声，然后安抚赵一炜：“我和爸爸说了的，而且我晚上又不是不回来，你别担心了。”
赵一炜斜视着她，冷笑：“我担心你？我担心你找不着回家的路？”
朵芝嬉笑：“放心啦，以后一定和你一起吃饭。”
赵一炜冷哼一声，懒得理这个色迷心窍的小丫头，转而嘱咐陈牧允：“喂，你们看着她点，有我联系方式没？我到时候接她回来。”
陈牧允不喜欢他这幅处处为朵芝考虑的模样，脸色随着他在朵芝头顶揉了好几周而不自觉沉了沉，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我们会送她回来。”
朵芝打掉赵一炜在她头上作威作福的手，嗔怪：“对啊，有人送我，你还是别费心多写几道题吧。”
赵一炜气极反笑：“臭丫头，我就是闲得……”后面的“蛋疼”二字被他咽下，顿了顿道，“闲得慌才来管你。”
不远处传来口哨声，是军训的最后一次集合。
赵一炜看了一眼陈牧允融入队伍的身影，俯身对朵芝叮嘱：“吃完饭就叫人早点送你回来，别让我逮着你在外面过夜。”
在外面过夜这种事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朵芝一时瞪大了眼睛，骂道：“你有病吧？”
赵一炜对她这个反应还算满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先回去上自习了。”
朵芝作嫌弃状：“赶紧的。”
随着一支军歌的结尾，一中的一周军训正式完结。
这时候的太阳没什么热度，朵芝坐在一边晃着两条腿等陈牧允过来，要等的人没等到，倒是有两道熟悉的身影先过来找她了。
“朵芝？”伍菁菁惊喜地喊她。
朵芝摇头晃脑地抬起头，看到了伍菁菁和徐菡。
伍菁菁一周没看见她，本来也是外向的性子，这会儿见着了人，一张小嘴叭叭个不停，有时让朵芝都插不上话。不过那都是前言，伍菁菁还是引出了目的：“朵芝你和赵一炜认识啊？”
朵芝早料到了，认命地点点头。
伍菁菁惊讶不已，问：“你们是什么关系？感觉赵一炜对你好好啊。”
朵芝愣了愣，明显看到徐菡看她的眼神有所打量。在学校里，赵兰葶也没有说过她一定要和赵一炜装作不认识，只是正儿八经地说出他们的关系，有些不太自在。
一想到小时候，那群跟在赵一炜屁股后面的小屁孩也乐呵乐呵地叫她“小老妹”，她就十分不满。
朵芝脸不红心不跳：“我们是发小。”
这也不算骗人吧，他们本来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伍菁菁若有所思：“青梅竹马啊。”
朵芝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和他是革命友谊。”
从小到大，她最烦的就是回答和赵一炜相关的问题，人家问的最多的也是赵一炜，只要和赵一炜待在一个学校，她可没少帮人递情书，现在上了高中，又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朵芝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下一秒一道冷如冻霜的声音从天而降，明明不耐得很，却让她觉得宛如天籁之音。
“让开。”
伍菁菁惊得匆忙退开，给声音的主人让出一条道。
陈牧允穿着迷彩服，眸子里漠然一片。朵芝喜得赶紧从板凳上跳下来，雀跃不已：“好了吗？”
陈牧允淡淡点头，朵芝便跟上他的脚步，顺便对俩人抱歉一笑：“我先走了。”
伍菁菁捂着脸，感慨：“朵芝是招帅哥体质吗？”
徐菡心思细，通过朵芝的一些举动也注意到了朵芝感到困扰的心情，不由得斜睨她一眼，语气躁然：“都说了别让你问。”
伍菁菁眨眼：“行行行，等熟了再问。”
徐菡：“嘁——”
出校门还没半分钟，刚好来了一趟公交车。这时候是下班的高峰期，车上已经陆陆续续上来了好几个人。
朵芝先上了车，她一眼就看中了后面的一个靠窗座位，三步一回头地问陈牧允：“你坐哪？”
陈牧允觉得她这问题十分白痴，嗤了声：“坐地上。”
朵芝：“……”
这家伙脾气还真是时好时坏。
她努努嘴，坐在了平时和赵一炜坐一起的后排靠窗位。
陈牧允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这个小习惯，上次她和那个叫赵一炜的傻缺就是坐他后面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陈牧允没说话，顺势坐在了她后面的一个座位。
朵芝不太习惯一起的人分开坐，刚刚她问陈牧允坐哪里也是想暗示他，他俩可以挨着坐，谁知道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待见她。
她微微偏头，看到了窗户里倒映出来的人影，少年的侧脸像是随手晕染的光影，绚烂而又夺目。
“……”
她撇撇嘴，欲言又止。
下一站，是市中心附近的写字楼。
下班的职员一股脑往车上挤，让原本就不宽敞的公交车瞬间变得拥挤起来，其中一个有些啤酒肚的中年大叔突破重围，一屁股坐在了朵芝旁边的座位。
由于浸入一整天的酒桌饭局，身上的烟味混杂了香水与酒精，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朵芝身子僵直，偏偏这位大叔还往她那边挪了挪。
她更加坐立难安，想要打开窗户透透气。
“叔叔。”清冽的少年音似泉水，冰凉而纯粹。
中年大叔听到来自头顶上的声音，抬起头，一脸疑惑。
陈牧允已经起身，走到男人跟前，目光自上而下，以不急不慢的姿态道：“我和您换个座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