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宝男
宋逅招降让大聿南方雨过天晴,战后的创伤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治愈,但是终究是迎来了和平和安定。
这场战事的奏折没有多余提到杨随,那几名贵胄子弟极力渲染他们在前线如何鞠躬尽瘁又是如何死而后已,仿佛杨随这个将军完全是挂名而已。
玉知道后,倒也没有多生气,只是倒着茶水的手不免有些使劲,铜壶柄都有些变形。杨随见安玉这样,调侃道:“手劲挺大啊。”
安玉把壶往书案上一放,说道:“我这是心疼你啊懂不懂。我知道你这趟算是左右为难,可每天熬到半夜的是你,连续几日不能合眼的是你,交锋时冲在最前面的是你,可最后的战功里却没有你。”
杨随抬眼看着安玉,鼻子皱着,满脸的不服气。他笑着开导安玉:“打自己人的这种战功我也不想要,这件事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了。”
安玉点点头,自己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陪伴杨随的这段时间,看到他忙着处理各种军务,还要装着演戏糊弄其他人,实在是替他感觉到累。
“安玉,备战军后日就要回都城了。今日你收拾收拾,我送你回潭县。”杨随说。
安玉心里很早就做好了准备,临下分别之际,虽有不舍但也不得不走。她坐到书案的另一面,像聊家常一般跟杨随聊天,“家里原定的计划是过完中秋再启程回都城,这下南方局势已定,外祖家也就安稳了。我们可能还要再玩些时日呢。”
“荆湖人杰地灵,你们可以到处看看,我在都城等你。”
“嗯!希望我回都城时,你还在都城。”
…………
情正浓时,两人罕见的没有亲亲抱抱,反而就像好友一般聊着家常,颇有一股细水长流的温润之感,安玉觉得,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果然是哪怕只是说着毫无意义的话,都会觉得幸福。
两人回到潭县时,安玉没有选择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鹿山下的营地。杨随不打算露面,在营地外便跟安玉告了别。到了真正要分别的时候,安玉内心还是有些不舍,情不自禁地动了动手指,想抱他。
可安玉的手正伸到半道,就听见远处的一个声音高喊着:“阿玉!”安玉脸色微僵,甚至都不想转过身子,心下骂道这人真不会瞧时机。杨随则往远处望去,“是安柏。”
“我这哥哥……”安玉正咬牙切齿,却又听见杨随接着说道:“还有安校尉。”
这下安玉不止脸僵,身体也开始逐渐僵硬,开始回想刚刚自己这动作是否过于明显。安玉背着身仿佛已经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缓慢转过身,父亲和哥哥正大步向这边走来。安玉看着迎面而来的两人假笑,从嘴角缝隙中漏出一句话:“怎么解释?”这话是在问杨随。
杨随正了正身子,脸上全是正经,学着安玉从嘴角漏话,“随机应变。”
刚刚敲定对策,安如山带着儿子便来到了两人面前。他没说话,双眼带着审视将两人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安玉强装镇定,杨随毫无反应,安玉不禁感叹自己还是太嫩,果然比不过老男人。
安如山向杨随行了一礼,开口道:“将军将要启程回都城了吧?”杨随对安如山的态度不像对待一个普通的兵士,敬重回道:“后日启程,此次路急,大概月余便能到。”
安如山从他的回答中察觉有异,将军未免向自己交代的太多了。他微眯了一下眼睛,将目光转到安玉身上,看着安玉身着兵服,内心冷哼一声,面上却不显,只留下一句祝将军一路顺程,也未跟安玉说些什么,转身便带着安柏离去,安柏内心有些不安,两步一回头地边走边看这俩人。
安如山安柏走远后,安玉和杨随同时转过头看着对方,安玉有些心虚:“完蛋了。”
杨随忍着笑意,抱住了安玉:“只能你自己独自面对了。”听出杨随有些幸灾乐祸,安玉脸虽埋进杨随的胸膛,手却毫不见外伸进铠甲里,掐上了他的腰间,杨随疼的嘴角一咧。
“行,自己面对就自己面对吧,男人果然不靠谱就是了。”安玉声音闷闷的,直埋怨得杨随想笑。
——
跟杨随告别后,安玉略带忐忑地进入营地,刚买入大门,便有小兵过来通传说父亲和哥哥在主营帐内等着她。安玉深呼一口气,步履坚决地往主营帐那边走去。
安玉本以为会受到父子二人的严密盘问,一路上给自己做了很多欧心理建设,想着要不要跟他们交待,给他们交待到哪种地步,要不要把杨随向自己求婚说出来。
可真的到了营帐内,安如山却提都没提,只详细问了安玉在军营这几天过得如何,然后告诉安玉,半个多月后过了中秋他们便直接回都城。
“只在这里呆半个多月?”安玉之前从未听过他们要提前离开荆湖。
“都城那边有召,一个月内我们必须动身。阿玉,这次对不住你们,本来说要带你们好好在南边游历一番的,却没想到先后遇上这些事……”安如山到底还是有些愧疚,这次到荆湖本是陪周墨回来省亲,还能再去拜访自己的好友,可没想到南方的起义打乱了一切。
“营地有你和安柏,我先回潭县。有些伤兵后日不便启程,你们要好好规划一下后续。”安如山每件事都向这双儿女细细交待,完全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安玉跟安柏认真地学着,安如山从始至终都没问安玉关于杨随的事。安如山回县城时,留了一部分护卫,到底是一双儿女,终究还是不放心。
“安玉。”两人送别父亲后,安柏没耽误一刻叫住了妹妹,“你跟将军?”
安玉冲她哥点点头,一脸认真:“成了。怎么了?”
见安玉承认的如此爽快,安柏脸色有些绷不住,冷哼一声:“两天前,将军来过营地,说要看望受伤的兵士。”安柏没继续说,安玉倒是搭腔:“两天前杨随他要去参与与宋逅部的和谈。”
安柏又冷哼一声:“临走之时他将我和父亲叫到一边,告诉我们他想同你成亲,可你不答应。”
安玉:……?
见安玉这副吃惊的样子,安柏就知道这事将军肯定瞒着安玉,“将军说他心悦于你,也看重你有大能之才,他想让你回都城后,去武馆帮他处理事务。”
安玉有些迷茫,不知为何杨随要找到家里人说上这番话,安柏继续说道:“将军觉得你志在高远,若早早嫁人实在是埋没了你这天赋,若是父亲能肯允,将军会全力护你,也不会逼迫你与他早日成亲。”话说到最后,安柏语气已是有点奇怪。
安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怎么感觉你还有点吃醋?”安柏斜着眼睛瞅了一下安玉:“哼,将军对你有情有意,也为你着想,我作为你的哥哥,不是很高兴吗?”
安玉一脸不相信地看着自家哥哥,安柏又说:“阿玉,我很佩服将军。他心悦你,就为了你去和父亲协商,想庇佑你能自由地干自己想干的事,又能让父亲一时不好将你许给别的人家。我就是,就是没想到将军能做这些……”
“所以哥哥,你说他这人是不是挺奸的?”安玉故作正经。听到这话的安柏使劲翻了妹妹一个大白眼,“别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啊你。”
安玉笑了两声,继而又跟上哥哥的步伐:“哥,我说真的。我相信爹爹和娘亲,哪怕杨随他不来说这些话,你们也还是会尊重我的意见的。是吧,妹宝男?”
安玉没听明白安玉的意思,“你说的什么玩意儿?”然后又继续道:“咱们家跟别人家不同,父亲常年在外,娘亲虽然是家里的主心骨,可事关大事也还是要和父亲一起拿主意,所以从小也就没强要求你三从四德,当个安安分分的小娘子。”
两人走向营帐,要去商量一下伤兵后续护送一事,掀开营帐门帘那一刻,安柏看着安玉熟练地抢先一步跑入营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用仅能安玉听得见的声音笑骂一句:“就偷着乐吧你。”
备战军回都城那天,安玉忙里偷闲又去了鹿山一趟,找了个能看得见行军的石崖,想远远地送别杨随。大军过来时,安玉一眼便找到了杨随,他身骑棕马在整个队伍最前,他带了兜鍪,安玉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可就当他路过这处石崖时,杨随却心有灵犀一般往上看了一眼,只一眼便注意到了安玉。
这处石崖的尽头就是当时他来时,两人相见的密林。安玉没敢朝他做大动作,只双手护着脸朝他比了个心。杨随看的不真切,可也猜到了安玉在做什么。
那天将那几位草包糊弄过去后回到营帐,两人畅谈一番之后,安玉便朝他做了这样的手势,杨随不明就里,安玉却莞尔:“这个手势呢是我心悦你的意思,以后你看到就代表我又想你啦。”
这小娘子……杨随笑意全部流进心底,他解下自己的长鞭,向地上一甩,马儿噌地一下跑出去,与身后的大部队落下一段距离,然后收起了鞭子。
安玉顿时在石崖上笑的开心,她看得清楚,将鞭子收回去时,杨随的双手在胸前,学着安玉的样子,比了一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