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6
说话间,鬼新娘的呼吸打在刘大富的脸侧,气流温暖,湿润。
嗯?
刘大富一个激灵,鬼怎么会有温度,她……难道是活人?
等等,她说要认识他老婆!?
她知道绵绵在哪儿?
“你……”他下意识就要上前,但鬼新娘立刻放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
她轻轻一摆手,旁边的纸人就战战兢兢地上前钳制住了刘大富,刘大富没有反抗,而是紧紧盯着鬼新娘,随着她的步伐,一步步走进了那喜气洋洋的祠堂。
祠堂内非常宽敞,但是光线黯淡,全靠红烛照明。
猩红的光芒下,可见供桌上摆满了先人的牌位,粗略一扫,全是姓周的。
刘大富四下望了望,并没有发现大佛的影子。
纸人们押送着他们进入了祠堂侧边的一个小厅,一进门,便看到地上陈列着两具大红色的棺材,其中一副的棺盖打开,里面空空如也,上头贴着一张红纸,上头写着四个字。
新娘张芬。
另一副盖得严严实实,则是写着新郎周槐。
灵堂内有两扇大窗户,但是盖着厚厚的红色窗帘,屋内全靠红烛照明,明明没有风,但是烛光摇曳,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拨动烛焰。
鬼新娘一招手,纸人们便飞快退下,灵堂内瞬间空荡了下来。
眼看着两副棺材在前,刘大富咽了口唾沫,又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幻觉了,这鬼新娘怎么看都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吧?
他试探着开口:“你……你是张芬姑娘吗?”
只见鬼新娘一伸手,掀开了遮面的红纱,一张煞白的脸露了出来,但那张脸上却镶嵌着一双温润又冷静的圆圆眼睛,充满生机。
女孩轻声开口:“你好,我叫郁小白,我是人,我也是意外被卷入这里的。”
“你……”刘大富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可王虎他们说死去的女孩叫张芬。”
郁小白面色平静地拉开了灵堂红色的窗帘,一具面目全非的女性尸体顿时展现在刘大富眼前,“张芬在这里。”
张芬显然已经死去许久,浑身僵硬,且已经出现了尸斑。
但她直挺挺地站着,双目紧闭,看起来像是只是睡着了。
“……”猛地看见张芬的死相,刘大富倒吸一口冷气:“你这是,取代了鬼新娘?”
“是的,我发现纸人们对棺材很是看重,但是又没有派人看守,所以我趁它们不注意偷偷溜了进来,藏在棺材里面。”
郁小白擦了一把自己的脸,刮下来一层白腻子,抖了抖湿透的中式新娘服,“还做了点伪装。”
她又从兜里拿出那个叠成千纸鹤的半截纸人腿:“我觉得有这东西在身上,他们可能分辨不出来我是不是人。”
刘大富默然,他们想方设法想逃离这里,眼前这女孩却主动潜了进来,还钻进了棺材……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半晌后,他才想起来问:“对了,你说你能找到我老婆?你知道绵绵的下落吗!”
提到这茬,郁小白眸光一凝,深深地看向刘大富:“我有一个问题要先问你,你确定你不认识刘莹吗?”
“刘莹?”
刘大富一愣,想起那个一直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她。”
郁小白了然,难怪他们一点眼神交流都没有,原来在这个时间线里,他们竟然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既然刘莹不是他的老婆,那他现在的妻子又是谁?
郁小白想起来他口中的名字,“绵绵……柳绵?”
“对,你真的知道绵绵!”
刘大富惊喜万分:“她失踪已经一年多了,我找遍了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半点线索都没有!最近警方才找到她的手机,定位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柳绵已经失踪一年多了?
郁小白想到提醒自己逃离的那个大辫子姑娘,以及她那双白骨可见的手。
“她在墓烛村的村支部,不过她好像有点害羞,不是很愿意见人。”郁小白实话实说:“她还告诉我,出口在村子东边尽头的水井处。”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工作证,又从窗帘后面拿出虎哥的背包,一股脑递给刘大富:“给你。”
“工作证算是物归原主,背包麻烦你帮我转交给王虎,我看你们好像也认识了。”
刘大富接过证件和背包,他只扫了一眼证件,整个人便激动得发抖:“绵绵,真的是绵绵的工作证……我终于找到了!”
“村支部,村支部在哪儿?!”他一刻都待不住了,热切地盯着郁小白,“求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她!”
“在……”郁小白刚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她动作迅捷,一把扯过刘大富塞进厚厚的窗帘后,和张芬的尸体待在一起,“你别出来,等下趁机逃走,记得把背包还给王虎。”
刘大富刚想大叫,却在听到两个沉重的脚步时闭上了嘴,紧紧地贴着墙,一动不动。
郁小白没有躲,她放下头纱遮挡住脸,直挺挺地站在棺材前。
两个人影走了进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人并不是纸人,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这是一男一女,两人看起来都有五六十岁了,面容老实,身上有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一望之下,如同两颗被烈日暴晒后蔫了吧唧的麦苗。
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这两人是大奸大恶之辈。
他们进入灵堂后,一眼便看到了直挺挺站着的郁小白。
“怎么给弄起来了?”老汉声音粗哑,语气颇为不满:“这些纸人做事就是不牢靠,我早说了,不如抓点活人来用,反正那邪佛都能控制……”
老妇白了他一眼:“还想要活人?上次养的那个小蹄子,给我们捅了多大的篓子!”
“再说了,现在查得严,活牲难弄了,你最近去外面走动的时候小心点,别阴沟里翻了船!”
“知道了……我就是说说嘛!”老汉脸色难看,他手脚麻利地上前将郁小白放倒,搬上了他们带来的板车。
“快点吧,还得送去给那东西过过眼,别赶不上十二点的吉时。”
“知道了!”老汉看了一眼棺材里的新郎,“这次两个祭品还行,挺新鲜,希望能喂饱那邪佛。”
“闭嘴,不要邪佛邪佛地叫,别让它听见了!”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唠叨。”
说着,两人合力推起板车,嘎吱嘎吱地推向祠堂的后院。
郁小白直挺挺地躺着装尸体,脑子里飞速运转,邪佛?
难道这个地方的佛竟然是坏的?
杀人献祭,还大张旗鼓搞这些冥婚仪式,也是为了取悦那邪佛?
听他们的意思,好像现在就是要送她去见那邪佛。
刚好,她也想见见那邪佛,问问它到底在搞什么——她有种神奇的预感,她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她安心地闭上眼,等着被送到地方。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刘大富都快急死了!
听这意思,郁小白这是要被送往怪物老巢了啊,那宣传册上的佛,竟然是罪魁祸首!
不行,郁小白要是死了,他上哪儿问绵绵的下落去?
他一把掀开窗帘,目光逡巡之下,落在了那紧紧盖着的新郎棺材上——拼了!
嘎吱嘎吱——
木板车刺耳的滚动声在空旷的祠堂后院响起,高大的祠堂后竟然是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一座破败昏暗的佛堂隐藏其中。
佛堂极为简单,空旷的大殿中只摆了一座两米高的佛陀金身,金身前,则有一小块儿蓄了水的莲花池。
大中午的,佛堂内却没有一点儿阳光漏进来,全靠殿中点燃的红烛照明。
郁小白被丢在地上,她偷偷瞄了瞄这佛陀金身。
说是金身,但其实就是个泥土捏的坯子,可能在香火旺盛时,它曾被人类用金色油彩涂遍全身,做出了金玉一般的质地,在灯火照耀下也熠熠生光,灿烂辉煌。
但如今,它身上的油彩斑驳脱落,露出黑黄相见的内里,东一块西一块儿的,活像小孩子随后拿泥巴捏出来的游戏之作。
而且它的造型,有点儿奇怪。
三头,七手,一只手捏着莲花高举在头顶,另外三对手臂在身前结印,三头各看向一边。
而且它的脸部是空白一片的,没有刻画五官。
它的七只手上挂满了红色绸布,布上似乎写了字,非常像郁小白曾在那些著名景点看到的吉祥树,许愿树之类的东西。
但是这东西挂在佛像身上,只是说不出的滑稽。
她心中做出评价:挺丑的。
“行了,再把那个男的也搬来,齐活!”
老汉抹了把脸,有些期待地看了看莲花池:“不知道这次能长出来多少花,有了这两人,少说能顶个一年两年吧?”
“哼。”老妇一声冷哼:“要不是那个小蹄子坏事,我们又哪用这样冒险,这次抓人牲着急忙慌的,说不定留下了些痕迹,等弄完,还得去善后!”
“还有,那个小蹄子一天不抓回来,我浑身难受。”
“慌什么?”老汉一脸无所谓:“别管是什么人来,只要进了咱们村,佛尊都不会让他们跑掉!那小蹄子身上也烙了佛尊的标记,不愁找不到。”
“那倒是……走吧,去搬新郎。”老妇推起板车,两人一前一后离去。
等他们走远之后,郁小白坐了起来。
装尸体装久了,她的脖子有点僵硬,她揉着后脖颈,慢慢地站起身,望向那尊过分安静的怪佛。
“你就是他们说的邪佛吧。”
她看向佛像,诚恳地开口:“是你把我弄到这个时空来的吗?”
“如果是的话,请你把我送回去吧,我家里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