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四)
“可我还要站岗。”陶白歌挣扎道。
男人撇了她一眼,脚下一顿,这里确实还需要人站岗,于是他方向一转,从怀中掏出一卷吊绳,将爪钩的方向射出,挂在高台上,抓住吊绳扛着陶白歌一跃而上。
他踢了踢醉倒的胡子大叔,冷着脸道:“起来,站岗。”
胡子大叔被人猝不及防地一踢,吓得一激灵,他看向男人又看了看他扛在肩上的陶白歌,一脸蒙圈道:“你俩……妹子,这是干啥呢?”
陶白歌挣扎无果,又不好直接动手,放弃般地垂下头闷闷道:“他说我很可疑,要抓回去审问。”
“啥?”胡子大叔被寒风一个猛子灌清醒了,他晃了晃头,似乎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于是看向男人,“小石头,这啥意思?”
陶白歌:“……”嗯……冷面酷哥叫小石头……
突然被叫小石头的男人,原本面瘫的脸瞬间扭曲了几分,他未再理会胡子大叔,只交代了一句,让他专心站岗不要喝酒后便下了瞭望台。
这个村子的村口与村民居住的地方很远,在走了许久之后,陶白歌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风吹木了时,终于到了村子里面。
和外面一样,这里也被大雪覆盖成了一片白色,陶白歌被搭在肩上,不动声色地观察村子,这里的房屋布局很奇特,不是寻常村落般交错,反而更像是一排一排排列整齐的暂时居住的营地。
这里的房子没有种地的小院,样式全都一模一样,一眼看去,让人只觉得不寒而栗。
村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出来,不过石头倒是挨家挨户敲了不少门,有时候门会开,但看两眼就关上了,有时候敲了许久都没人应。
但即便这样,石头依旧耐心地敲响每一家的房门,这倒是有些出乎陶白歌意料。
陶白歌好奇道:“你在干什么?”
这一家的门刚关上,石头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走向下一家,没有说话。就算陶白歌以为他不会理自己时,突然又传来声音:“确定还活着的人的数量。”
陶白歌一愣,又听他继续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下遭难的不止有A村,我们村子不过是没被淹没罢了,其实这么多天过去,许多家人户早就断了粮,我负责清查还活下去的有多少人。”
说着,他来到了最后一家敲响房门,但敲了许久,这家里面也没人应声。
陶白歌感觉他挺直的肩背突然塌下了一瞬,想着这人也不算很坏,正打算安慰一番,突然就听见身后有什么响动。
她费力从石头的肩背后仰起头,回身看去,瞬间哑口无言。
石头并没有像之前没敲响房门的那几家一样直接离去,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根铁丝,插进了这间房屋的大门门锁中,他的手指非常灵活,开锁的动作流畅得甚至可以说是经验丰富,只听“咔嚓咔嚓”两声,门锁便打开了。
陶白歌木着脸道:“你还负责收尸?”
石头进屋后查看了一圈,出乎意料的是,这间房屋中并没有人,于是他将陶白歌扔在里间的炕上,一言不发地到处翻找起来。
陶白歌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倒在炕上就像是一只捆住的毛毛虫,她吃力地翻转着身体,好不容易才撑起来,就看见某人从柜子中,翻出一个面包咬了一。
那面包干得发硬,咬下去都费劲。
陶白歌没理他,环视四周,这间屋子简陋得可称家徒四壁,唯二有点看头的大约只有她身下的炕和炕边的小桌子,不过,在一些细微的地方,隐约可见女子的用品,这个房间的主人大概率是一个女人,而且是平时过的应该不怎么细致的女人。
但不管是谁,主人肯定不是石头。
“这房子看上去有不久前还有人居住,你这么擅闯进来,真的好吗?”沉默了片刻,陶白歌还是道。
石头啃完面包,又去灶房倒了杯水,那水大概已经冷了,他咽下的时候,面部扭曲了一瞬。
稍稍缓了缓才道:“这个天外出的人都是去找食物,但食物只有后山的深处才有,在大雪天里,基本活不下来。”
他来到陶白歌身边,手中边将她的绳子解开,边道:“但是我们需要活下来。”
陶白歌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这才看清石头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她道:“她都有吃的,你没有?村子里的食物不是优先分给防守的人吗?”
石头却没应声,过了半晌才道:“其实村子里的普通人,他们比我更需要食物,他们没办法外出,只能靠村子施舍,但是我可以靠着手中的枪勉强活下来。”
陶白歌闻言动作一顿,所以他没吃的是把自己的食物让给了其他人?
她挑眉道:“所以呢?”
石头抿了抿唇:“这两天死去的人太多,我没能得空去找吃的。”
陶白歌点点头,在房屋中溜达着,突然,她在一个墙角下发现了一张照片,这应该是这间房屋的主人留下的。
照片已经发黄,上面的色彩混在了一起,甚至一角开始卷曲变黑,但依旧能隐约从上面看到女子的面容。
陶白歌仔细将照片上的污渍擦去,在看清女人的容颜时,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她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将照片放到石头的眼皮子底下,咬牙切齿道:“你猜猜,这是谁的房子?”
石头结果照片一愣,一直以来,冷得像冰块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其他表情,他看了看照片,又看上陶白歌,看上去竟然有些无措。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觉得方才吞下的面包像是长的手脚,要从肚子里爬出来,梗在喉咙变得格外的难以下咽。最后,从未应付过这般情况的他竟然在陶白歌的注视下,将照片压在屁股下面。
陶白歌被他这种不要脸行为震惊得掉了下巴,她微笑着竖起大拇指道:“你的厚颜无耻当真令我佩服。
石头沉默片刻:“你认不出自己的房子,也是够稀奇的。”
陶白歌:“……”
很好,她总不能说这也是她第一次回家吧。
她从柜子里捞出另一个硬成一坨的面包,“咔嚓”要下一口嘎嘣嘎嘣地咀嚼着:“所以,这位吃了我面包,还如此厚脸皮的石头先生,你把我绑来,又把我放了,到底是要干什么?”
石头面对着她的控诉,张了张嘴,最后像是知道自己理亏,小声道:“村子里的食物将要见底,你的枪法不错,我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去后山打猎。”
“邀请?”陶白歌直接气笑,她搬了个凳子,一屁股坐在石头对面,指着炕上的绳子道,“你管这叫邀请?”
“这事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得做做戏,抱歉。”石头道。
陶白歌看着跟前头越来越低的男人,嘴角抽了抽,之前的酷哥呢?
老实说,她不太想答应这个事,她目前只想找到迟风入,然后便是得到x的线索寻找破除循环的方法,完成副本任务,带着迟风入离开。
但是……她在这里几乎碰不到什么人,目前为止,唯一能打探消息的也只有石头。
最终,陶白歌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们什么时候去?”
石头原本因为陶白歌迟迟不应声变得暗淡的双眸瞬间亮起,他咧开嘴笑道:“我们先休息一夜,明天再出发。”
这笑容灿烂得像是这风雪寒天中的一朵破土而出的花,眼中不再有敌意后变得清澈,就像一汪水一样温柔。
陶白歌看着他竟然有一瞬的晃神,这样的笑容,她许久未见了,上一次见是六年前。
压在心底的情绪,因主人一时看守不住喷涌而出,陶白歌闭了闭眼,颤抖着吐出一口气道:“好。”
这一夜,陶白歌睡得很不安稳,噩梦让她始终不得深眠。
这个梦很是诡异,依旧是这个房间,这个炕边,然而,地上睡着的却并非石头,在梦中的想象中,那是一具冻得僵硬,脸上甚至布满青黑尸斑的尸体。
陶白歌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捆在了床上动弹不得,她用力挣扎着,恍惚间,好像看见地上的尸体动了一下。
随着潜意识的示意,梦中的视线瞬间移动到尸体上,陶白歌凝神看去,但依旧看不清是尸体的脸。
突然!原本趴着的尸体突然旋转了一圈面向陶白歌,嘴唇牵扯着尸斑动了动,他努力地张大嘴巴想说些什么,但因为面部的肌肉已经被冻得无法蠕动。
随着嘴巴越长越大,他的眼睛也逐渐鼓出,就在这时,他的喉咙中艰难地挤出来了一个音:“jiu……”
这个字还未完全说出口,他便彻底没了动静,一双鼓出的眼球长在青灰带着尸斑的脸上,勾勾的盯着炕上的人。
窗外的风呜呜尖叫着,刮得像要将整个屋子拔地而起,陶白歌觉得头痛欲裂,挣扎着就要醒来。
就在她眼睛将要睁开的那一瞬间,梦中的意识突然清明,将目光递到了炕边尸体的脸上。
她看清楚了这是谁的脸!
那张脸上有着浓密的胡须,几乎完全遮住了面部轮廓,脸的主人在白天给过她一壶酒。
是胡子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