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应娜走后,任良韫才又问道,“胳膊严重吗?”
明明是关心,他的语气却严厉。
李允微猜测,这就是任一行不愿意跟他多交流的原因。
“没事。”任一行答得敷衍。
他说没事,任良韫便打住不问,开始关心别的,“那个白纯婷,你和她在谈恋爱?”
李允微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任家父子还坐在餐桌边。她耳朵在听到这句话时向任家父子这边伸长了三尺。
“没有。”
“没有就好,她哪一点能比得上应娜,我们对应娜知根知底,她家虽然搬去了外地,势力不在A市,但是她爷爷奶奶的威望还在,以后仁溥版图扩张还需要借助应家在外地的势力。”
任一行懒散地靠着椅子,右手食指在桌上随意画着,他盯着自己的手指头,耐着性子听完任良韫的话,轻飘飘地说,“爸,喜欢谁是我的自由。”
李允微的喉咙紧得发疼。
她的猜测是对的,任良韫有意让应娜做任家的儿媳。
而任良韫之前向她提过的事,已经彻底翻篇。
是啊,她和应娜比,又算什么呢,应娜豪门出身,名校毕业,是光芒万丈的凰鸟。而她只是一个二流大学休学打游戏的叛逆少女,是一只不起眼的小麻雀,要不是任家,她还不知道在县城的哪个角落里打工呢。
凤求凰啊凤求凰,哪里见过凤求雀。
她的心,也该翻过这一页。
直到现在,这一页上,才有一行透明的字正慢慢显现。
“李允微喜欢任一行。”
光是看到这一行字,李允微的心就像被人捏扁了似的酸痛。
不可能的。
她怎么敢妄想呢。
她霍然站起来,对任良韫说,“任伯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基地了。”
“哦,好的,一行,你也回去吧,送送微微。”
从她站起来那刻,任一行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连衣裙将女孩美好的体型勾勒出来,她昨晚低着头给自己系腰带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鼻端竟又感知到了茉莉花味道的清甜香气。
一阵燥热席卷全身,他暗自镇定,“嗯好。”
任良韫想到什么似的,又说,“微微,你哥胳膊伤了不方便,你跟他一起,照顾他一下吧。”
任一行听了父亲的安排,鼻孔里发出轻蔑的笑,这笑是李允微听惯了的,但这次,她的心脏如同一支拉满的弓,绷得疼。
“她照顾我?她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任一行站起身,孙阿姨拿了他的羽绒服,帮他穿好。
李允微的双手捏成拳,压抑着内心起伏的波澜。
应娜的出现再次让她看清了她与上流社会之间的天堑,她已经够难受的了,任一行还要打击她,一如既往。
李允微面朝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哥哥说得对,我连自己都管不好,怎么去照顾您呢。我们不顺路,不敢麻烦您送了,我先走了。”
她对着任良韫说了声,“任伯伯再见。”接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微微!”任良韫叫了一声,但是微微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怎么了?”任良韫问任一行。
任一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说,“我怎么知道。”
他左手拿起手机给李允微打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她没接,任良韫通知了管家拦下她。
“走了。”任一行对他父亲说。
“去吧。”任良韫叮嘱,“别让微微一个人回去。”
“嗯。”
任一行坐上车,在大铁门那里和李允微汇合。
李允微听着汽车驶来的声音,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逃离欲望。
这扇门,没有任家人的允许,她走不出去,她以前便知道,因为姜悦将一部分教养她的权力给了任家。
可是,她和任家又没有真正的亲属关系,她只不过是个这豪华房间里精致桌面上的一个格格不入的粗陋摆件,可就连能不能离开这张桌子,都由不得她做主。
司机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对她说,“李小姐,请。”
李允微在原地,倔强的眼神里还有其他复杂的情绪,她看着车里坐着的人,听到他命令她说,“李允微,上车。”
车门持久地敞开着,在等着她一脚踏入,他的等候,好像是对她的恩典。
李允微吃饭的时候很小心,口红还是蹭掉了一半,她没有再补妆,这带着残破色彩的唇上下开合着,对车里的男人说,“我想自己回去。”
“上车。”男人又说了一遍,态度不容拒绝,他强势惯了,不论占不占理,他都高高在上。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掌握的那样——她不敢不听他的。
李允微咬住牙,闭上眼,迈开腿,上了车。
车子开往训练基地,两个人都没说话,任一行还是很忙,连续接了两个电话。
空下来的时间他也没说什么,他已在无数次的交锋中了解了李允微的脾气,自己刚才又惹到了她。
他是商界大佬,情商当然不低,可在面对李允微这个Omega的时候他总是没有分寸,也可以说是他掌握不准她的分寸,他很快又推翻这种想法,因为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任一行,你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知道哪句话可以惹怒她,可以刺激她,可你就是想挑战她的底线。”
任一行听清了这句话,脑袋麻了一下。
坐在后座另一端、与他保持着最远距离的李允微似乎逐渐平静下来,她转过头来,以一种淡漠的语气说,“哥哥,我想去青澜嘉苑。”
任一行眉头一紧,有点奇怪,他认为自己该问点什么,为什么不去基地要去青澜,不过想到她刚才的反应,他还是不要雪上加霜为妙。
其实刚才如果她坚持不上车,倒真的会让他头疼,他该怎么对她?强制她上车?不管她让她自己走?
他于是什么也没问,回答,“好的。”
任一行把她送到了目的地,车停在地下没走,他打开监控,看到她换了鞋子进了卧室,半天没出来。
他又皱了皱眉。
李允微进了次卧,关上门,眼泪有一颗落在了门外。
她不再顾及自己淑女的形象,一屁股摔坐在地毯上,背倚着门,眼泪哗哗地流。
她知道客厅里有监控,所以要躲起来。
训练基地是他的,这里也是他的,她来到A市6年,竟然没有自己的地方去。
她记起她刚住进这里不久,一个周六下午,她放假在家,任一行说晚上要过来一趟。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进入仁溥。
他通过电话联系到她,他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允微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她慌里慌张地打扮了一下。
任一行到的时间是晚上9:30,在8:30的时候他来过信息,告诉她大约还需要半个小时他才会到。
家里有阿姨打扫,很干净,她不知道还需要做些什么准备,自己对着镜子照了半天,不太满意地摸着自己白皙的脸。
虽然已经分化,但她的长相还是很稚嫩。
她浅浅地涂了口红,这支名牌口红是辛挚给她的礼物。
这是她第一次化妆。
姜悦说,化妆是对别人的尊重。
门铃终于响了,她已经在客厅等了两个小时,除了在沙发上坐着,就是来来回回地走,电视本来开着,平常对她来说充满吸引力的节目此刻却变成了噪音。
他没用钥匙开门,而是按了门铃。
李允微站了起来,看向门口,时间仿佛凝滞住了,可他的脚步声又格外清晰。
“哥哥。”他的目光还没有瞥过来,李允微就叫了出口。
这次,她没有叫错。
任一行看向她,点头嗯了一声,解释道,“被几个哥们缠住了,要不能早点来。”
他走近了,李允微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李允微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解释,低下头,两手捏在一起,很小声地说,“没关系。”
他扫视了一眼洁净的茶几,问,“有水吗?”
糟糕,她是不是傻,怎么能不准备水呢。
李允微像犯了错的孩子,忙纠正自己错误,奔向厨房,“有的,我去倒。”
任一行坐在沙发上,李允微拿了一个新的杯子,端来了水放在他眼前。
他抬眸看着她说,“我昨天就回来了,昨天下午的家长会我去开的。”
“啊?”本来定好的是孙阿姨去给她开。
得知这件事的李允微更加紧张,都已经是五月份了,她却浑身冷飕飕的。
“老师说你基础比较弱。”没有一点委婉提醒之意,他直接说出这句话。
李允微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学习一直是她的弱项。
任一行接着说,“勤能补拙。”
听到这句,李允微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不是说你笨。”任一行见小姑娘双眼都湿了,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有点酸,又有点涩。他在想是不是今晚喝了酒,嘴巴不受控制,可他没多想便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暑假时请一对一吧。”
她干嘛要喜欢这样一个人,一个傲慢的、瞧不起自己的人。
她为什么这么笨,读不好书,没考上好大学。
她为什么要执着于打游戏,为什么要被他发现。
他排斥游戏干嘛还要投资,做她的老板,让她永远低他一等。
数不清的为什么,全是无解的题,有解的话,或许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哭着,开始收拾任一行以前送她的礼物,首饰珠宝、包、衣服、电子产品,每一样都价值不菲,而且都是当季的新款。
她看着她珍爱过的它们,又觉得他对她是好的。
可她还是把这些名牌都放进了更深层的柜子里。
真是可笑,她连藏东西,都要藏在他的地盘。
任一行坐在车上,难得地发了会呆。
她不开心了。
她的喜怒哀乐,他总能知道,她讨厌他,他也知道。
她明明是很敏感的女孩,却总是故作迟钝,而他却没事找事,总是想看她张牙舞爪、和自己斗智斗勇的那一面,她那么娇小柔弱,再怎么凶狠,也伤不了人。
可是这次,她一爪子挠在他的心上,指甲划过心口,有刺痛感。
手机上有一条信息,下午发来的。
白纯婷:“任总,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任一行回复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