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
其实,类似的对话,在阿什莉字正腔圆说出“我讨厌你”的那天晚上也进行过。
那时弗雷德正盘腿坐在宿舍的落地窗边,放空大脑,看着窗外飞来飞去的鸟雀发呆。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某一只麻雀,跟着它从左转到右,再从右转到左,最后在麻雀穿过一丛茂密的树叶时不慎跟丢了。
乔丹走进来,瞧见难得安静的弗雷德,纳罕地问乔治:“弗雷德怎么了?”
“正在经历这辈子最大的打击。”乔治说。
弗雷德这才迟缓地转过身,反驳自己兄弟的话:“这算什么打击!”
“看来打击确实很沉重。”乔丹审视他的表情,下了最后通牒。
他郁闷地从地上爬起来,勾住乔丹的肩膀,语气严肃:“李,我怎么样?”
“你怎么样?”乔丹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你看起来不太好。”
弗雷德摆了摆手:“不是这个意思,是——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他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希望能得到正向的回答。
“仗义、活泼、鬼点子还多……”乔丹若有所思地和他对视,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道,“但你想听的应该不是这些吧?让我猜猜,你的完整问题应该是,希利尔觉得你怎么样吧?”
弗雷德像是被无形的拳头正面击中鼻子,夸张地向后仰了仰,像条被踩到尾巴的狗吱哇乱叫:“你怎么知道!”
“我和你们一起上飞行课,老兄。”乔丹吐槽道,“你们去围堵希利尔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
“所以,我之前说的话你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吧?那今天希利尔说了什么?”乔丹接着问。
乔治抢答:“她说讨厌弗雷德。”
在乔丹反应过来前,乔治就清了清嗓子,开始模仿白天的那一幕。
他先是活灵活现地学着弗雷德急切的样子:“你为什么拒绝我的万圣节糖果?”
紧接着,他转了个身,捏着嗓子模仿希利尔不耐烦的语气:“因为我讨厌你,这下你满意了吗?”
乔丹哈哈大笑。
“谢谢你,兄弟。”弗雷德说,“短时间内,我大概会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儿了。”
“其实这很好理解。”乔丹笑够了,才慢条斯理地说,“你针对希利尔做了那么多次恶作剧,她不讨厌你才奇怪吧。”
“但其他人不讨厌我们。”弗雷德揪着这一点不放,“我也道歉了,可是她不接受。”
乔丹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表情一凛,正襟危坐,认真地看着弗雷德:“弗雷德,首先我们得纠正一点。并不是你道歉后,对方就必须接受你的道歉,她有拒绝的权利。”
“至于其他人被你们恶作剧后,没有希利尔那么大的反应……每个人的接受程度是不同的。也许在希利尔看来,你们完全就是陌生的、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绝没有到可以恶作剧的地步。”
弗雷德还想说什么,被乔丹抬手制止。
“她的恶作剧是反击,为了让你明白她也是不好惹的。”
“以及,在你纠结她讨厌你这个问题前,或许可以先想一想——你为什么只针对她恶作剧?”
当然是因为一年级的希利尔实在是太讨人厌了,和珀西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极端。
弗雷德不假思索地开口:“当然是因为……”
“我感觉你是喜欢她。”与此同时,乔丹也说道。
乔治立刻说:“我支持李的观点。”
三人面面相觑。
“梅林的三角裤,我怎么会喜欢她!”他怪叫一声,“你们根本不知道,当时的希利尔算得上最讨人厌的一年级!”
“兄弟,你当时还说斯莱特林的弗林特是最恶心的人。”乔治又一次拆台。
于是弗雷德补充:“希利尔是最讨厌的格兰芬多。”
为了增强说服力,弗雷德一一细数希利尔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方:
“她一进学院,就立刻和自己斯莱特林的朋友划清界限——虽然斯莱特林的确是最差最烂的学院,里面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她否认和对方认识的行为未免太虚伪了吧?”
“魔咒课上,她明明早就会飘浮咒了,可是一直藏拙——不就是为了彰显自己与众不同吗?恐怕她看着身边的人都不会,背地里还在窃笑!要不是我告诉了格雷她们,恐怕到现在她们都不知道。”
“我还撞见过她私底下和那个斯莱特林见面——两面三刀的家伙,明面上声称自己和对方不认识,背地里还是经常联系着。”
“飞行课上她也撒谎,明明对魁地奇挺感兴趣的,结果因为没什么天赋就假装自己讨厌魁地奇,连正视现实的勇气都没有……”
弗雷德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细节他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想起来,倒豆子似的不停往外倒。
乔丹冷酷无情地指出:“可是每一件事和你都没有任何关系,并且,你不觉得你的话也前后矛盾吗?”
“是这样,但我就是看她这类人不顺眼,恶作剧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弗雷德一瞪眼睛,“难不成你们受得了一个讨厌的家伙每天在你面前晃?”
拜托,大家都是同学院、同年级的学生,想不见面也难。
乔丹忍无可忍地叫停:“停一停,弗雷德,我认为你完全弄错了重点。”
弗雷德不解:“什么?”
“哥们,你太关注希利尔了。”乔丹一针见血地说,“我猜乔治压根没注意过这些事吧?”
“是的,全是弗雷德告诉我我才知道。”乔治耸耸肩。
乔丹说:“甚至是从开学第一天开始关注,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对她一见钟情。”
“不——怎么可能!这太荒唐了!”弗雷德想也不想就否认了这个猜测。
“让我们换个说法吧。”乔丹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你还讨厌她吗?”
乔治兴致勃勃地往嘴里塞了一块金丝雀饼干,抚摸着自己脸颊上长出的羽毛,等待弗雷德的回答。
“嗯……她现在比一年级好多了。”弗雷德从喉咙里滚出一声不情不愿的嘟囔,“所以我才想知道她为什么讨厌我,明明她也做了恶作剧,我们俩该扯平了。”
“既然扯平了,那你就该停止和她交流,连糖果都不该有。没有交集,一直到七年级毕业。”
“为什么?我们应该做回普通同学。”弗雷德不可思议地反驳。
乔治忽然响亮地呜咽一声,捏着嗓子,尖声尖气地说:“你让我困扰,韦斯莱,不要再打扰我了!”
弗雷德第一次觉得自己兄弟的模范非常不到位。
那次希利尔哭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想。
“你需要尊重女孩子的意见,弗雷德。”乔丹总结性地说道,“如果她不愿意,你就不要再打扰她了。”
他没有吭声。
乔丹以为自己终于说服了弗雷德,安心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终于,宿舍内的灯熄灭了,三人各自上床。
黑灯瞎火的宿舍里,困倦渐渐蔓延。
弗雷德冷不防冒出一句:“我一定会弄明白的她为什么讨厌我。”
“老兄,别再纠结了。”乔丹困得睁不开眼睛,无奈地呻/吟,“就让这事儿过去吧。”
不行。
黑漆漆的夜里,弗雷德意识格外清醒,他睁着眼睛,执拗地想:他一定要知道为什么希利尔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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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这样坚定的信念,他开始比之前更加仔细地观察阿什莉·希利尔,企图通过不用沟通的方式,从平日里找到蛛丝马迹。
这节魔咒课,希利尔又是第一个成功的。
经过了飘浮咒那件事,她们宿舍的关系短暂的僵硬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坚固。
弗立维教授惊喜地为格兰芬多加了十分。
他看见格雷开心地鼓励希利尔,而希利尔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快乐地和格雷抱作一团。
这么说有些太过梦幻,但他的确清晰地瞧见一束阳光透过百叶窗洒下来,光斑正好点在希利尔的眼皮和鼻尖上。配上她那头微卷的金发,衬得她像是麻瓜童话里即将长出翅膀的精灵。
简洁一点的话就是,希利尔还挺漂亮的。
希利尔以前也长这个样子吗?他分明记得刚入学时她还是个营养不良的小豆丁。
弗雷德仔细回忆对比了一下,确定希利尔并没有长高,无关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一定是阳光带来的错觉。
在希利尔回头的前一秒,他低下头,无意识地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
直到乔治点了点羊皮纸,让纸上的黑色线团动起来,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画希利尔的侧脸。
纸上的希利尔慢慢地回过头来——
弗雷德心头一跳,迅速一掌拍下去,挡住了羊皮纸上的画面。
“我只是随便画画。”他喃喃自语。
乔治坏心眼地说道:“我知道,我也只是随便练习一下咒语。”
弗雷德听出自己兄弟的言外之意,却沉默下来,没有反驳。
因为他忙着继续观察希利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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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数日的观察后,弗雷德不太情愿地承认。
嗯……好吧。
希利尔似乎、好像、貌似、也许,优点还蛮多的。
刨去他对希利尔的偏见,才发现原来希利尔为人友善,面对每一个人都彬彬有礼;脾气也很好,在休息室时常有人问她问题,她都会耐心解答。
经常他在旁边听着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但希利尔依旧保持着微笑,不厌其烦地为对方解惑。
并且她每一科成绩都很好,上课也相当认真,就连魔法史这样令人昏昏欲睡的课她都不会睡觉。
为了观察她,他强忍着睡意,熬过了一节又一节的魔法史,竟然奇迹般地记住了一些课上的内容。
于是,在乔治随口问“飞路粉的发明者是何时出生”时,他十分自然地接话:“伊格纳沙·威尔德史密斯,出生于1227年。”
一抬头,他对上了乔治和乔丹肃然起敬的眼神。
“继续观察吧,哥们。”乔丹深沉地说,“以后的魔法史就靠你了。”
对了,还有一个重大发现。
魔药课上,弗雷德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排的希利尔和埃默森隔着好几拍格兰芬多遥遥相望。
似乎是为了安慰无辜的埃默森被斯内普教授嘲讽了一番,希利尔冲他笑了笑。
而埃默森则红了脸,这抹红一路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弗雷德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在心中默默又记下一笔。
——希利尔还很同情弱者。
虽然他不觉得埃默森有什么好同情的,他和乔治每节课都会被斯内普教授嘲讽,怎么不见希利尔同情同情他们?
就在这时,希利尔不耐烦地偏了偏头。
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弗雷德已经熟练地知晓这个动作的含义:她嫌他们太吵了。
于是他大发慈悲地放轻了动作,果不其然,希利尔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终于熬到了下课,他依旧不远不近地缀在希利尔她们身后。
女孩们的对话轻飘飘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你们说,弗雷德·韦斯莱会不会喜欢阿什莉?”
梅林可以作证,他真的只是手滑,才会让怀里的书哐当一声撒了满地。
弗雷德看着眼前四双情绪各不相同的眼睛,头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尴尬”这个词。
那句没厘头的早上好实在是太糟糕了,而乔治的拆台也同样不怎么样。
他面无表情地给了自己兄弟一肘子,看向阿什莉,一时间舌头打结,勉强的语调像是在念什么枯燥无味的课本:“我不喜欢你。”
“哦,我知道。”阿什莉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梅林啊,他的清白好像要毁于一旦了。
“我真的不喜欢你。”于是,他再一次强调。
但是面前几个女孩子的表情变得格外难言,让他绝望地明白自己只是把事情越描越黑。
好极了,他觉得自己没办法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
在乔治笑出声的前一秒,他就黑着脸拽着乔治离开了这里。
听见身后的女孩们发出爆笑的瞬间,他加快了脚步。
——或许用逃之夭夭更合适一些。
就在这时,弗雷德终于认清了一点。
自己这段时间观察希利尔的行为,和他想要解开希利尔为什么讨厌他这个动机,完全八杆子打不着边。
他只是单纯给自己想要观察希利尔找了一个合乎情理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