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9
太阳落下再升起所耗费的时间远比阿什莉想象中要短得多。
临出门前，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忸怩地开口叫住凯特。
“怎么了？”凯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
阿什莉吞吞吐吐半天，还是没能把自己心中所想完整地表达出来：“嗯……就是，之前那套化妆品……”
“阿什莉想试试自己化妆，对吧？”多亏劳伦接过话头，替她说出了那句难以启齿的请求。
凯特恍然大悟，兴致勃勃地拉着阿什莉来到自己的行李箱边：“来吧、来吧，趁着时间还早——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让我妈妈再寄一套化妆品来！”
很快，阿什莉在凯特的帮助下成功化好妆，并勉强分清了每一件化妆品的用途。
“完美！”凯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突然一拍脑门，大喊道，“我想到了！有个发型一定很适合你！”
“不用了吧，我觉得现在就很好……”阿什莉局促地将手指绞在一起，透过镜子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凯特。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打扮得太过隆重，就好像她多格外在乎晚上的约定似的。
然而凯特一脸兴奋，佯装没听见她的拒绝，不由分说地开始帮她编辫子：“等着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最后，四人卡着七点的钟声踏出宿舍门，匆匆赶往礼堂。
蒂朵嘴里念念有词，语气非常虔诚，仔细一听就会发现她念的全是食谱。
“听说邓布利多教授请来了骷髅舞蹈团跳舞，这可真有意思！”凯特无比期待，“我还从来没见过骷髅跳舞，难以想象！”
而阿什莉早已神游天外，各种各样的担忧不停在脑子里打转：昨天弗雷德并没有和她约定好确切的时间，她要主动问问吗？
——那显得太过殷切了！她绝对不会问的！
如果弗雷德没主动告诉她，她就假装昨天的对话没发生过，安心和凯特她们一起享受这场晚宴好了。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最后抬起来碰了碰自己盘在脑后的辫子。
“别乱碰！”凯特立刻阻止她的动作，“现在刚刚好！”
她只得不自在地维持着乖巧站立的姿势，任由凯特摆弄来摆弄去。
礼堂已经像往年那样用活蝙蝠装饰起来了，无数个巨大的南瓜被雕刻成了一盏盏灯笼，大得可以容纳下三个人。
在格兰芬多的长桌坐下后，阿什莉下意识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任何一个红头发——韦斯莱家的人就像集体失踪了似的！
她郁闷地低下头，随手拿了杯苹果汁一饮而尽，因为自己刚才想象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弗雷德而气闷。
想这些做什么！一个讨厌鬼而已，和他出去有什么好期待的。她今晚真是莫名其妙，还浪费时间捣鼓自己……
虽然没人知道这段心路历程，但她还是尴尬到无地自容。
阿什莉又喝了一杯苹果汁，感觉肚子已经被苹果汁撑满了。
就在这时，她的桌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南瓜。
最初她以为是万圣节的特别安排，可抬头一看，其他人桌前都没有多出个小南瓜来。
并且，相较于安置在礼堂各处的大南瓜，这个小南瓜做工粗糙，就连表面剜出的那对镂空的眼睛都形状不规整，毛毛躁躁的——显然是某个学生自己做的。
她一下子把这个小南瓜和某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联系在一起。
犹豫了一下，阿什莉还是打开了小南瓜顶部的小盖子。
内芯并没有放蜡烛，只放了一张字迹熟悉的纸条。
“致阿什莉：
万圣节快乐！咱们八点在天文塔见，我去为今晚的约会做准备了，希望你可以帮我看看骷髅舞蹈团跳得怎么样。（P.s.他们肯定跳得没有我好！）
——弗雷德留。”
约会！
阿什莉猛地将纸条揉成一团，迅速揣进兜里，又往嘴里灌了一口苹果汁。
这才不是约会！
只不过是……是……晚上见一面罢了。
但不可否认，在得到弗雷德具体的时间安排后，她心中的郁闷散了一大半。
当然了，她才不会承认。
礼堂内忽然一阵骚动，一群灵活的骷髅跃进来，站在最前方，滑稽地朝学生们鞠了一躬。
“哇哦，骷髅舞蹈团来了！”凯特两眼发光，立刻放下手中的刀叉，专心地观看骷髅舞蹈团的表演。
在场许多人都是头一次见到骷髅的舞蹈，邓布利多教授乐呵呵地笑着，半月牙型的眼镜反射出一丝狡黠的白光，似乎为自己的决定感到非常满意。
阿什莉只瞟了几眼，完全静不下心去欣赏这门艺术。她瞧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四十了——算算从礼堂爬到天文塔的时间，现在就该离开了。
趁着大家都在兴头上，她只凑近劳伦耳边，含糊地说自己先回去休息，就悄悄离开了。
在去天文塔前，她先回了一趟格兰芬多塔楼，打算带上弗雷德的那件外袍一起，趁着这个机会把外袍还给他。
从衣柜深处翻出外袍后，她盯着袍子上无数道褶皱，有一息的犹豫。
的确是洗过了，但一直被她塞在衣柜最底层，早就皱巴巴得不成样子了……也许应该先熨平再还回去，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踌躇再三，阿什莉又将袍子重新放回衣柜里，两手空空地离开了宿舍，重新踏上前往天文塔的路。
被这趟来回耽搁了时间，当她抵达天文塔时，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
天文塔上黑漆漆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凉飕飕的风和她作伴。
阿什莉停住脚步，抽出魔杖，小声地念出咒语：“Lumos（荧光闪烁）。”
魔杖前端应声亮起，一小团光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给予了她些许安抚。
她举着魔杖朝四周看了看，确定这里的确没有弗雷德的身影。
不安重新笼罩在心头。
该不会这又是个恶作剧吧？
梅林的胡子，被捉弄了那么多次！她怎么敢相信弗雷德·韦斯莱的鬼话！
握住魔杖的手指用力到发白，阿什莉收回准备往前的脚步，掉头就走。
“嘿，别生气别生气！”弗雷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拦住她的去路，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本来是打算给你个惊喜的。”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弗雷德：“哦，是吗？”
“当然是真的。我可是发过誓不会再对你做恶作剧了。”弗雷德耸耸肩，目光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后笑嘻嘻地搭上她的肩膀，领着她转身——阿什莉虽然没吭声，但也没有拒绝弗雷德的动作。
“你往前走一步试试？”他格外期待地说。
魔杖前端的光早就熄灭了，阿什莉望着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一次！
她向前迈了一步。
在脚尖着地的瞬间，头顶的天象图骤然亮了起来，一颗颗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星星汇聚在一起，竟也成了一盏柔和的灯。
而前方几米外，放着一打黄油啤酒和两个小杯子。
“我特地溜去霍格莫德村买来的。”弗雷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轻快又温柔，“有人和我说，第一次喝黄油啤酒的体验感还是蛮重要的，所以我想为你补上一次，稍稍弥补一下那天的不愉快。”
阿什莉回头看向弗雷德。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质问他在非霍格莫德周的时间怎么溜进去的，也不是告诉他其实她已经和其他人喝过黄油啤酒了，而是有点儿窃喜地想：弗雷德今天也是精心打扮后才赴约的。
少年还是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胸口带着一枚字母“A”形状的胸针，站在风口被风不停拍打的样子像是一位即将乘风而去的冒险家。
然而这位冒险家将头发梳得规规矩矩，就连素来倔强翘起的发丝也被压下去，乖顺地贴在额角，轻轻勾住眼角，形成一个自然的弧度。
“当然啦，既然是第一次喝黄油啤酒，同行者是谁也很重要。”弗雷德注意到她的目光，潇洒地弹了弹自己袖子上不存在的灰，“我知道法利陪你去喝过了，但我补偿的是第一次的黄油啤酒，所以四舍五入你第一次还是和我一起喝的，对吧？”
完全说不通的强盗逻辑。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矜持地点了点头：“对。”
听见她肯定的回答，弗雷德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再一次做出了邀请的动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么——请？”
浓稠黑夜里，点点星光下，穿着白衬衣的少年笑着向她伸出手，像一个真正的绅士一般发出邀请。
寒意裹挟着细碎的雨点涌入半露天式的天文塔，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
冰凉的触感点上脸颊时，阿什莉才惊觉自己的脸烫得惊人，连带着血管里流淌的血液也烧起来。
——明明耳边没有音乐，但她在那一瞬间听见了上次在麻瓜街头听见的各种欢快的爵士小调，还有强节奏感的鼓点和拍子。
它们揉杂在一起，组成了此刻的心跳。
毫不犹豫地，阿什莉搭上了他的手，并主动开口：“总不能只喝酒吧？”
“没错，所以我还做了其他安排……不过我现在有了个新的主意。”弗雷德握紧她的手，滚烫的体温从掌心传过来，让她的双颊烧得更厉害了。
以前还有披散的头发可以遮掩自己的不自然，可是此时此刻，一头长发被尽数盘在脑后，她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弗雷德的目光，忐忑不安地猜测他是否发现了自己的异样。
“我们应该边喝酒边跳舞。”弗雷德看着她，大声宣布。
阿什莉嘴唇翕动，小声嘟囔道：“可是没有音乐。”
少年脸上露出一种“终于等到这句话”的得意表情，他洋洋自得地打了个响指，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朝左边看。
她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黄油啤酒的旁边看见了一台唱片机。
“我早就准备好了！”弗雷德邀功似的说，“这是我爸爸改造的唱片机，我当时想着一定能用上，就借来了学校。”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借”字没那么简单。
来不及深想，弗雷德已经挥动魔杖，让唱片机开始运转，并把黄油啤酒召来了身边。
“万圣节快乐。”他递给她一杯黄油啤酒，眼睛亮得惊人，“敬，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说到“我们”这个词时，他还特地伸手在两人之间划了个圈，似乎在强调着什么。
唱片机的转台上明明没有放置唱片，可它却兀自旋转起来，激烈缠绵的鼓点迅速从其中流出，熟悉的曲调将她拉回了看马戏表演的那个夜晚。
热已经从双颊蔓延到耳尖，阿什莉甚至张不开嘴去反驳那句“约会”，只是紧抿着唇接过那杯黄油啤酒，猛灌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万圣节快乐”。
噢，这一整个夜晚，她的肚子里都是各种各样的果汁和酒水。
弗雷德的杯子已经见底，他又为自己满上一杯，半眯着眼睛，随着音乐摇晃身体，偶尔还哼上几句歌词。
“至少让我坦言，
在我和你相处交谈的每个瞬间，
就如同爱神径直走过，
……
我虽听起来像个傻瓜，
但你难道从未察觉吗？”
阿什莉只能靠不停地喝黄油啤酒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努力忽视弗雷德在唱到某几句歌词时朝她看来的炙热目光。
很快，弗雷德开始不满于她站在原地喝酒的行为，握住了她的手腕，努力抬高音量，不让自己的声音被音乐盖过：“一起跳舞！”
好吧、好吧。
所幸酒意已渐渐上头，她暂时把羞涩拘束甩到一边，由弗雷德牵着一起步入这个由星星框出的临时舞池，将礼仪老师教的舞蹈动作忘得干干净净，只随心所欲地随音乐摇摆。
动作间，二人的视线时不时相撞，在缭绕着罗曼蒂克的夜里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终于，弗雷德做了一个阿什莉熟知的舞蹈动作——三步踩。
她勾住弗雷德伸过来的手，和着音乐向前迈步，又迅速退开，由他环着转了个圈。
过去学习的舞蹈知识又重新进入大脑，将理论知识转为实践的过程总是新奇的。阿什莉欢快地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这首曲子结束，才松开弗雷德的手，和他一起在阶梯上坐下。
除开他们急促的呼吸频率，空气中还弥漫着黄油啤酒的甜味。
弗雷德忽然偏过头来，专注地看着她：“你今天很漂亮。”
“是吗？那哪天最漂亮？”阿什莉累极了，连眼珠子都懒得转，坏心眼地反问。
他几乎不需要思考，答案脱口而出：“当然是今天。”
“为什么？”她继续追问。
“因为……”
少年拖长语调，忽然弯腰凑近，二人的鼻尖只隔了一根指头的距离。
他额前的碎发落下，正好扫在阿什莉的眼皮上，有点儿痒。她下意识闭了闭眼，旋即不服输地睁开，直视那双蓝色的眼眸。
“……因为，我知道你也抱着和我约会的期待，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开心。”弗雷德说，“所以，特别喜欢今天的你。”
砰。
砰砰。
阿什莉失神地看着弗雷德，甚至忘记了该在这个时候选择逃避和装傻。
也许是今天的黄油啤酒中掺了太多酒精，一时间她竟有些头晕目眩。
她继续躺在阶梯上，和弗雷德沉默地对视，望着那双蓝色眼眸里的自己。
那片蓝似乎聚出一个小小的漩涡，将她吸入其中，不受控制地下坠。
下坠、下坠……
可是阿什莉却没有错开目光。
她心甘情愿地溺入那片温柔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