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3
直到凯特告诉她弗雷德在外面等她的时候,阿什莉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趁凯特不注意先对着自己的眼睛施了个消肿咒,随后才慢吞吞地爬下床,看着穿衣镜里面色憔悴的自己,她忽然很不想看见弗雷德,更别说出去和他一起庆祝生日了。
“怎么了?”凯特发现她一直站在穿衣镜前出神,纳罕地说,“约会前不用打扮一下吗?”
“不用了,我不太想去。”她小声说完,又钻回了被窝,“凯特,可以拜托你告诉弗雷德,今天我不太舒服不想去了吗?”
“当然可以,但你看起来好像蛮严重,要不要去医疗翼看看?我陪你去。”凯特走到她床边,担忧地问,“梅林的胡子,你脸色好差。”
阿什莉没说话,只是缩在被子里一个劲儿地摇头。
“好吧。”凯特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额头,嘟囔了一句“没发烧”,随后又走出了宿舍。
回来的时候,凯特手上多了个蛋糕,说是弗雷德自己做的。她放在阿什莉床头,温柔地说“等你饿了的时候就起来吃一点”。
但是阿什莉没有回应,一直蜷缩在被子里,像是中了石化咒似的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最后她是怎么睡过去的,凯特似乎还在床边说着什么,宿舍门又开了,蒂朵和劳伦好像从外面回来,这一切动静都离她越来越远。
脑子里乱糟糟的,许多故意忽略的记忆都涌上心头。
希利尔夫人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只是表情厌烦疲倦地要求她完成一项又一项任务。如果她没能按时完成那些任务就会被关禁闭,并且会被希利尔夫人用各种各样刻薄的语言斥责。
达尔西就不会有这样的感受,他似乎也不觉得埃丽卡·希利尔是个多么刻薄严苛的人,因为他很优秀,又是个标准的斯莱特林,所以希利尔夫人很欣赏他。
她不止听到过一次希利尔夫人说:“你看看达尔西,要是阿什莉是这样就好了……”
不可能啊,她是一个格兰芬多,永远没办法变成让他们心目中最满意的、最标准的斯莱特林的样子。
阿什莉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压得她的心越来越沉。
自从她离家出走、希利尔夫人开始冷处理她后,她就很少再去想那些事儿了。
她本以为那会是个全新的开始——事实上,这两年的确有很多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桩桩件件都让她无比开心,期待着未来也能像这样走下去。
还有弗雷德。
在和弗雷德在一起之前,她问过自己无数遍到底为什么喜欢他。
后来,在一次次的相处中,她心中的想法越来越明朗。
——是因为自由。
如果说她是龟缩在乌龟壳里的软体动物,那弗雷德就是无拘无束、永远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喜鹊。
他好像一直是那副自由自在的样子,只要想做就会去做,也从来都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即便闹得再翻天覆地,也有爱他的一大家子为他兜底。整个人似乎都在诠释着最普通的幸福该是什么样。
是她很羡慕、很渴望成为的人。
和弗雷德在一起之后,她也在努力地改变,并获得了不错的成效。
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总是温柔地看着她,给予她鼓励和支持。
任何想法说出来,似乎的确比憋在心里更好。
但是……
这次的事她谁也不想说。
她害怕去想象如果温柔蓝不再包容她该怎么办,也压根不想面对面地质问弗雷德——没什么好问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眼前有两条路,要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直接和他一刀两断。
阿什莉没办法做出选择,只能懦弱地选择拖延时间。
逃避是没办法解决问题,可是对她来说足够安全。
她心里堵得厉害,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自心脏向四周蔓延,抽丝剥茧地蔓延开,扼住了她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鼻腔的酸涩怎么也压不住,眼角酝酿的晶莹滑落,很快就浸湿了被褥。
这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
之后几天,她有意避开弗雷德。
这对五年级生来说,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因为他们俩的选课不同,唯一重叠的只有三门:魔咒、魔药和变形术。但斯内普教授和麦格教授都绝不会姑息在提高班捣乱的学生,而魔咒的任务又很重,弗雷德很难抓住机会把阿什莉拦下来。
每次下课,阿什莉会猛地站起来,不管不顾往外冲——这时候她的灵敏程度堪比金色飞贼——等弗雷德反应过来,她早就不见踪影了。
她不想和那双蓝色眼睛对视,也没想好该怎么继续和弗雷德相处。
但是大家毕竟在同一个学院,总有躲不掉的时候。
这次弗雷德一直守在女生宿舍的大门前,在阿什莉出现的瞬间抓住她的手。
“阿什莉。”
他手上的力气很大,似乎生怕阿什莉会趁他不注意跑开,但是在听见阿什莉吃痛地倒吸了口凉气后,还是下意识放松了力道。
有几个小狮子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好奇地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两眼。
阿什莉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抬头去看他,可是在触及那双蓝色眼睛的瞬间,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立刻就崩塌了。
少年安静地看着她,那双清澈的蓝眸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所有情绪都被藏在雾里,连睫毛投下的阴翳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无辜又太不知所措了。
“我做错什么了吗?”弗雷德压低声音,音调不确定地向上扬,匿着一股无奈的茫然,“为什么你要故意避开我?”
“没有。”阿什莉喉头一紧,下意识否认,“我只是……家里遇到了点儿事。”
然后,她又报复性地补充:“等我解决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的。”
多巧妙,她把这句话还给了弗雷德。这让她觉得很痛快,似乎小小地出了口恶气。
弗雷德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那片蓝色海洋像是被落日余晖笼罩,变得暗淡哀伤,又有种说不清的烦闷。
“好。”最后他没有追问,只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一步,“那你需要更多的私人空间吗?”
她刚刚甩出去的刺很快又飞回来,尖锐地扎进心里。
那一瞬间,阿什莉想了无数体面的解释和挽回的话语,可是最后她只沉默地点点头,甚至故意拉远两人的距离,客客气气地说了声“谢谢”。
弗雷德的眼尾抽搐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下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休息室的门打开又合上,一股寒风趁机钻进来,吹拂过她的脖颈,冷得她一激灵。
阿什莉盯着已经合上的休息室门,久久没有回神。
-
自那以后,弗雷德每次看见她都会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似的和她问好,但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因为在他们互相问好后,又会自然而然地擦肩而过,像是最普通的同学,不会对对方的事产生任何好奇,也不会花过多时间和对方呆在一起。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古怪:劳伦始终用无比担忧的目光看着她,凯特和蒂朵旁敲侧击地问过许多次,就连安吉丽娜也会刻意回避有关韦斯莱的话题。
像是回到一年级和韦斯莱最不对付的时候了似的,大家都默认他们出了大问题。
——他们在冷战。
阿什莉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觉得很难受,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某次回休息室时,她正好撞见弗雷德和乔治、安吉丽娜坐在一起,讨论韦斯莱魔法把戏的事。
几人似乎是说到什么有意思的地方,齐齐笑起来。弗雷德满脸轻松愉快,眉梢眼角都挂着高兴的笑意。
但是这份笑意在看见她后迅速收敛。
其实弗雷德仍是笑着的,只不过那份笑意里客气和疏离占了大头。他冲她点点头,语调平平地说:“晚上好,阿什莉。”
阿什莉一下子想起过去无数次,弗雷德一瞧见她就会立刻眉开眼笑,用欢快雀跃的语气说“嗨,阿什莉”,那双蓝色眼睛也会迸发出极亮的光彩。
哪怕是一年级,弗雷德都没有对她露出过那么疏远虚伪的笑容!
她抿直嘴唇,连回一句“晚上好”的心情都没有,直接大步走回了宿舍。
弗雷德嘴角的笑容也一下子垮了下去,沉默地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
“你们要不要……?”安吉丽娜试探性地询问。
“不用,什么也没发生。”他厌烦地打断安吉丽娜的话,手指点了点桌上那张写满计划的羊皮纸,“我们继续吧。”
砰的一声,宿舍门被阿什莉摔上,门框都不自觉抖了抖。
她靠着门一点一点向下滑,最后坐在地上,忍无可忍地哭了出来。
“梅林的三角裤,发生了什么!”凯特赶紧冲过来抱住她,又手忙脚乱地招呼蒂朵递纸,“阿什莉,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们弗雷德做了什么混账事!”
在阿什莉即将开口时,蒂朵又一脸严肃地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不许敷衍我们,你现在这个样子说没事,不会有人相信的!”
劳伦也走过来,慢慢蹲下身,扶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是、是在我生日那天……”
阿什莉艰难地开口,大概是因为泪水糊住了鼻腔,她止不住地抽噎打嗝,说话也断断续续的——这让她觉得很难为情,情绪变得更糟糕了,涌出眼眶的泪水也更多了。
“……安吉丽娜都可以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好不容易解释清楚了生日那天发生的事,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说那天和弗雷德的对峙了。
“噢,他可真够混蛋的。”凯特恶狠狠地说,“我最讨厌隐瞒的行为!”
“明明是双胞胎,怎么在谈恋爱的觉悟上差那么多?人家乔治都知道要和女朋友沟通,弗雷德却只会当哑巴!”蒂朵义愤填膺地说。
阿什莉捧着纸巾,擤了好几次鼻涕,又把一杯水灌进肚子,终于让呼吸平稳下来。
她脸上的眼泪都干了,被风一吹火辣辣的疼。
“我问过他很多次了,可是他永远都说,等韦斯莱魔法把戏尘埃落定了就会告诉我。”她试图语气平和地说出这句话,可是说着说着,尾音又开始颤抖,“怎么乔治就不用等到尘埃落定再告诉安吉丽娜呢!”
至于心里那个猜想……她没有勇气说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弗雷德和乔治在这件事上做出的决定不一样。
“他太过分了!”凯特蹭地站起来,“现在这样冷处理算什么事儿?我要让他说清楚。”
“不用了……”阿什莉赶紧丢开手里的纸巾,拽住凯特,“不用了,是我和他说……我需要私人空间的。”
“你不用替他找借口了,阿什莉!”蒂朵也格外气愤地说,“这哪是私人空间的问题?明明就是故意整这一出,怎么,他难道想逼你先低头吗?”
劳伦给她们一人分了一块巧克力,语气温和地安抚道:“冷静点,姑娘们。”
“这怎么冷静得下来!”凯特大声喊道。
“不管怎么样,就算是要说清楚,也应该阿什莉和弗雷德说清楚,不是吗?”劳伦冲阿什莉笑笑,“而且,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弗雷德一定有把你纳入未来的计划里。”
“就他这个表现?”蒂朵怀疑地哼了一声,其意尽在不言中。
“是真的。安吉丽娜有次和我聊过,弗雷德一直在很认真地思考该怎么改善你们两个未来的生活质量。”劳伦心平气和地说,“至于具体的事,我认为你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不是赌气说狠话的那种交流方式。”
阿什莉没有说话。
“拉倒吧,就弗雷德现在这个样子,要是阿什莉主动去找他,肯定会碰一鼻子灰!”凯特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们阿什莉不能吃这个亏!”
“我看不一定。如果阿什莉真的主动去找弗雷德,他肯定就装不下去现在这副冷漠的样子了。”劳伦用手撑住下巴,“再说了,就算是凯特说的这样,至少也得到了一个准话,是不是?总比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要好。”
阿什莉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应了一声:“我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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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办,弗雷德就主动跨过了那条岌岌可危的防线。
第二天下午没课,大家都窝在休息室里。阿什莉和凯特挤在沙发上,望着自己空白的羊皮纸发呆。
休息室的门打开了,有谁走进来,寒风也跟着呼啸。
她没有回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反复思考。
要不要找弗雷德聊一聊呢?
就在这时,凯特忽然用力撞了下她的肩膀。
阿什莉这才回神,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凯特,余光却瞥见眼前站了个人。
凯特正努力冲她挤眉弄眼,暗示她扭头去看那个人。
她木讷地一点一点转过头,和面无表情的弗雷德对视。
也许是刚越过风雪,他的发梢还有些残存的雪霜,在和温暖的热气触碰的瞬间化作水,像断线的珠子向下坠落,恰似一滴滴泪。
“下午好,弗雷德。”阿什莉机械地向他问好,大脑迟缓地开始运转。
弗雷德没有回应这句问好,只皱着眉,声音很低地说:“我们谈谈吧。”
从没发现这个句子会变成一把很钝的刀,刀刃一下又一下地割向她的心,没有血流下来,只有隐隐的疼痛不停发作。
“好的。”她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用哪个部位发出的声音。
他们一起走出了休息室,沉默地走出了城堡。
户外仍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暖房的窗户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这样的天气没几个人愿意停留在外面,大家都想赶回休息室,围坐在壁炉边烤烤火。
显得他们这两个沉默向外走的人格外突兀。
两人的手偶尔会碰在一起,却又迅速分开。
最后,他们在黑湖边停下脚步。
“你要说什么?”阿什莉盯着鞋上沾染的雪粒,率先开口。
这也许不是一个好的开场白,听上去太严厉直白,像是一句不耐烦的质问。
但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润色了。
弗雷德踢开脚边的雪团,低头看向她,辨不清是什么情绪:“那袋金加隆是你给的吗?”
不用说得太明白,彼此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糟糕。阿什莉心想,这些天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甚至都忘了那笔金加隆和巴格曼的事。
可眼下她已经没精力再去粉饰这个谎言了。
于是她点了一下头。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