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程”是后鼻音
二月的雨水过后,天还是拖着年尾的凉,扑面而来的风把嵌在脖子里的头发吹出来,江心怡打了个冷颤,突然降温她穿的少,尘沙吹进她的眼睛里有些刺疼,迎着风边走摸索着包里的一沓文件,见前面那人推开大门快要没影,把一会要审查的条据抵在胸前,快步跟了上去。
下午三点半,外面阴成灰白色,商铺里的灯照到外面的两三排阶梯上。程钦野想起什么,脚步一顿,转身望向后面的人,手机轻微振动了下弹出消息,他瞥了眼没急着回复。
“程哥,你直接进去呗,他们都在里面呢。”助理喘了口气,以为他找不到路,连忙说道。
“我的那把吉他带了吗?”面前站着的人面容俊朗穿着低调,身形很高挑,偶有几个路过的人侧眼,助理有些慌乱,想着先前该提醒他带个口罩,要是还有粉丝怎么办,虽然他已经好久没出现在社交平台上了。
被他那么看着,不知怎的莫名紧张起来,头脑空白的又问了一遍:“什么吉他?”
程钦野听闻眉头一皱,“没带吗?”
“啊?哦。带了带了,你是说那老电子吉他吧,搬家的时候叫小何寄回来了的,现在应该在公司那边。”助理心一慌,说话都有些急。
程钦野缓了神色点了下头,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传来电话铃声,他滑动屏幕接起。
助理呼出口气,幸好没出错,其他的可以还好,那把旧吉他程钦野回国前提过好几次,可见其重要意义,要是弄丢了那可不是玩的。
办事的地方离三中很近,大概是周五放假,高中生堵满了街道两头,江心怡瞥了一眼,黄的灰的一片一片,她不自觉弯了下嘴角,暗想任主任挑校服的眼光还是一样差,这校服把人衬得土瘪瘪的。想到这儿,刚刚被领导痛批并且扔到这的糟糕心情莫名好了些。
这次审查本来是跟着上一季度的报表交给小赵了的,不过公司财务组长换了一个,清账的时候,就查到了这儿还没拿到税务局盖章,新来的组长脾气不大好,当着很多人的面劈头盖脸的把她骂了一顿,她盯着小赵的后脑勺沉默,现在想起当时真应该还一句嘴,这样那组长也会追问,不过江心怡知道自己也只是想想,真跟人梗脖子她不敢,她向来是个懦弱的家伙。
将近五点半,到公司还有一段距离,今晚叫去舅妈家吃饭,想着干脆就不回公司了,正打算着,江心怡顺着人潮移动,这条道稍微有些拥挤,街道边冒着缕缕炸土豆和烤串的香气,绊住好多学生的脚步,江心怡看了眼人最多的那家,招牌好像都换了新的,那是她学生时代最喜欢的炸土豆,高中的记忆一簇一簇涌上心头。
自从毕业了很少往三中这边走了,她家和上班的地上离得也远。正想着没事往前看看,同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江心怡看着屏幕上的备注,顿了好久才接,原本以为那边的人会低姿态,可语气比她还要有底气几分,似乎料到这样能唬得住她。那边说单位要她交资料很急,江心怡愤愤的挂了电话,沉着脸站了好一会儿,最后终是妥协般转身回头走。
后面的人似是没料到她突然转身,走的有些快不留神撞了上去,手肘硌到面前男生背着的吉他上,引起颤颤麻意,江心怡反射性的捂住。抬眼见那男生一脸着急,她忙挥手示意自己没事,他还想道歉,后面急匆匆跑来一穿着校服的女生,显然没注意到她,一来就拽着男生说道:“愣着干嘛,快走啊。 ”女生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虽额前刘海微微打湿了些,但眼睛亮晶晶的,江心怡突然脑海闪出一句话,好看的人穿多丑的校服都好看。
少年被女生拉着走的急,江心怡回过头去望,心中微微一震,眼中的画面似乎跳出时空震频,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合幻现,似乎画面涌现的太过突然,心室不可避免的重窒,晃神之后映出实感,直到心里微微泛酸她才发觉,原来她已经到了努力伸手也够不着青春的年纪了。
“我怎么还没粉丝知道的多?你真要回来发展了?”助理看向沙发上说话的那个男人,他翘着二郎腿,坐姿随意。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乐队里的架子鼓手谢尚泽,旁边站着的女生是乐队的主唱秦菱,这支乐队在国内很有知名度,发展的一直很不错,成立了很多年了。他看了眼坐在最里面的程钦野,暗暗打量着这几个人。很难相信程钦野之前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主吉他手和原创写歌,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自己去了国外,看样子也不是朋友之间闹翻造成的。
跟着他在国外工作了一年多,他很少提及他之前的事,但也不刻意隐瞒。大多时候程钦野更喜欢独处,似乎不太乐衷于群体生活,在国外各种音乐圈子中,他也有很出名的朋友,但社交很少。
“你什么打算,公司那边安排了吗?”秦菱接着开口,声音清亮,语气中欣喜之意不掩。助理闻声打量,作为乐队里唯一的女生,秦菱无疑是漂亮的。助理接着瞥了眼坐着没作声的程钦野,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早就听说当年程钦野在发展大势时选择退居幕后,跟秦菱有关。微博上网友猜测不断,到现在依然话题热度不减。
程钦野喝了口水,嗓音没刚刚那么哑:“大概回来了,不过还是打算幕后。”说完继续沉默,坐在架子手旁边的那人方才一直玩手机,这会儿才笑着走过来,手机快杵在程钦野脸上。
“你看看,你一回来我的微博底下炸了,说我是爱情保安。”他说完忍不住笑出声。秦菱听闻,秀气的眉毛一拧,脸上正要摆出不满的神情,眼神却不自觉的落在程钦野脸上,暗暗打量。见他也跟着笑了下,身子往后靠在了沙发上,似不在意的说了一句:“不理呗。”长时间没见,气氛也并不生疏,屋子里传来一阵阵打闹声。
江心怡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到门口时顿住用手理了下有些乱的头发,进去时就看见高二的表妹气冲冲的往自己房间走,关门的声音很响,舅妈隐隐又要发作,见江心怡来了才作罢招呼了她一声。她妈叫她去看看表妹,舅妈把葱一丢“不用理她,马上高三了还不想着学习,还想去什么音乐节,什么节都别想去。”
江心怡推门进去,表妹喊了声表姐,就接着玩手机,显然不是很想跟这个说客沟通,“你想看谁的音乐节啊?”江心怡拿起一边的杂志一边找话题,表妹淡淡说道:“four digit”大概是性子差别大,她们不怎么亲,向来也没什么话题。
“你最喜欢谁?”江心怡坐在床边翻杂志。
“哎呀,你肯定不知……”
“程钦野吗?”话一出口,表妹没掩半分意外,听到这个名字,脸上像花一样绽放笑容,是那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热情与活力。话匣子打开,她头一次主动对这个无趣的表姐说这么多话。
江心怡被拉着手,看着神采奕奕的表妹,思绪却有些滞缓,上次叫出这个名字仿佛隔了一个世纪。她在点名册上喊过他名字,虽然因为口音的原因,前后鼻音念的糟糕,但他头一?胳膊举起来答得响亮,她没喊过他几次,却也觉得别人念他名字要比她念出来的好听许多。
表妹拉着手晃得厉害了些,就听见她说:
“姐,我这才发现你好像也是读三中的诶,还是同级吧!好羡慕啊!”表妹捂着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的模样格外可爱。
“我天!你有没有见过他啊?他在你们学校一定很出名吧,救命,好想去他上学的地方看看。”表妹激动的语气,不自觉让她眉间都带了些笑意。
程钦野上学待的最久的地方,至少是在没统考前,一定是教室里最后一排和教室外门口的墙边。作为成绩不好偏偏又长得帅惹女生喜欢的男生,程钦野自高二转学过来,就经常被脾气不好的数学老师喊到教室门口站着,那时她虽然是班长,但因为成绩普通长相普通,性格普通的原因存在感很低,以至于开学后两个月,他从办公室出来碰到她就问:“同学,你知道班长是谁吗?老师叫她。”
程钦野虽然成绩不好,但似乎并不像那个年纪好多喜欢装酷的男生一样,喜欢跟老师叫嚣以此引起全班注意,作业没交被罚,上课睡觉被老师叫到外面去,他都照做,可以说是个听话的坏学生。有段时间数学老师心情特别不好,叫他凡是数学课就站在外面去。
于是每周星期二的第一节课,太阳先打在他的脚尖,再探访窗沿。墙边的瓷砖贴着手臂有些凉,江心怡收回来了点,视线落在面前草稿纸的白炽上,却迟迟没有动笔的心思,全班人都在低着头写数学题,一抬头就能跟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对视。
门外的晨曦打了一缕落在江心怡的笔尖。她随着门角抬起视线,瞥到他肩膀稍微靠着墙壁,身形却仍然显得挺拔,收紧的裤脚到脚踝,校服被他穿的很好看。手上拿着练习册却没打算看,昂着头看着像在发呆。
似是感受到了视线,他稍稍侧眼,江心怡脖子僵住,垂下眼睑,一时竟不知道怎样低头才显得自然,似乎他的视线和外面的光一样密透的打在她身上,做贼心虚般把空白草稿纸往身前拖了拖,纸张摩擦的声音大的盖过了心跳声。
笔被带着从手侧滑落,掉在地上。
程钦野把笔捡起来,因为摔了一下,字墨有些断断续续,他多划了一下才把笔递给快递员。家里很乱,只有成堆的快递和空气里的灰尘,起身去开窗户时,脚踢倒盒子发出声音,里面东西摔出来了些,程钦野俯下身捡起一块旧表,款式模样都有些陌生,再往里翻了翻才想起大概是高中时的旧东西,将要移开视线时,无意瞥到个东西。他怔了怔,从里面拿出一只巴掌大的手机,款式是好几年前的了,有些刮痕的屏幕,边角裂了点。程钦野站起来,手里握着手机细细观察了下。黑色屏幕倒影着窗边的槐树,他拿着一时没动作,不知道窗外马路边第几辆车划过风的声音落入他耳边,眼睛才重新聚焦,思绪慢慢聚拢,拇指在侧边摩挲了下,按下开机键。
公交车上人很少,一帧帧路灯掠过的光影打在她脸上,车里的空气呼啸,江心怡把额头贴在窗户上,一天结束她例行她想着没做完的工作,虚假的同事和脾气不好的老板,高中的时候下了晚自习,自己也是坐着公交车回家,那时候想了些什么已经记不得了,不过那时候大概也想不到什么好事。马路花坛的花簇成夜的霓虹,当离目的地还有两站的时候,她想到了程钦野。
从高二转学来到高三统考去集训,程钦野在她们班没待多长时间,三中统考后补文化课的学生会被安排在另一个校区,听说后来他们人气很高,更是有公司签他们,给他们请了私教,也就没在学校准备文化课了,说来好笑,上学的时候就数学老师对程钦野他们意见最大了,没想到最后这些消息还是数学老师到班上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