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嘉恒。”
27.“乔嘉恒”
成年人做决定的速度似乎总是比他们快。在黄楚言还在犹豫和乔嘉恒的关系时,黄建阳和乔芝琳已经彻底结束。本来就没有法律上的关系,如今情分断开,他们又变成了上下楼邻居、高中同学,曾经的恋人。
黄建阳工作外调的进程推进得很快,没两天,他就收到了正式的通知,工作地点在隔壁省,时间为一年。
黄建阳专门找黄楚言聊了这件事,他考虑过将她一起带去隔壁省,但想到她现在高三,才入学不久,而且刚被通知进了k班,没必要再转移学籍,适应新环境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他认为最好的选择还是留在这个学校,将最后一年读完。
黄楚言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她自觉已经长大,不需要时时刻刻都跟在父亲身后了。
黄建阳思虑了一会儿,对她说:“虽然我和你乔阿姨结束了……但我问过她了,她说把你当亲女儿,她可以帮忙照顾你,她们家还有一间空房,你可以住进去,这样平时跟嘉恒一起上学,也有个照应。”
黄楚言一愣,然后拒绝:“不用了,我申请一下住校吧。”
她现在并不想见到乔嘉恒,不想和他说话,不想看他的眼睛。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乔阿姨是真心愿意……”
黄楚言打断父亲,“但我是真不想去。现在大家关系这么尴尬,不用麻烦人家了,而且……我也不是很喜欢他们家。”她不惜说出违心的话,只为断绝这提议的可能性。
黄建阳看向她,问:“你以前怎么不说……?”
黄楚言脑子乱乱的,低头躲开父亲的视线,“说了也没用。”
“不喜欢乔阿姨还是嘉恒?”
黄楚言犹豫片刻,“乔嘉恒。”
一个谎,或者是两个谎,都没关系了。
黄建阳没再说什么,像是理解她的想法。女孩男孩互相吸引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但是女孩儿讨厌男孩儿似乎也是天经地义的,而且他的女儿本就有些“自我”,讨厌人也不需要什么原因,问了也可能是“看不顺眼”这样的理由,他追问并没有意义。
于是他们就这么定下了——黄建阳外调,黄楚言在开学的时候申请住宿。
黄建阳发消息和乔芝琳转告黄楚言的决定。
过了好一会儿,乔芝琳回复一个字“好”。
此时,乔嘉恒正在乔芝琳房门外踱步。
一个小时前,母亲告诉他虽然她和黄叔叔再无可能,但为了学习方便,黄楚言可能会搬过来和他们住在一起。
她说完这些话后,问乔嘉恒有没有意见。
乔嘉恒先是顿住,表情有些微妙,迟疑了几秒后,说:“我没意见。”
乔芝琳点点头,“那就等楚言了。”
她又解释道:“我是想说你们俩都是高三生,我照顾一个也是照顾,两个也是照顾,她爸不在她身边,平时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乔嘉恒说:“我都可以。”
之后乔芝琳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乔嘉恒一个人留在客厅里。
他坐在沙发上,不知该做什么,脑子乱麻麻的。他表面上云淡风轻,装作不在意,但其实在听清他妈的意思后,他的整颗心都吊在空中,仿佛等待的不是黄楚言是否接受住在他们家,而是是否接受他——
如果她答应了,他和她之间便还有机会;如果她没答应,那她拒绝的便不止是入住邀请,还有他。
这时候,他又变成了极不擅长等待的人,急得心跳加速,坐立不安。
过了不知多久,乔芝琳推开房门,见他还在客厅,感到惊讶,“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乔嘉恒固定在十二点熄灯休息,但现在已经将近一点。
“哦,正好出来,想喝杯水。”他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不需要的水,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楚言……怎么说的?”
“啊,楚言说她还是直接住学校方便点。”乔芝琳叹了口气,“女孩子脸皮薄,不肯来麻烦我们。”
乔嘉恒盯着手里盛满水的杯子,水面微微晃动着,他望着水面出神,然后说:“嗯。”
她哪里是脸皮薄,不肯来麻烦他们。
她是不想见他。
她是讨厌他,不给他一点机会。
两人虽然住上下楼,房间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二十米,但她住在楼上,他没理由上楼,如果她不想下楼,他一辈子都见不到她。于是,两人自那天隔着四楼的距离遥遥相望后,再没碰过面。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礼拜后,开学时间逼近。
黄楚言本想申请住校,但学校宿舍已经被住满,黄建阳便帮她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找了一件出租屋。一个人住,清净,还方便学习,他也不用担心黄楚言融不进新宿舍之类的事。
黄楚言没异议,跟着父亲定了一间有一扇大窗子的出租屋。
窗子正对着一株很大的榕树,夏天,枝叶郁郁葱葱,风吹过的时候,会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出租屋离学校很近,步行五分钟就能到学校,楼下还有美食一条街,早中晚餐都方便解决。父女二人都算满意,和房东签订合同之后,在开学前两天准备搬进去。
收拾东西的那天,黄楚言从书桌抽屉里翻到了一包被她藏在深处的烟。是台风那天,她故意从学校带出来的,本以为会很快消耗掉,却没想到就只在那天抽了一支。
她忙学习忙得都没时间抽了?还是……谈恋爱谈得没空抽?她也不记得了。
乔嘉恒虽然不会太干涉她,但明确说过他不支持她抽烟,他说:吸烟有害健康。
黄楚言虽然喜欢他冷脸的模样,但也没有故意气他的坏习惯,而且她抽烟只是为了释放压力,没压力的时候她也不爱干吞云吐雾的事,所以她有意识地忘了这包没抽完的烟。
如今重新翻出,她捏了捏烟盒,最后还是将它扔到垃圾桶里了。
她继续整理,然后翻到了乔嘉恒八岁时写的日记本。她坐在地上,重新翻看那个薄薄的本子,看着看着忍不住笑出来,反应过来后,她压下嘴角,盖上封面,将它放在箱子的最底部。
这时候,门外传来黄建阳催促的声音。
黄楚言加快速度,一股脑将东西都放进箱子里。
父女俩搬了几趟都没能将所有东西都放进车里。
走最后一趟的时候,黄楚言背着自己的书包下楼,手里还提着两袋衣服,经过201,那扇一直紧闭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夏天燥热,楼道里的空气滞闷,黄楚言刚才这么来来回回几趟,身上已经出了不少汗,穿着的短袖T恤紧贴在身上,额头上贴着的帽子的边缘也像是被浸湿,将毛孔都捂住。
已经是下午,阳光倾斜照亮楼道,有一段阳光就投在201的户门上。
被推动的201的门改变了阳光反射的角度,于是那刺人的阳光就撞进黄楚言的眼睛。她一下被晃了眼,站住了脚步,视线恢复的时候,乔嘉恒就站在她面前。
他也戴着帽子,眉眼被掩藏在阴影下,他穿一件黑色T恤和灰色长裤,清清爽爽,像是要出门。
迎面撞上她,他似乎也觉得惊讶,动作顿了一瞬,眼神将她略微打量过一遍后,他看向她手里提着的东西,轻声问:“要走了?”
他听乔芝琳说过了,知道黄楚言这两天要搬出去。
“嗯。”这么答应过后,黄楚言想继续往下走,但乔嘉恒稍微一个侧身挡住了她的去路,他伸手去拿她手上的袋子,想要帮她。
但黄楚言抓紧了不肯松手。
于是两人在楼梯过道上“对峙”。
因为抢夺衣物,他们的距离被拉近,两人的帽檐都要撞到一起。
乔嘉恒看向她,发现她鼻尖上冒着汗珠,刘海和两鬓都被汗洇湿,眼睛也像含了水一样湿漉,但透露出来的眼神却很坚定、冷漠。
她说:“我自己来就行。”
乔嘉恒深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手,直起身体,说:“好。”
说完,他直接往楼下走,步子迈得大,走得又快又急。
黄楚言磨磨蹭蹭调整好姿势,慢吞吞往楼下走。
乔嘉恒走得快,下楼和黄建阳打过招呼后直接就走了。
黄楚言到楼下的时候,只能看见他毫不留念往前走的背影。
将东西搬上车后,黄建阳开玩笑地问了一句:“嘉恒看见你提这么多东西,没说要帮你?”
黄楚言坐在后座,摘下帽子,给自己扇风,“我不是说了,我讨厌他,故意不让他帮的。”
黄建阳看向后视镜里女儿被累红的脸庞,“你们这些孩子……”
车辆即将发动的时候,黄楚言鬼使神差地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心脏猛地一跳——
刚才那个往前走得快速、早就应该消失在路的尽头的乔嘉恒不知为何就在车后。
他站在路的中间,夕阳迎着他,他的身影被染上橙色的光芒,但眉眼却被帽檐的阴影掩住,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站得笔直。像过去每一次她觉得心动的时候。
车辆发动,缓缓往前行驶。
黄楚言回过头,伸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那里躁动着,不肯停歇。她打开车窗,让风灌进来,吹散脸上的燥热。
他们向着夕阳所在的方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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