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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庐陵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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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俊臣的伏法死去,于武周历史可谓是一个浓墨重彩的标志,

随着來俊臣被以谋反罪斩首论处,这在他前后持续了整整十四年的“酷吏”时代就此拉上了层叠厚积的帏幕,

有这样一个清明的道理,武皇是深谙的:酷吏可以震慑天下维护统治,但以暴制暴只能作为开始的根本方针,却绝对不可能成为永远的主力政策,说白了酷吏就是一个工具,待有一日这个工具不需要了,便自然会被丢弃一旁、甚至彻底毁去,

从一开始,本就注定会是一场悲剧的落幕、戏谑的收场……

自此后,武皇侧重科举制上,他提高进士科的地位,发明殿试、广纳贤才,应试者无论出身、无论贵贱,只看自身才华与灵气,尽最大限度为朝廷选拔有用之人,

如此,武周统治上承贞观之治、下启开元盛世,君王贤明而思想开阔、臣子学识且自信满膛,颠簸了如许久的一段时日终于拨开阴云迷雾就此过去,国运渐渐走上一条清晰可见的正确轨迹,次第延伸、一路直行间,武皇推动了继太宗时期贞观盛世之后,另一个繁荣昌盛高伟治世的风云帏幕……

阴阳交替、月落日升,凡事物极则反、否极泰來,从來都是冥冥中自有运转的天道钦定,

一切一切都会好起來,也会坏起來,天道如此、规律若斯,无需着急、也无需惊异,

一场荒唐的游戏在历经了嘈嘈杂杂燥燥乱乱的交织混沌之后,终归还是要回归到正轨上來的,一切一切悬而未决的事情,终归会在某个时刻尘埃落定,

这一大早,尚且未到上朝的时辰,武皇便命了上官婉儿遣人传旨,破天荒的一次这般急切将国老狄仁杰召见于长乐殿,

应命前來,狄仁杰自是不敢怠慢分毫的,虽这一路之上亦是有了好几轮辗转思量,但当面圣时武皇同他主动言起庐陵王之事,他还是免不得定了一下神,

感情,这是陛下她又一次犹豫了不成……

不过,无论是当今皇嗣李旦还是被贬斥的庐陵王李显,他们都是高宗皇帝之子、是李唐皇室里距离金銮宝殿中那把龙椅最近的人,在他们的身上都流淌着李唐皇族的血统,骨子里沉淀着李唐皇室最正统的精髓啊,

所以不管武皇从李旦、李显他们中间挑选出谁來沿袭这大统,都是谢天谢地的天大喜事,虽然李旦一直在都城、且在武皇继位之前为帝,不过李显也是被武皇从皇帝的宝座上被生生一把就拽下來的,既然时今她主动提起了庐陵王,那且便随她吧,

狄仁杰这样想着:我却又何苦死死守着一个皇嗣,庐陵王亦是正统,而弃皇嗣选庐陵王,他知道武皇在顾虑什么,也明白武皇想要保全的是这朝野中各方各派的势力,故而选一个若许年來不在帝都的庐陵王显然是最合适的,不如便与武皇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本着这样一种无论两位皇子谁为储君,这江山都会是顺顺当当还政李唐的原则,狄仁杰将那思绪极快的转了个弯儿,趁热打铁,当即连声不迭的附和着武皇的思绪、且沿顺着她的话題寻着契机予以开拓,那自是有着一番凿凿切切的慷慨陈词,顺势间又心之所至的言语出了庐陵王身上那千万般的好处來……

但此时此刻的狄仁杰仅仅只是以为武皇一夜之间想明白了、决心隐下了,故而他只是一味的思量着顺着武皇已经倾向的那杆天秤在另一端加重砝码,就此将她那个决心更为深刻化、下的更彻底一些,无论如何,他都实实沒有料想到,武皇今儿一朝所带给他的惊喜,远不止一个还政李唐之事上窥见曙光的希望这样简单……这个秘而不发的惊喜太大了,大到那样出乎他的意料、大到放在素日他连想都委实不敢轻易去想,

光华如织,成绮的流云缎金浸了目之所及处的景致,流水一样筛洒入殿,幻似一条溶溶的金色河流,

一层层的雕花牡丹缠枝影像、伴着寻琼丹鹤那些稀稀疏疏的暗影斑斓,这样恢宏瑰丽的景致映的龙椅之上武皇这一抹兀染出的淡淡微笑,显得那样高贵唯美不可亵玩,

轻敛翠眉,武皇噙着这抹单瓣白莲般的清雅徐笑,将那染了丹砂的朱唇浅扬微启:“既然卿这样想念庐陵王,那朕便把庐陵王还给你,”

这句话來的实在突兀,叫原本还怀着恳挚的心谏言阵阵的狄仁杰倏然抬首顿目,不明所以的一个愣怔,

满殿的空气就在此时凝结,一时静默,唯有婉儿眯了弯弯的盈眸向武皇谦然颔首,尚未待得狄仁杰自这一怔祌无措中醒缓过來,便见她抬了天青夹袖往那不远进深、委垂一道的水墨缭绫帘幕的方位轻轻一指:“国老且看,那是谁,”简约明澈,云淡风轻的句子里含着微微的莞尔笑意,

应声在耳,并着一个不可思议又充满着无限憧憬、直叫人想要落泪的念头并蒂而袭,來不及几多思绪轮番辗转于脑,狄仁杰忙循那声息引目往过看去,

“刷,,”的一声,团蝶牡丹的薄纱帘幕就此被拉开,几近同时,,却见一个清瘦的有些过度、甚至整个人已经略显干瘦的男子站立于彼,未着任何华衣覆体,一袭简单朴素的粗麻布衣上盛了跋山涉水、羁旅之间几多颠簸疲惫的昭著痕迹,面目体态倒自是一番过尽千山、踏遍暮雪之后方能炼就而出的淡淡一脉老城与沧桑气息,在这之间混杂着的还有一些疲惫、一些幻似认命的沒有脾气、一些若有若无的敏感微惧、还有一些别样心疼的与收敛适度的恭谦……那是,庐陵王,,

入目一瞬狄仁杰甚至都沒有认出來这个干瘪的小老头他是谁,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眼前饱经沧桑、质朴无华而消减至此的人儿居然会是彼时那个娇纵不羁、风华绰约的年轻皇帝,

岁月的长河最是坦缓也最是残酷无情,十几年啊……十几年的流放生涯与十几年的受怕担惊几多忧怖,硬生生将一个彼时那样心气浮躁且趋于孤竖一帜的丰神俊逸的年轻帝子,就这样生生磨洗掉了全身上下所有的不羁、所有的狂妄孤傲、所有的硬硕棱角:硬生生折磨、锻造成了时今这样一副瞻前顾后、诚惶诚恐、心气低迷、却终于学会脚踏实地俯吻帝国每一寸土地与每一棵花卉草木的天地之别的两个人,

这入目庐陵王李显的一瞬,狄仁杰的心绪是极尽复杂之能事,

时间真的是一副世上人间最好的良药,无论是有形的体态还是无形的心志,那些人或者事务,沒有什么在它自然的妙手之下是不会有所改变的,事隔几多年呵、连容貌都不似,

百转千回的浓郁思绪忽然搅涌凑化成了这样一股铺天盖地的巨大悲意,动容无尽,再也忍耐不住,千言万语诸多感慨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來了,终究他什么都沒有说,狄仁杰老泪纵横,就此完全出乎下意识的颤颤巍巍的,身姿打颤、双膝一软,对着李显深深的落身跪了下去……

那是上月一早的事情了,武皇忽然下了旨意一道,假托庐陵王身染顽疾,并借此为由,将李显一家在时别若许年后,终于就此重新召回了帝都皇城,

由始至终整个举措、整个來去的行程全都有条不紊进行的严整缜密,并未向朝堂里外任何一人露出风声,连国老狄仁杰都沒有告诉,

毕竟拥立储君委实是件天大的事情,武皇怕的便是在这之中出个什么紊乱岔子,毕竟就算是顺水推舟的事情也是难做的,况且在这之中究竟是不是当真顺水推舟、一番风顺那还委实不好说,

就这样,待庐陵王一家被武皇在皇城里安顿好后,她并不敢有过于的怠慢,忙于这一早便召见了她素为信服的狄仁杰,向他道出了庐陵王重归帝都之事始末,

这一刻來的何其不易,庐陵王的回归从來就不是他自己的事情,而在这之中奠定了太多人一生宿命的尘埃落定,甚至这座鼎盛治世、华美王朝的兴起与衰败,这些看似存于虚空、飘渺虚无的一切,全全然的于此刻都系于庐陵王一身,

冥冥中自有定数,不到该显的时刻它们决计不会显出真章叫凡人窥探到一二专属于天的玄机,它们只是站定了自己合该跻身的那个位置,一点一滴、一纹一厘便都不会错,只是你看不到,

因为万物有时,从沒有一个可以脱离其自身与生俱來的那个命盘,反之则是不祥;而不祥的东西,从來就不被这个世界所祝福,又安能久长,等待他们的,唯有消亡,

与天相争、与命相抗,从來都是一个滑稽可笑的笑话,甚至有些时候都來不及真正去抗争便已经走向消亡,天时注定的东西不必要刻意的去忧虑,时辰一到便自然而然会显出该显的一条清晰路径,

譬如此时,庐陵王的回归便是如此;而武家子侄的壮志不得遂,也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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