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太子册立,满怀抱负与憧憬
李旦眼见着儿子在自己面前渐渐失控。一倏然心底亏空。原本对他存着的隔阂和怨怪瞬间便做了搁置。
果然天底下沒有能真正强势的过子女的父母……
他这阵子以來心绪太繁重。所要筹谋和整顿的事情也太多。忽略了身边人所身心受到的那些负重。自然也就忽略了李成器的压迫。与李隆基的背负。
他沒有想到。原來自己刻意的举动会引來儿子这样离谱的猜测。并且已将儿子折磨、摧残的到了似乎心里的城墙就要倒塌。就要被摧垮的地步。
隆基的情绪被一层层调动上來。那万顷的郁结化为了浓浓的烈焰。就着脾气一股脑的诘问了出來:“您非得这样么。”他目视自己的父亲。两道眉峰倏然聚拢。怨极反笑。表情很是令人心疼。“非得要这样么。要以这样的方式报复我。要我尝尝与自己心爱之人剑走偏锋的对立是什么样的滋味儿。”那声音铮然一扬又一落。
最后那句倏然爆发的话。隆基是近乎嘶吼着出來的。这一嗓子一出。连他自己都惊震。
这惊震不是因为他直白的忤逆了父亲、对父亲不孝。而是因为他第一次说出。这样公然的说出。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这四个字出口时不觉。极顺势的一下子就撩了过去。可后知后觉时细细的辗转和品味。却又带着令他心惊的不安。
这是自己经年累月以來一直存乎的心思么。是自己的真实想法。而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脑血冲头临近崩溃的产物。那么是从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情谊发生了这本质的转变呢。
是。兴许这一直都是他的心思。是他内里真实的想法。之所以发现的如此后知后觉、如此迟钝。是因他始终都不敢去触碰。他害怕去触碰、害怕去看清。
他与她之间。是一段注定无果的缘。且他们两个人是注定要因权势的纷争而背道而驰、剑走偏锋的。既然如此。那么是什么样的感情。有沒有男女之间那一份放在他们身上有悖伦常的情爱。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沒有结果。那爱不爱、是怎样的爱。又都还有什么重要的。
天光斑驳着筛进了雕花的窗棱。疏影斜。溶溶暖金映的视野起了暧昧的朦胧。好似惝恍着、摇曳着始终都不能醒來的一场大梦。这红尘俗世本就是虚空大梦一场。那么睡着、醒着、梦境还是现实又都有什么不一样。
隆基陡然就安静下來。他面上的神色在这短短须臾的停滞间深浓又多变。那纠葛的眉、那朦胧的眼、微微张弛且只能缄默的口。将他心底思绪的纠葛昭示的如此显著。
李旦摇头。无声的叹息落在心底。儿子与自己那位小妹妹之间阴差阳错沉淀的一段过往。他一直都识得……知子莫若父。更明白儿子这一通脾气的宣泄是來自于太平。更來自于三郎他自己。因为不仅太平让他失望、他自己也让自己失望了。
旦心头一软。顾不得之前与隆基的那些介怀。起身向他走过去。抬手下意识欲揽过他:“三郎……”
隆基铮一下躲开。神志骤回。
李旦探出的手在半空里僵了僵。即而握了握拳心。重又收回去。心念甫牵一痛。
逆光里。隆基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是心境的使然还是光影的错落。倏然间便觉的父亲比往常苍老了太多。可那本就渊深的城府却好似更加渊深。让他看不透。让任何人都看不透、偏生又无从去猜度。
李旦知道儿子此刻陷入了内心自性的囹圄。说再多话、做太多解释。他大抵都是听不进去的。且李旦也不愿多加解释。因为他们父子之间纵还有温情。却到底生了隔阂。这隔阂还不能完全平复。他做不出过多亲昵。只得一任内心的疼惜与着急如烈火一般将他吞噬。
这父子俩还真是极像。一样的自苦、一样的隐忍。
清风穿堂。撩拨的一室帘幕微晃。斑驳的影子在铺着红毯的底边染就了点点的乌沉。好似即兴挥洒的墨点。
李旦抬手。执起案上微凉的香茗。自顾自凑于唇边饮了一口。转身将目光隔过轩窗、投向那远方一片错落的景致:“一位父亲的苦心。做子女的除非有朝一日为人父母。不然……永远都不会懂啊。”落言一叹。声音苍苍的。
这份苍缓的声音听在耳里。多少有些恋恋的风尘味道。就在父亲这平和且从容的无形气场中。隆基心底的燥乱登然变得澄澈且安然。
很奇怪的。父亲就是有着这样的气场。每一次只要面对着父亲。他便总能在这无形的震慑中寻回心底一抹自性。得到最初的那份安然。每一次都如是。从无例外。哪怕他再燥乱、哪怕他再纠葛……
可是能平息父亲心底纠葛和浮躁的那个人。却永远都回不來了。心念甫至。隆基脑海里陡然浮过上官婉儿那昔时的影像。半月前还是那样活色生香的一个人。眼下却已经化为了孤冢里一具冰凉的尸体、虚空间一缕哀怨的孤魂……这到底是人心的残忍。是他的残忍逼死了父亲挚爱的、给予过他们父子太多帮助且不计回报无怨无悔的婉儿。还是天道的昭昭、宿命的残酷又理性。
隆基安静了下來。而李旦的气场更是从來都沉静。室内的空气便显得有些僵滞。但已不复方才的逼仄。
香炉里燃烧肆意的熏香发出“劈啪”的响。李旦转身。持了几上的银簪子行过去。曲身以银簪拨弄那鼎中的熏香:“这一次召你进宫來。并无其它事情。”声音如是淡漠。不冷不热、不亲不疏。才最压迫。“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真正的安心了。”尾音似乎叹了一声。并无多话。
隆基的心绪又顺着往下一沉。即便父亲这话言的不算直接。可寥寥几句他便已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可以安心了。他日后不必要再惶惶然辗转猜测。不必再折腾了。
想必那一道册立太子的圣旨。不日后便会下达到他的府苑……不。是于朝堂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亲自宣召。正式册他为太子。并在同时诏告天下了。
那么同时。他也会与太平一样。被赋予理政的权利。也不需要忌惮太平此刻的威仪、不必有被压迫之感。那些暗地里心计铺陈的争锋。可以摆在明面儿做了直接……
思量至此。隆基已经稳定的一颗心倏然又悬起來。成为太子、辅佐政事。便意味着会与多方不一的势力打交道。对立亦或团结、怎样斟酌。更是显得至关重要。一步都不可行差踏错。
到时候麻烦的不止是太平一个。可太平却无疑是这诸多可欲见的麻烦当中最麻烦的一个……
“日后放开束缚去施展你的才学。父皇也会帮助你的。”
正纠葛辗转间。忽又听李旦浅浅的一句。
隆基肩膀一颤。下意识转目重新去看定自己的父亲。见父亲仍在自顾自的拨弄香鼎里的香片、香灰。那一痕恣意和恬适。若不是一席龙袍灿灿然太过灼伤眼睛。让人在他身上便根本寻不到半点儿帝王的架子。倒像一位不出事的隐士、彻悟一切智慧的尊者了。
恍然惊觉。自己方才那一愣神间。如织心绪再一次被父亲看了穿。
“知子莫若父”。若不是对这儿子太过熟稔、太过挂心。又怎会一语便给了他这般直接的提点。在他陷入内心纠葛、倏然沒了自信的时候给予他幻似后盾的保证。
看來父亲。还是关心自己的……
隆基颔首。眼底闪现一缕黯然的酸涩。原以为一辈子都会僵在那里的父子关系。终于有了一个和好的倾向;可隔阂仍在。但是距离冰释前嫌又进了一步……一步也是好的。
方才李旦已经把话说的明白。隆基成为太子之后只要摆脱束缚、放手一搏就好。其它的什么都不用顾虑。
李旦那句看似轻描淡写的“父皇也会帮助你”。其实是隐隐向儿子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也是一种不容置疑和拂逆的保障。即是告诉儿子。他的心是与儿子在一处的。皇上与太子会是一起。
也是。本就明白的道理。皇上怎么会与妹妹站在一起针对儿子。往后这风云际会的政坛局势。一定会是皇上、太子齐心一致。与外部势力相互牵制、相互持平。共同稳住这又一改朝换代之后不可避免的分散局面。一步步将根基稳定、将国祚稳固。
皇上与太子一心、君臣上下一体。只要抱定了这样的初衷与团结、接纳、保持持平避免杀戮的方针。那大唐日后的局势才能稳固。这座美丽的帝国才能一日一日维系它的繁荣富强、安定壮丽。
这是李旦的为君之道。不同于李显的一味忌惮和见缝插针的打压。李旦选择了以富有四海的高姿态包容、接纳。以博大的胸怀与万众的归心來稳住纷乱的局势。重复当年太宗皇帝贞观之治的精髓之余。致力创一个皇炎帝时期出现在神话与梦寐里的。真正化现而來的悠悠乐邦、华胥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