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湛又在雅阁住了十几日，身上的伤也已经大好。这些时日他每天都在识字写字，已经能读懂一整本书籍。
可长悦觉得，自己每次和风湛说话都要等他一字字写好，十分麻烦。于是她就和风湛一起，研究出了一套手语，虽然并不完善，但也可以实现基本交流。
这时，长悦向风湛提出了第一个愿望：
“当时你摔在李叔门前，还压坏了他的菜，所以在你走之前，理应先去给他道谢。”
风湛用手比划着，用手语说：“道谢是应该的，算不得第一个愿望。”
长悦微笑道：“现在这个时间，李叔应该在浇菜，我们去刚刚好。”
长悦带着风湛，向李爷爷的居所走去。九霄人能活五千岁，妖则能活更长时间。而今年李爷爷已经四千多岁，是村中最年长的人。
关于李爷爷的过往细节长悦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曾是璇穹富商。六百年前，青都军队夜袭璇穹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李爷爷府上的金银财宝被他们洗劫一空，府中的五十口人全被杀害。
那夜，李爷爷因为在青都谈生意，侥幸逃过一劫。
但很快，青都士兵就开始四处缉拿璇穹人，李爷爷为了活命四处躲藏，途中还捡到一个刚出生的璇穹娃娃。
长悦考虑到李爷爷的年纪，还带着一个孩子，长悦就将村里最好看、最坚固的房子，给他们居住。爷孙俩生活在这里，也算是过上了一百多年的安稳日子。
早上的太阳不算太毒，树荫刚好落在李爷爷的菜园里。长悦和风湛走来，果然看到李爷爷和李娃娃在菜地里浇水。
“李叔，小娃娃。”长悦冲他们挥手喊道。
李爷爷回头看见长悦，便也笑道：“长悦姑娘来了啊，快上屋里坐。”
长悦将风湛向前推了一步，说道：“风湛的伤已经好了，今日是来向你道谢的。”
风湛躬身，向李爷爷行了一个谢礼。李爷爷见状急忙扶起风湛，拍着他的手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长悦道：“风湛嗓子坏了，说不了话，只能向你行这一礼道谢。”
李爷爷心中一阵遗憾，他叹息道：“多好的孩子啊，偏偏坏了嗓子……”
风湛安抚李爷爷，并让长悦将自己的话翻译给李爷爷听。
长悦看了一遍风湛手上的手语，说道：“风湛说，您不必替他难过，若不是您的帮助，他连性命都不在了。”
李爷爷却否认道：“你真正该谢的，是长悦姑娘。”
说完这句话，李爷爷忽然想到什么，他担忧地望向长悦：“这些天你一定损耗了不少灵力，身体可有异常？”
九霄万物受灵气滋养生长，人的体内自然也充斥灵力。对九霄万物来说，这些灵气也能成为救命的灵药。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调动自身灵力来救人，只有武功高强、术法高强之人才能做到。
是的，长悦很强。虽然这在村子里不是什么秘密，可仅看长悦羸弱的身躯、仅听她如雀鸟般清脆温柔的声音，完全与“强”这个字联系不到一起。
长悦道：“我的灵力已经完全恢复，并无大碍。之前风湛压坏了许多菜，这浇水的活就让他来干吧。”
长悦带着李爷爷退后一步，然后给风湛使了一个眼色。他是水族，驭水之术自然游刃有余。
风湛轻轻调动灵力，木桶和水缸里的水就全都悬在了空中。接着风湛将水分成一个个水珠，每颗水珠都精准地落在菜头上。
这样的术法看呆了李娃娃，他急忙跑到风湛身边，拽着风湛的衣服说道：“风湛哥哥，你的法术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风湛有些为难，望向长悦求助。
长悦敲了敲李娃娃的小脑袋：“想什么呢！你的风湛哥哥是蛟龙，擅水，驭水之术对他来说只是小法术，对我们来说却是很难的法术。”
“不过你要真的想学……”长悦挥了挥手指，挑起一滴樱桃大的水滴，打在了李娃娃的手背上，“长悦姐姐倒是可以教你打水仗法术。”
李娃娃擦了擦手，哼了一声，他跑到李爷爷的身后，说道：“我一定能学会的！”
“好好好，那就让风湛哥哥教你。”长悦回道。
之后，长悦和李爷爷又寒暄了几句，就带着风湛继续在村子里逛。
村里爱搞发明的常子向长悦他们展示自己新设计的木鸟，木鸟可以向上飞三尺高。
阿凤正在晾衣服，看见长悦和风湛，便道：“这就是风湛吧，看来伤已经好了。”
风湛点了点头，向阿凤躬身见礼。
村里最美的狐狸姐姐也打趣道：“平日连面都见不到，今日竟带着小情郎一起来了。”
长悦回道：“狐狸姐姐少戏弄我，我若再不来，你恐怕要把自己所有的食物，都放在我门前了。”
狐狸姐姐的笑容一僵，不停捋头发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哪有……那些，那些都是我吃剩下的。”
在村子里，狐狸姐姐是最嘴硬心软的，也是最照顾长悦、与长悦羁绊最深的。
日日出现在长悦门口的水果蔬菜，就是狐狸姐姐送的。她但心长悦为救风湛损耗太多灵力，就用这些给长悦补身体。
长悦一挥手，一些新鲜的水果蔬菜就出现在狐狸姐姐的院子里，长悦也打趣道：“狐狸姐姐调侃我倒是一套，说起谎话来，还是会结巴。”
狐狸姐姐一瞬间羞红了脸，她立刻躲进屋内，猛地拍上了门。
见此情景长悦只能无奈摇摇头，在屋外喊道：“姐姐送来的我都已经吃完了，这些是我刚在镇上买的，里面还有给姐姐带的礼物。”
“知道了，知道了。”狐狸姐姐回应着，但那扇门仍没有打开的意思。
待到长悦和风湛都离开了，她才悄悄打开房门，菜篮子里有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面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
狐狸姐姐对着阳光，仔细瞧着这对玉镯。玉镯相碰，发出悦耳的声响。
长悦带着风湛登上山顶，在这个山崖上，能看见最近的小镇。
这一圈走下来，风湛也不由得在心里感慨：此地甚美。
然而，令风湛没想到的是，长悦竟这么快就提出了第二个愿望。
长悦转身对风湛说：“据说蛟龙擅飞行，我的第二个愿望，就是想让你带我飞到瑶城。”
青都瑶城，这里对风湛来说，就像是一恶化噩梦般的地方。即便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风湛依旧会在午夜梦回时，冷汗直流。
但他却没有拒绝长悦。一只蛟龙腾空而起，似是要向天之尽头飞去。
长悦坐在蛟龙头顶，他们一点点穿透白云。
此时艳阳高照，蓝天、白云、日光。有的云如雾一般散着，有的云聚在一起，就像是一大片棉花，在蔚蓝的天空中，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是云朵在散发银白色的光。
看着这般高处美景，长悦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风湛，好美啊。”长悦难掩心中喜悦。
风湛听出了长悦语气中的欣喜，就飞得更快了些。他带着长悦俯瞰高山、草原、沙漠，以及繁华的城镇，他带着长域足足飞了一个时辰，才停在了瑶城城外。
长悦还沉溺在刚才的喜悦之中，说道：“能飞，真好。”
风湛不明白，仅仅是在天上飞了一圈，长悦就这么开心。但看到长悦高兴，风湛也跟着高兴，他用手语告诉长悦：“若你喜欢，我经常带你看。”
长悦却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美的景象，只有得看得少了，想起来才会开心。”
风湛似乎也很认可长悦的话，他用手语比划着：“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海底，看海底的美景。”
长悦有些期待，说道：“好啊，我知道一种术法，可在水下呆上整整一日。”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走，很快就走到了瑶城城门口。
城墙由青砖搭建，足有三丈之高，巨大的拱门上悬挂着一块精致的匾额，上面写着“瑶城”二字。
瑶城是青都都城，青都王宫就在瑶城之中，因此瑶城也是整个九霄中最繁华的地方。
一个月前，风湛才从瑶城牢房里逃出来，这样大张旗鼓走进去，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长悦略施术法，掩盖了风湛身上妖的气息。这法术虽然简单，但若不如长悦厉害的，根本无法察觉。
都城自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出入简单，城内汇集各路高手巡视，城门口也有层层关卡。长悦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通关文书道：“我们是夏城人，此次出入瑶城，是与如意客栈的老板谈生意。”
城门口的青都士兵看了他们一眼，确认没有异常之后，就放他们入城。
跨过城门的那一刻，都城热闹繁华的景象全都展现在他们面前。
风湛一时间看花了眼，他虽被关在这里一段时间，却不知曾困住自己的牢笼，还有这般盛景。
他们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高山飞瀑美、蓝天绿水美，但这些美却与瑶城的美截然不同，那感觉更像是身处闹市的富贵之感。
“你觉得这里美吗？”长悦突然问道。
风湛点了点头，即便他曾在此遭受折磨，却也无法否认这番盛景。
之后，长悦带着风湛去歌舞坊听名伶唱曲，长悦称赞叫好，风湛也是一样。
长悦又和风湛去了有名的酒楼，点了一壶最好的酒。长悦尝了一口，觉得太辣太苦，风湛也是一样。
长悦还拉着风湛还去了青都最大的斗场，长悦与人比剑，一支好看的桃花剑舞引得满座宾客赞赏。风湛也跟着鼓掌，觉得长悦什么都会，十分厉害。
天色渐渐暗沉，他们搭乘小舟准备去往瑶城中最高的月影楼。
长悦坐在船头，竟唱起了在歌舞坊里听的那首曲子。风湛的视线一直落在长悦身上，觉得她唱得，比那弹琵琶的乐人唱得还要好听。
刚入夜，长悦和风湛就登上了月影楼。此时的瑶城家家点着灯火，街上更有斗鸡、喷火、打铁花……比白天还要热闹许多。
长悦趴在栏杆上俯瞰着这些景象，这时，她竟有点想念那又辣又苦的酒了。
“风湛，是不是白天我们飞太高了，为什么我现在往下面看，竟觉得有些无聊。”
风湛询问长悦：“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在瑶城的这一天，风湛的笑容虽被往事压着，可是他每次望向长悦时，总觉得长悦笑容的背后，还藏着一件可悲的故事。
长悦没有回答风湛的问题，反而问他：“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当时是怎么被抓的？”
风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告诉了长悦：“青都人为了得到海中秘宝，派了五十多名高手搜寻，他们将海里搅得天翻地覆，还打伤了许多水族。我出手抵挡，与他们缠斗三日，最后力竭被抓。”
长悦有些心疼：“他们是为了问出宝物的下落，才对你用刑……”
风湛点了点头，接着用手语说：“宝物是大海至宝，甚至关系到整个水族的未来，所以我不能说。可是……白山很有手段，他每挥出一鞭，都能落在同一个地方。我害怕自己受不住刑，就用法术坏了自己的嗓子。我说不出来话，又不会写字，他们就解开了锁链，让我带路。也就是在这时，我用尽全力，逃了出来。”
“你在牢里被关了几日？”
“十一日。”风湛回答道，牢房内血淋淋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但现在伤口已经不痛了。
他能这么快摆脱伤痛，也多亏了长悦。风湛在心里默默祈祷，愿长悦永远这般自由快乐，也愿长悦永远看不到这阴暗牢房。
可若是，长悦早就见过这样的阴暗呢？
长悦脸上的微笑，早已随着这段对话消散不见。风湛看得出来，长悦凝重的目光里，也有些是在为他悲伤。他扫视一眼下方的灯火，问长悦：“你是为了帮我摆脱梦魇，才带我来……”
“你还记得，牢房的位置在哪吗？”长悦忽然打断风湛的手语，说道。
风湛一怔，不明白长悦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长悦望见风湛满脸的疑惑，解释道：“你看下面，越是繁华快乐，就越是想知道那样的地方在哪。”
长悦话语温柔，细听又有一丝悲重。风湛看得很清楚，长悦望向自己的眼神不是好奇，是恳求。
风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长悦对自己的感情，并不单纯。
他没有询问原因，只是又问了一句：“真的很想知道吗？”
长悦坚定道：“对，这是我第三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