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上门蹭吃蹭喝
于是苏澄跃偷偷摸摸寻到陆宅一处僻静的地方,抖了抖衣袖,从宽大的衣袍里取出一块鼓鼓囊囊被油纸包好的东西。
好在厨房虽然歇了火,但还剩下些包子、肉饼,她估量着自己的饭量摸了三两块,拿厨房里的油纸包好带了出来。
不然苏澄跃还得想想陆宅哪里可以偷摸着生火、野炊。
她寻到假山上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坐下,有条不紊拆开自己方才包裹好的油纸,将自己藏在假山之后,吃着葱油肉馅的包子,一派安闲自在的模样。
正在“销赃”呢,苏澄跃忽然听见些许动静,她将手上的东西收拾好,隐蔽自己的身形。
透过假山层层叠叠的缝隙,苏澄跃瞥见有人从这边走来。
看着是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架势、衣着打扮的模样,大约是主仆二人。
只听见其中一人愤愤道:“穆清不就是个小门派的圣女吗?成天摆谱。凭什么要把那块空地让给她。”
“小姐不要生气了。”她身边的侍女小声劝慰道,“穆姑娘先来一步,这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听见这话,那姑娘不高兴了,转头瞪着她的侍女道:“你到底是帮谁的?”
然而她常带在身边的侍女既然敢说这样的话,便说明这位姑娘的脾气秉性并不恶劣。
侍女低着头说:“当然是帮小姐的。只是这件事情我们确实不占理。”
“江湖人士,谁拳头大谁才有理!”这姑娘恼火说道。
“是呢。”侍女也不辩解、惹这个小祖宗生气,只道:“可咱们如今也算是到了人家世家大族的地界,总要学一学他们的道理。”
她扁着嘴道:“什么世家大族啊!这一个陆宅里全都是陆……”
“谁在那里!”
话没说完,便被身边的侍女打断了。
方才任性的姑娘也噤了声,顺着侍女盯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边只有一片假山,并没有异常之处。
“怎么啦?”姑娘轻声问身边的
“这边有吃食的味道。”她的侍女回道。
“有吗?”姑娘睁大了眼睛,又耸着鼻子仔细嗅闻。
侍女无奈道:“小姐,都叫你认真学武了,怎么连这味道都闻不出来?”
姑娘涨红了连,羞恼道:“唔、这关学武什么事?这是天生的!”
侍女摇了摇头,却向那片假山走去。
姑娘瞧她那谨慎的模样,也不由得敛眉屏息,小心翼翼的靠过去。
“什么嘛。”姑娘看着假山后边被油纸半包裹着的一些食物残渣,撇嘴道:“就是有人在这里偷吃了嘛,用得着这么谨慎吗?”
“傻小姐。”侍女叹了口气,对她道:“你看这油纸上尚留余温。咱们来时你可见到有旁人?”
姑娘凑过去摸了一把——果然,这还是温的。
她环顾左右,也没能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况且……”侍女再度开口,“你看这边的草地,可有踩踏过的痕迹?”
姑娘又顺着侍女所指望来过去,发现这里的花草树木浑然一体,看不出任何有人曾经经过的迹象。
“这……”姑娘自己也知道,油纸尚温、草木无痕,对方的武功十分高强。
可对方偏偏留下这样味重的东西作为破绽,不能不叫人深思。
侍女面色沉凝,对她的小姐道:“阁主既然收了人家的银子来帮这个忙,也同意带上您一并来,您还是得注意着些,当心隔墙有耳,走漏了风声。”
她面上还有些不服的神情,但终究是乖乖点头。
已然飞身离开园子的苏澄跃就着随意找到的造景湖泊,清洗了一番手上不慎沾染的油污。
——方才那对主仆一开口,她便知道是谁了。
朱雀阁阁主的女儿朱颜,武功练的不怎么样,脾气倒是一等一的坏。
她口中的穆清,正是苏澄跃的义姐,雪山门的圣女。
她们当年是怎么认识的,苏澄跃并不清楚,只知道朱颜同穆清纠葛已久。
穆清嫌朱颜聒噪不已,朱颜则觉得穆清自视清高。
反正苏澄跃肯定是站穆清的。
正巧让她逮到朱颜背后说穆清坏话,她便留下一些小东西,提醒朱颜管好自己的嘴巴。
朱颜看不懂也没关系,她身边那位兼职保镖的侍女自然会跟她讲明白其中利害。
不过苏澄跃吃完后,又觉得有些不够。
许是这点儿肉味将她的馋虫勾了出来,叫苏澄跃想再找点味道足的东西尝尝。
她想到方才朱颜说的话——朱颜刚刚和穆清争完空地。
习武之人,要空地能有什么用处?
像他们这样自幼习武的江湖儿女,大多几天不操练一下就浑身痒痒。
穆清既然刚刚占下了一块地方操练,那应该还未用过晚食。
思及此,苏澄跃便快活地想去蹭个饭,最好能从穆清那里打听些消息出来。
——比如为什么陆家亲戚全变成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苏澄跃刚转进大路,迎面就瞧见了“陆家堂兄”,她那位惨被抢亲的半个“青梅竹马”,江复衡。
江复衡也瞧见那个昨天刚进门、今早还见过的侯府大小姐。
他看着这个大小姐身边一个丫鬟、婢女都没有,心中也是几分纳闷。
连他们江湖人士的大小姐,都喜欢身边带一两个侍从,有的是充充面子,有的则是长辈担心孩子被欺负、派到身边保护的侍卫。
只有苏澄跃那个怪胎,神出鬼没、独来独往,也不知道她最近又跑哪里鬼混去了。
江复衡见这位大小姐向自己走来,赶忙收敛神思,向对方行了个简单的礼。
他瞧见对方笑了一下——这笑容有些面熟,他总觉得她笑起来的模样和苏澄跃那家伙有点儿像。
可仔细一看,对方鹅蛋脸、月梭眉,面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哪里是苏澄跃那个打小儿撵鹅追狗、人嫌狗憎的家伙可以比得上的。
江复衡疑心是自己刚刚想起苏澄跃,才在见到这位大小姐时产生了这样离谱的错觉。
——要是叫苏澄跃知道他心里的想法,高低得叫他回味一下“童年的感觉”。
江复衡还未开口,便听见对面的“顾嫣”问他今早见到的“表姐”住哪儿。
“抚春院,就那边。”江复衡伸手指了一下,又问:“你找她做什么?”
按理来说这两人应该完全不认识才对。
“顾嫣”眨了眨眼,道:“我与表姐一见如故,想去拜会一下。”
这样的神态动作,又叫江复衡有些眼熟。
他点了点头,看着“顾嫣”莲步轻移,从自己面前“飘”了过去,再度将自己脑子里那个离谱的想法丢开。
“半个时辰了……”陆承远坐在小院中乘凉,又看着院子里的漏刻,轻喃出声。
他手下没有敢多嘴的人,一个个都跟木头桩子一样安静的杵在那里。
“茅,问问蘅,‘少夫人’跑哪儿去了。”陆承远开口。
就像他的声音才是让这些“木头疙瘩”活过来唯一的钥匙,在听见陆承远的吩咐后,茅才行动起来,很快就消失在院子里。
陆承远拨弄着一只爬到石桌上的小蚂蚁,含笑道:“你这个家伙,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就一头撞到这里来了?”
他拿起桌上的小杯子,翻覆在小蚂蚁的头上。
看见这只蚂蚁被彻底罩住,他面上的笑意又加深几分,颇为放松安逸的仰靠在椅背上,凝视着头顶随风摇曳的树叶空隙里,洒落下来的一点儿阳光。
这个季节,酉时的日头还很烈,他这样直视着金灿的光,没过多久便感到眼睛刺痛。
他却不以为意,甚至享受着这样的疼痛——这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对痛感彻底麻木,此时他身上的蛊毒确确实实没有在发作。
苏澄跃坦坦荡荡走到抚春院,一路上还见到了不少“叔叔伯伯”、“姑姑阿姨”,他们相互之间打招呼的时候,双方都很尴尬。
好在这一路顺风顺水,苏澄跃很快就到了抚春院外边。
她不知道穆清和朱颜出现争执的那块空地到底在什么地方,这会儿穆清还没回来,苏澄跃先径直上前敲门。
院子里的侍女打开门——她不认得“顾嫣”,有几分迟疑。
苏澄跃便先行开口道:“王表姐在吗?”
侍女瞧这姑娘柔柔弱弱的模样,八成不是跟他们一路来的人,再看这人的穿着打扮,很是珠光宝气的模样,便估摸着她是昨天刚刚进门的新媳妇。
侍女微微皱眉,暗道:也不知道陆承远怎么搞的,居然将这个变数放了出来。
她家圣女正在外边练剑,一会儿回来撞见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人已经找上门来,若是不请人进去,恐怕显得问题更大。
侍女只好让苏澄跃先进去坐坐,她则守在门外等穆清回来,好先作提醒。
她偏头瞧见那位大小姐柔柔弱弱的模样,心想:不愧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姑娘,举手投足间自带着一股雅韵。
——这大抵是知道这位姑娘出自永安侯府,侍女存了先入为主的念头,再加上苏澄跃的演技确实好,才造成这样的错觉。
院中还有一位侍女,本在侍弄花草,瞧见苏澄跃进来了,便去为客人沏茶。
这两位苏澄跃认识,开门那位叫穆雨,沏茶那位叫穆冰,都是常年跟在穆清身边的人。
穆清修习的武功名为霜风夜雪,因为至纯至澈,常人难以修习,她也是由雪山门层层选拔上来,是唯一一个适合修习此等功法的门人,故而被尊为圣女。
苏澄跃曾观摩过穆清练武,在茫茫雪山中,她恍惚间只觉得雪崩再袭、排山倒海般压迫而来。
只是不知道离开雪山,这门功法又是什么模样。
可惜如今穆清必然不会向“顾嫣”演示自己的功法。
太阳西垂,天上是一片澄澈的蓝。
即将入夜,温度也降下去不少。
这时候的气温于常人而言很是舒适,只是陆承远却拢了拢衣袖,回到可以称得上是闷热的房内。
没过多久,方才出去的茅便回来了,向陆承远禀报道:“蘅担心叫对方发现,中途跟丢了一阵,只知道永安侯小姐去到陆家的大厨房,后边又去了抚春院。”
“抚春院……”陆承远垂眸,摩挲着衣袖上的暗纹,轻声道:“令芜去查查吧,看看这位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茅领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