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啊……”苏澄跃消化片刻陆承远所说的、大豫皇帝许诺的两样“东西”,以己度人,如果她是陆承远,她肯定愿意接下大豫这边给出的条件。
“我不曾给出答复。”陆承远觑着她的神情,再度强调道。
“嗯?”苏澄跃望向他,眸子里满满的疑惑。
只听他道:“我已先许令尊,又岂是背信弃义之人?”
苏澄跃眼中的笑意盛都盛不住,亮晶晶像日光纳在里边,她开心地拉起陆承远的手,道:“所以你选择我们?”
是选择你。
陆承远暗道。
“你还没有给大豫皇帝答复?”苏澄跃眼珠子一转,明白过来,“我知道了,那咱们可要好好筹备筹备啦。”
她动作忽然一顿,面上的笑意渐歇,又盯着他问道:“陆承远,你确实不曾动过我炮制的药引?”
陆承远早从她今晨的神色中猜出药引有失,也很清楚当时对苏澄跃有所隐瞒的自己是头号怀疑对象,故隐而不发。
现在苏澄跃坦然相问,陆承远心中反倒松了口气。
他正色道:“我对天起誓,绝未擅动那些药材。”
苏澄跃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她不死心地再问:“你的属下,有没有可能、叛变呢?”
陆承远轻笑一声,蛊虫悄然伏在他的肩头,两者齐齐望向苏澄跃,苏澄跃听见他道:“苏姑娘是对我南疆蛊术的驭人能力有所质疑?”
“久闻其名。”苏澄跃挑眉,又看了眼歪头看着自己的入骨蛊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时陆承远忽然道:“这些时日,苏姑娘如需抓药,陆家药房中的寻常药材也是一应俱全,或可一用。”
苏澄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显出几分深意来——她总觉得陆承远话里有话。
又闻他道:“苏姑娘负伤,还望多加休养,勿要频繁奔波。”
“哦——”苏澄跃拖长了声调,转身去了陆家的药房。
倒也不是陆承远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只是他如实相告后,苏澄跃再回忆药材出现差错的种种疑点,相较而言陆承远确实更可信些。
今早她混混沌沌,倒是有些钻牛角尖了。
小憩一会儿,苏澄跃再回忆早上的事情,她额外择出的那一份药材里,亦是有染色山芝混入其中,若非细闻难以发现其中的问题。
这些赤芝是她亲自炮制,守在药房外盯了一晚上的成果,没道理是在陆家出的问题。
苏澄跃敛下心中的猜测转而思索起千面仙的病症需要怎样的方子来将养。
她执笔书写,须臾又忍不住轻敲脑袋,心中暗自苦恼道:头受伤了果然影响颇大啊。
这般想着,苏澄跃又给自己开了一剂补血安神的方子。
秋意渐深。
陆承远身负玄蛊毒,较常人更为畏寒,故他的院子里早早就燃起地暖、火盆,一进去周身秋寒瞬间褪去,只余下暖烘烘的热气。
他还以苏澄跃要养伤为由,给她屋子里塞了火盆银炭,若不是她嫌热,苏澄跃那屋子的地暖恐怕也要燃起来。
自然,千面仙房中同样也准备了这些东西,很是贴心。
调养这些时日,千面仙脉象稳定,面色也红润起来,只是她久久不曾苏醒,苏澄跃整日换着方子试图叫她转好,可惜迟迟不再有任何好转,叫苏澄跃头发都愁掉不少。
这些时日里大豫的皇帝倒是调查出行刺的“真相”,给北漠使臣一个交代,而北漠使臣也感念大豫的恩德,请示漠王之后,准备与大豫结盟。
虽说在苏澄跃看来,他们老早就在勾勾搭搭,现在也是将这件事摆在了明面上,算是官方正式过了结盟的文书。
至于南疆与大豫这边……
苏澄跃有几次去找陆承远的时候没看见他,他怕冷的很,成天裹着大氅,天色一暗更是门都不愿意出一个。
所以他不在房里那可真是天大的稀奇事。
八成又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
虽说陆承远当时向她做过承诺,叫苏澄跃很是感动,但等苏澄跃冷静下来再一想,这样重要的事情,一昧交托信任未免也太傻了些。
是以这些时日苏澄跃在陆家去得第二多的地方便是陆承远屋中,打听打听消息,顺便偷瞟看看。
苏澄跃来得频繁,陆承远焉能看不出她的心思。
可惜某个家伙就是想勾着苏澄跃常来寻她,哪里舍得解释得清清楚楚?
这日苏澄跃来寻陆承远,他正在房中,只是神色倦倦,苏澄跃从他身上的氅衣上感受到一股未尽的寒意。
就陆承远屋里这温度,待个一刻钟恐怕都要热到换上春夏薄衫了。
看来他八成是刚回来没多久。
思及此苏澄跃环视一圈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下,单手撑着下颌看陆承远褪下身上厚实的外衣。
她正琢磨着要如何开口试探,忽闻外边传来兵刃相交的动静。
苏澄跃只扫了眼,又懒懒收回视线,陆承远这屋经常发生刺杀事件,刺客们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天气转冷而懈怠。
不过因为日渐寒冷,陆承远的下属将交战的范围波及到主屋,能自己解决的也自己解决,尽量不去请后院那些桀骜不驯的帮手。
万一不小心打破房屋墙壁,冷气灌进来,陆承远可没什么好脾气。
不过这次似乎有些不同。
苏澄跃敏锐的嗅到不同寻常之处,当即起身,一旁的陆承远也察觉不对,早早重新裹上外衣。
二人蹙眉对视一眼,苏澄跃正要开口自己先行出去看看情况,忽然嗅到一股火药味。
“是火雷弹!”惊呼声响起。
外边的下属嚷嚷着向主屋聚拢时,屋里的苏澄跃已经一把抓住陆承远自窗户向外越去。
“轰!”
一声巨响响起,陆承远那饱经沧桑的屋子顿时半塌。
“啧。”陆承远拢着自己身上的厚实外衣,看着自己支离破碎的房间面露怅然。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苏澄跃笑道。
她侧目时,瞧见陆承远脸颊上沾染了灰尘,好似叫这张玉人面蒙尘,莫名心有不悦,下意识伸手抹去。
刚一触到,两人皆是一怔,倒是陆承远先反应过来,他垂眸往苏澄跃手心微偏,如同一只祈人抚摸的小动物,从苏澄跃掌中擦过。
大冷天的,苏澄跃却好似被烫到一般迅速撒手,神色极其不自然。
正巧有刺客发现这里有从屋中翻出来的二人,向这边袭来。
苏澄跃当即一整神色,冲刺客奔了过去,借以发泄心中的恼意。
那些刺客见他们的目标陆家公子身边只有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瞬间大喜,尽数持刀冲上来,俨然一副瞧见待宰羊羔的模样。
跑得最快的那人首当其冲,就是还没看清柔弱小姑娘的动作,便感觉腕上一震剧痛,完全握不住手中的刀。
苏澄跃劈手夺刀,顺势肘击刺客胸口,将他击飞出去三丈开外。
那些还未到她跟前的刺客们见此情景急急停下,举着刀与苏澄跃面面相觑。
大抵是想依仗人多势众,刺客中有人发出一声高呼,十数人同时冲了过来。
可苏澄跃身形轻灵,他们连她的步法都看不清,不出片刻便尽数倒地。
陆承远倒是看清了。
他见苏澄跃腕间翻转,先破一人,随后刀身过背,将侧边一人斩杀,又一击扫堂腿接横斩刀,在有人趁机攻起下盘时跃步一踏,踩住对方刀身便是一挑……
非常干脆利落的刀法,实在赏心悦目。
若不是情境不合适,陆承远都想端杯暖茶一边品茗一边欣赏。
方才为火雷弹打散的酉溪卫终于聚集过来时,眼前便是已然结束的战局。
苏澄跃将刀随手丢于一旁,抬眼望向陆承远,她刚酣畅淋漓的激战一场,呼吸还有些急促。
冷风伴随着她的急促呼吸激荡进肺腑间,纠葛成一种莫名的情绪。
掌间的濡湿的触感令她微微垂眸,苏澄跃看见自己指尖沾染上些许鲜血。
苏澄跃忽然快步走向陆承远,伸手在他面颊上轻轻一抹。
血已经凉了,陆承远本就体寒,只感觉到微微凝滞的湿润,以及嗅到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
苏澄跃忽然眯眼笑起来——不适合蒙尘,但却适合这样的血色点缀,令他苍白的面孔染上艳丽色彩。
那是掩藏在他温和外表下的如同野兽般的狠辣。
“走,洗干净去,好脏。”苏澄跃收回手来,用干净的手拽住他的衣摆。
陆承远因她突然这般举动有些茫然,他乖顺地跟着苏澄跃走,嘴上却笑着说:“这可不像是名门正派的大小姐做出来的举动。”
“名门正派的大小姐是什么正直、善良的代名词吗?”苏澄跃瞥了他一眼,面带不屑道。
也不知他俩的对话是指此处遍地尸首,还是指苏澄跃方才莫名其妙的举动。
只是刚走两步,苏澄跃忽然停下来,微微侧目。
陆承远的护卫们正在收拾着那些刺客留下的烂摊子,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而陆承远遍布院中的“眼线”也因方才的爆破聚拢在他身边,现在还未完全散开。
他因苏澄跃的动作一道停顿下来,目光扫视着院中隐蔽重叠之处。
正此时,苏澄跃动了。
“当——”
两枚石子被剑鞘挡下,皮革所制的剑鞘上留下两个深深的印子。
持剑人将横于身前抵挡“暗器”的剑背于身后,自暗处走出,抬眸望向苏澄跃。
两双相似的眉眼对上,只听来者奇道:“你这是何时捡起的石子?我方才也未曾瞧见你有所动作。”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