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
第二日,陆宅接到了帝王下令处罚的旨意。
令“顾嫣”在家禁足。
不痛不痒,但也能表明皇帝的态度。
但他大豫皇帝的禁足自然禁不住苏澄跃,她那天从宴会回去就开始准备上路的物品了,皇帝的态度试探出来了,接下去就看真正扎根在王都里的那些人如何动作。
反正甭管大豫皇帝给的什么反应,都不影响她接下去的行动。
苏澄跃提前配好药,预备着路上给千面仙服用,一面配置药物,一面思索着哥哥的去向。
一抬头,便看见静坐窗边的仡楼珈在看向自己。
这两天他二人一直形影不离,除却夜间休息的时候,他们总是走着走着便凑到一块去了。
很奇怪,但一点儿也不讨厌的感觉。
苏澄跃朝他眨眨眼,还没开口调戏调戏他,便见茅从外边进来,立马收声继续鼓捣手上的东西。
离得有点远,也不知道茅轻声跟仡楼珈说了什么,他径直起身出去。
苏澄跃虽然好奇,但没有要偷偷探听的意思,垂着眼帘包好新制的药丸。
片刻后,仡楼珈返回,听见脚步声的苏澄跃抬头瞄了眼,见他神色有些不对,便直言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仡楼珈稍敛神色,望向苏澄跃笑问道:“月牙儿,此行可还能再塞一个人?”
“你要跟我一道离都?”苏澄跃反问,得到他确认的答复后,又问:“你去做什么?”
她本意是想知道仡楼珈要与自己同行,和他刚刚出去发生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可仡楼珈却笑言:“自然是去拜见岳父。”
苏澄跃啐了一顿他彬彬有礼的不着调,道:“哪来的岳父?该叫公爹!”
她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仡楼珈同她说笑一番后,还是老老实实将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我欲借月牙儿的人情,求得鬼医再医一番。”
闻言苏澄跃也思索着道:“人情不人情的另说,只是陈老头先前不是已经给你开过方子了吗?他最讨厌给人医治又不听他话的患者了,你再去说不定会被他赶出去,我的面子可没那么好用。”
提起这事儿苏澄跃还有些气恼,当时她从“陆承远”那里套出一份方子打算给“仡楼珈”用,谁曾想这两人就是同一个,都难以受用那方法。
这混蛋装得那样好,叫苏澄跃白忙活一场。
仡楼珈一看她的神色便知道苏澄跃在心里翻旧账呢,便上前打岔道:“此次拜访,自然是寻到了新的法子,想同鬼医参谋参谋。”
“这倒好。”苏澄跃被他转移了注意,“陈老头倒是很喜欢钻研医术。”
他们有商有量的定下行程,仡楼珈说着要准备些东西,暂且往自己院子回。
只是他一出药房门,神色便冷下来,蹙起的眉头隐隐有些沉肃。
仡楼珈和苏澄跃都要走,那要安排布置的事情又多了些。
苏澄跃当天过午便到永安侯府“回娘家”,见到跟随苏澄玉一块回来,这些天一直待在家中的顾嫣。
顾嫣看着一模一样的自己也很是吃惊,随即想起那夜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心下感慨着:世间当真有如此玄妙的技法。
不过仔细想想,若易容手法不够高超,如何能瞒天过海?
苏澄跃倒是自来熟,径直上前亲亲热热挽住顾嫣,不过到底永安侯夫人在旁,她没放肆地叫“嫂子”,转而一口一个清脆的“姐姐”。
顾嫣待在宅子里不曾外出,但也不怎么枯燥无聊,她有着自己的闲暇日常,不像苏澄跃那样喜欢天南海北到处跑。
永安侯夫人不怎么高兴女儿跟江湖人士来往过深,特别是这掳走她女儿的贼人妹妹还在此地暗戳戳提哥哥,以求让被困在家顾嫣安心。
她咳嗽一声,道:“嫣儿,我有事同苏姑娘说,你先回去。”
顾嫣看一眼苏澄跃,却见苏澄跃朝她眨眨眼又挥手告别,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顾嫣走远,永安侯夫人便冷声道:“你的好哥哥,天天变着法往我府上来,当真是贼心不死。”
苏澄跃闻言却眼睛一亮,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
——她特意“回娘家”,就是打算在这堵哥哥的。
苏澄跃对亲哥的身手也很是自信,再加上那暗中作恶的宵小老巢已经被她端了,自然不怕苏澄玉重蹈覆辙,只是王都也不小,苏澄玉又是个活的,想找到他哪里那么容易。
她只好过来守株待兔咯。
就是永安侯夫人这话的意思,恐怕还误会着呢。
虽说她这误会叫自己同仡楼珈互诉衷情一番,但在苦哈哈的哥哥面前,无异于竖起一座大山。
苏澄跃便道:“哥哥是真心求娶顾嫣姐姐的,我们兄妹二人此前对朝中局势一概不知,否则他也不会病急乱投医,做出私奔这种没头脑的事情。”
她抢先一步臭骂苏澄玉一顿,倒叫永安侯夫人找不到话了。
不过永安侯夫人也没打算接她的话茬,反道:“你今日来此做什么?”
苏澄跃来永安侯府,除却堵苏澄玉外,还有另一桩事同永安侯府的人讲。
她道:“我要走了,走之前准备让仡、陆承远签下和离书,还顾嫣姐姐自由身。”
永安侯夫人一顿,神情中带着几分愕然,似是没想到这么突然的事情。
她收敛情绪,淡然问道:“前几日不是还在试探皇帝的态度吗?不管王都里的事情了?”
“这不是已经试探出来了吗?”苏澄跃眨眨眼,又道,“夫人难道不曾做什么安排?”
不管私下里有没有做什么安排,她都不会详细告知苏澄跃。
“况且我哥在呢。”苏澄跃直言不讳,“我要带一位重要的人去看大夫,但我还记得夫人当日答应我要同我比试一番,自然会再回来寻夫人赴约的。”
永安侯夫人瞧着她明媚的笑意,忽然开口道:“是带陆家那小子走?”
苏澄跃一愣,随即明白永安侯夫人是误会了,毕竟她说是带人看大夫,正巧“陆承远”又是久病体弱之人。
不过仡楼珈确实随她一道走,苏澄跃不想细说,便默认下来。
都是年轻人,在同一屋檐下以夫妻之名待久了,产生情愫也不是什么怪事。
那日宴会上永安侯夫人便瞧出些猫腻,可如今得到切实消息,她又生出隐忧来,道:“你可知这个陆家也是出自大豫的世家大族。”
苏澄跃不想将仡楼珈的真实身份说出来节外生枝,便随口道:“这是我和他的事情,跟我们背后的势力纷争没关系。”
说这话也是她在暗戳戳试图打消永安侯夫人对哥哥的偏见。
永安侯夫人却很不赞同地说道:“婚姻就是将两个人、两个家族的利益绑在一起,这无关情爱,你若是决定走到这一步,就不是只靠嬉皮笑脸能敷衍过去的。”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苏澄跃却听出了夫人的好意。
就像她担心自己的女儿牵扯其中一样,她也在担心苏澄跃因天差地别的身份最终兰因絮果甚至深陷泥沼。
苏澄跃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她正色道:“夫人放心,若是我不愿意,即便拿婚姻强留我,我也绝不会多做逗留。”
永安侯夫人垂眸深思一会儿,叹了口气道:“罢,你的事情我不好多言,况且你也确实更为坚韧,只望你前路坦途吧。”
苏澄跃笑着谢过永安侯夫人的好意,二人在府中园林里走了一圈,没过多久便听见下人来报,又一位客商求见。
永安侯夫人冷笑着,她对苏澄玉可没有对苏澄跃那样好的态度,平日都是撵出去的,只是今日“正巧”他妹妹在,永安侯夫人看着苏澄跃面上与自己女儿一般无二的易容,心下一动,道:“你一路上总明里暗里说你哥哥的好话,也不知他能不能认出自己心爱之人。”
苏澄跃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笑道:“夫人不妨和我做个赌如何?”
苏澄玉一连拜访四五日,都只有一脑门闭门羹,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永安侯夫人居然允许他进门来。
得知这个好消息的苏澄玉压制住自己的兴奋,力求在永安侯夫人面前博个好印象。
他还未上前,远远便看见二人站在庭中小桥上。
旁边那人看着像顾嫣,只是苏澄玉莫名又觉得不太像。
他规规矩矩上前问好,再抬眸同一双温婉的双眼对上,这鼻子这眼睛都与顾嫣一般无二,但苏澄玉就是觉得不对。
但面前二人均没有开口的意思。
苏澄玉蹙眉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偷偷瞄向“顾嫣”——八成是苏澄跃跑来了,只是他不清楚妹妹来这里做什么,怕直接叫穿会对苏澄跃要做的事情产生影响。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已将顾嫣完璧归赵,永安侯夫人早也知道另一个扮作女儿模样的人存在,听月牙儿说过,她几乎是和永安侯夫人一打照面便被认出来,这样想来,跟苏澄跃站在一块的永安侯夫人应当知晓自己身边的“女儿”是谁,那也就不会有暴露身份、产生影响的可能。
只是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苏澄玉瞬间想通过来,突然朝永安侯夫人恭恭敬敬行一大礼,道:“舍妹顽劣,叨扰夫人了。”
听到这话的苏澄跃可就不乐意了——自己好心好意来帮他说好坏,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当着永安侯夫人的面“诋毁”自己,太过分了!
不过想到那个赌约是自己赢了,苏澄跃又开心起来,下意识挽上身边人,笑道:“怎么样?我就说我哥肯定能认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