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这个冬天我的绝望一拨赛过一拨,我听得见忧伤在我心里疯长的声音,就像雨水丰沛的季节中麦子欢快拔节的声音一样,我听得见骨头炸开一道又一道裂缝的声音,我听得见自己的大脑被某种东西侵蚀的声音,可我不反抗也不挣扎,我想只要你不把那些方程式和公式挤掉,那么这团白花花像豆腐一样的大脑随你怎么弄好了,我无所谓。
我目光游移地坐以待毙,神色安详地迎接死亡,脚踏实地地陷入虚无。
一月孤独是青春的底蕴就是孤独,抑或是孤独弥漫了整个青春《乌蓬船上的凯恩》中,凯恩面对着空旷的大海说,我是多么孤独啊。
《小王子》中戴着金色围巾的小王子在巨大的月亮下像棵树一样倒在沙漠里时,他说,我曾经那么的孤独。
《彼得·潘》里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站在永无岛上看着伙伴们飞走的时候说,我永远都是这么孤独。
可我呢,可我呢,一个善良而笑容明亮的孩子,一个衣食无忧朋友成群的孩子怎么会孤独呢?
于是有一天一个人对我讲了个故事,或者说我自己对自己讲了个故事:有一群羊在山坡上吃草,突然一辆汽车开过来,所有的羊都拾起头来看车子,于是那只低头继续吃草的羊,就显得格外的孤单。
二月焰火我如松鼠一样在树洞里安睡,任凭时光在洞外飞速地奔跑,像是八月的台风我不知道我有多久没有感受过童年时过年的气氛了。
童年的时候我记得春节我周围是铺天盖地的焰火,而现在,除夕的晚上我手边是一本数学发散思维和一本薄冰语法书。
十二点的时候我听到千家万户电视机里厚重而深远的钟声,我知道千重鹤又灿烂地开完了一季,卡尔斯维亚又把手中的沙漏重新颠倒过来,水中美丽的普耶娜女神又点亮了另外一颗星星。
我向着30岁的方向又迈进了一大步,我就这么拥抱着无数的参考书奔向我十七岁新的生活——或者新的死亡,谁知道呢。
三月忧伤有时候人能不思考却是一种莫大的幸福犹太人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阿城说:其实上帝一思考,人类也会笑。
老子说:天地不仁。\"不仁\"就是不思考。
这个三月我前所未有地忧伤。
那种感觉像是刘振说的被扔在4900米的高空举目无亲。
白岩松说,有时候一个人的战争注定单枪匹马。我现在就是,我觉得这个三月我一下子多了很多要思考的东西。
比如我将来的大学,比如我以后的工作,比如我未来相依为命的生活。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一边走向十七岁一边在慢慢成熟,因为以前打死我我也不会考虑这些事情的。
以前我最远大的理想或者说是计划就是等稿费存够了就去换把羽毛球拍。
可是现在我一想就是几十年后的事情。我像是《重庆森林》里的金城武一样,在等待一个人,或者等待一个奇迹。
可是就像某某某说过的一样,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该有七十岁的等待吗?而且是一种没有目的的盲目等待,连守株待兔都不如——起码那个千百年来被人们称为笨蛋的人知道自己要等的是一只兔子。
等待仿佛是一个黑洞,肆意张扬地吞噬我的时间。大半年的时光就在等待中迈着优美的舞步离我而去。
我看到森林里吹过来黑色的风,我站在黑色的风里一脸阑珊地长大了。
可是怎么就一年了呢?怎么我就长大了呢?水晶球不管在皇后还是巫婆手里我都想问个明白。
四月梦魇沙逊大厦在黑色的江风中,灯火辉煌扎克斯说:梦是灵魂被撕开的缺口。
最近我总是梦见我重回SH。
我靠在和平饭店粗糙厚重的黄色外墙上,听到江对面浦东嘹亮而奢侈的俗世喧嚣,听见天空上云朵轻移莲步的声音,听到江面上飘过来的恍恍惚惚的汽笛。
我趴在江边栏杆上,看见水面被灯光映得斑斓夺目,而江面以下的黑色潮水,让我想到我瞳孔深处寒冷的汹涌。
两个漂亮的女生从我身旁经过,一个发出银铃般清越的笑声,一个调皮地吹了声口哨。然后我蹲下身来,一个人难过地哭了。
五月红莲我在《春光乍泄》中看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瀑布,美丽忧伤如同情人的眼泪五月的时候学校的睡莲开了,早上有时候我就一个人安静地站在水池边上看。因为书上说,如果看到一朵真正的红莲,那么你就可以达成一个心愿。我在等待一朵真正的红莲,如同金城武等待一个奇迹。
这个五月我重温了王家卫所有的片子,那个一直戴着墨镜的人拉扯着我重新回望了我整个青春。弄堂里昏黄的灯光与墙上斑驳的广告招贴,过期的凤梨罐头与黑咖啡,大漠的风沙和黄历里的宜出行忌沐浴有血光大利西方天龙冲煞忌新船下水,破碎的台灯以及美丽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瀑布。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夜风吹过来,我突然想到:如果我看到红莲,我应该许下什么愿望,六月永生我终于笑了,我找到了我的愿望六月生日,大堆的朋友,蛋糕,啤酒,摇一摇,再拉开,哗啦满屋的沫。
我是真正地长大了,我不再是个孩子。然而这是幸福还是悲哀?
徐飞从他的城市寄来生日礼物,打开来,一幅海边火红刚初升的太阳。画下面写着:送给曾经是个孩子的我最好的朋友,黎子阳。
整整一个2020年被我回忆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