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身此世一尘沙
听到这番话,洛飞低头沉思不语良久,半晌才抬起头来。他也紧紧牵住雪艳愁的手,感激地说道:“谢谢你师姐,要不是有你的点醒,我可能还在执著的漩涡中打转。以前我一直执著于为翁翁和爹爹报仇平反,心中只装了自家的冤屈和坚定的北伐。祖母说我们的仇人是奸臣秦桧,我就恨秦桧。陆大哥说皇帝才是用秦桧的那把剑,我就想杀皇帝。现在皇帝又说他自己只是金国手里的剑,那金人才理应是我真正的仇人。可你也是金人,而你是世上除了亲人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一想到这儿,我满腔的仇恨突然就消散了。”
洛飞一边说着,眼中一边闪现出清明的光芒:“我刚刚才想明白,我过去以为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世上本没有那么简单的判断。主和的未必就一定是奸臣,主战的……也未必完全正确。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均衡着自己的利益得失,坚持着自己所认为的正义。而这世上的正义并不是只有一种,而是有多少种不同的人,就会有多少种正义的方式。我以前从没有想过也许有其他的可能性,也从没有考虑过万千百姓的生死存亡。我真是太鼠目寸光,太自以为是了……”
雪艳愁温柔地打断了洛飞的话:“你能想到这些,就说明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只有满腔热血和愤怒的少年了。那你现在还想杀掉皇帝吗?”
洛飞低声道:“我本来也没有真的打算要杀他。如果我真的杀了他,翁翁一生的忠义之名也就尽毁于我手了,我不想做岳家的千古罪人,也不想做弑主君乱天下的反贼。我本打算入宫亲自去询问他杀害翁翁和爹爹的原因,既然你都帮我问过了,也帮我小小惩戒过了,我跟他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吧。不过,仇恨虽然消解,但我的志向还是不会变。国家贫弱可欺,随时有倾覆之危,我不敢有所懈怠。任何时候,只要需要,我都会卖牛买剑,保家卫国,守护大宋。”
雪艳愁微笑道:“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想通的,你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
洛飞也咧嘴笑了,俊秀的脸庞上阴郁一扫而空,只剩下明朗的光彩,说道:“这世上也只有你最懂我,对我最好。”
雪艳愁心中一暖,凝视着少年脸上焕发的容光,柔声道:“替我挨了两箭,用命换来的盟约,你居然又用来保护我,你才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洛飞见雪艳愁难得温言软语,心中情意不禁汹涌翻滚起来,牵着雪艳愁的手一扯,将她拉近自己身边,低下头去,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我就是没有办法不对你好,这些年以来的朝夕相处,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洛飞呼出的热气吹得耳朵痒痒的,雪艳愁不禁心中一动,垂头侧脸想要躲开。虽然不敢看,但她也感觉得到洛飞炽热的眼神,脸上不觉发起烫来,于是支吾道:“我知道……但是……”
洛飞见雪艳愁躲避着自己,不予回应,黯然道:“我知道我还不够好,配不上你,鹤卿才是能让你倾心托付的人,我……”
雪艳愁听到赵鹤卿的名字,心中一凛,抬起头断然说道:“我说过别再提赵鹤卿了,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洛飞一愣,心中燃起希望,问道:“那……我们呢?”
雪艳愁重新低下头去,低声道:“我是金人,还是完颜亮的私生女,与你家有深仇大恨,我们……”
洛飞急得把雪艳愁直接搂进怀里,大声道:“我家的仇跟你没有丝毫关系,我也不在乎你的身份是什么。我早就说过,你是金人也好,大理人也好,你对我来说,永远都只是雪艳愁而已。”
雪艳愁从洛飞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急匆匆向前逃走,脸上烧得滚烫,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剧烈跳动着。她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正好撞进追上来的洛飞怀里。洛飞又要从身后搂抱住雪艳愁,雪艳愁向前一步挣脱开洛飞的双手,很快平复了自己心中的狂跳和脑中的迷乱,冷静道:“一直以来,我都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就像是一颗小小的尘埃,在尘世中随意沉浮而已。我也一直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度过一生,从没有想过能得到另一个人的陪伴。但你突然闯进了我的世界,这三年多来,我们的确朝夕相处,我知道你的确真心对我好,我也已经习惯了身边一直有你在,因为我也……真的很喜欢你。”
洛飞听到此句,心中狂喜,又想要靠近,雪艳愁接着道:“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对你的喜欢,就跟我对相随的喜欢一样,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因为我一直都只是把你当做师弟。我很喜欢现在我们的相处方式,但是如果你想要其他更多的,我真的没有办法给你。你好好理清一下自己的心,我们继续做能够相互依靠和信任的师姐弟,行吗?”
洛飞无奈地放下双手,黯然道:“我想要的其实并不多,就只是一个原原本本的你而已。我既不需要你为我做出任何改变,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虽然你对我无意,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我也会继续一直陪着你的。”
雪艳愁不忍道:“你不用如此对我,我这人冰冷心肠,不值得你如此……”
洛飞打断道:“值不值得,我自己最清楚。你不用在意今晚我说的话,只要和平时一样,不要躲着我就好了。”雪艳愁无法,只得点点头答应了。
两人不再言语,一前一后默默地沿着西湖边慢慢散步,直到半夜才在夕照山下找到了他们的画舫船。
回到船上,两人都默契地当做这场对话没有发生过,还是像往常一样,轻松自在地相处。只是洛飞不再称呼雪艳愁师姐,而是直呼其名。雪艳愁明白他不想再被当做师弟对待,所以改了称呼,打了几次爆栗也无法制止,只好任他这样没大没小的了。
两人一直等待着朝廷的全面搜捕,可等了好几天,却一直不见有什么动静。这日,陆游又来找洛飞喝酒,洛飞旁敲侧击问道:“陆大哥,我看你怎么挺清闲的啊,最近经常过来找我喝酒。是不是朝廷里没什么事,你太无聊了?”
陆游瞪大眼睛,气鼓鼓道:“我哪里清闲,哪里无聊了?我很忙的好吧?我经常过来找你是因为我喜欢跟你这个小老弟聊天喝酒,所以才从我宝贵的时间里好不容易挤出来了那么一点点。怎么?你还不高兴我来找你?那我走好了!”
说完陆游站起身来就装作要走,洛飞赶紧抱住陆游,笑道:“陆大哥,别生气呀,你知道我就爱开玩笑的。我怎么会不高兴你来找我呢?我也最喜欢跟你这个老大哥喝酒聊天了,你要是不来,我才会不高兴呢!”
陆游这才哈哈一笑,回身也搂住洛飞的肩膀拍了拍。两人重新坐了下来,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起来。洛飞又问道:“那陆大哥,你成天到底在忙些什么呀?朝廷里有那么多事儿吗?”
陆游道:“我虽只是个小小的删定官,但也是食朝廷俸禄的朝廷命官,当然是要尽到自己的职责的。就在前日,我还上书给官家,进谏罢免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存中,没想到才一天的时间,官家就批示下来准奏,降杨存中为醴泉观使,同安郡王,还夺了他的兵权。”
洛飞心中一惊,转头看向雪艳愁,正好对上了雪艳愁也看向他的眼神,两人眼中俱是一样的了然于胸。洛飞故意问道:“杨存中?他不是官家最信任的武将吗?掌管殿前司二十年来都恩宠不减,怎么会你一上书进谏就罢免了呢?”
陆游得意道:“就是因为他掌管殿前司太久了,威权日盛,天子的禁军都成了他的私人武装,那还怎么得了?官家应该是被我提醒后,也觉不妥,所以就顺理成章地罢免了。”
洛飞反问道:“难道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陆游一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洛飞道:“掌管殿前司二十年的都指挥使突然就被夺了兵权,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要是官家觉得不妥,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了,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夺他的权呢?”
陆游低头想了想,自语道:“的确有些奇怪,可最近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啊……对了,只有孟冬出宫那天,官家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宫,孟飨礼都没完成,难不成跟这件事情有关?”
洛飞压制住自己加速的心跳,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孟冬孟飨礼都没完成?那是在景灵宫出了什么事吗?”
陆游犹自愣愣出神道:“没听说出什么事了啊……会不会是因为杨存中那天宿卫出了什么问题,所以这次官家才那么顺利地采纳了我的谏言?”
洛飞又追问道:“你真的没听说景灵宫出了什么事?”
陆游确定地摇摇头道:“确实没有听说。”
洛飞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那就别多想了,肯定是因为你的谏言写得特别好,官家一看觉得特别有道理,就采纳了。还是陆大哥厉害啊,二十年屹立不倒的杨存中竟被你一纸奏折给拉了下来,小弟真是佩服佩服!”说完端起酒杯给陆游敬酒。
陆游也连忙端起酒杯,谦虚道:“也不全是我的功劳,近来也有其他的官员陆续上书谏言。还是官家圣明,官家圣明啊!”
酒过十巡,陆游终于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去了。洛飞对雪艳愁道:“真是奇怪,看来皇帝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搜捕我们。”
雪艳愁思索道:“他应该是不想让人知道被行刺,所以只是暗中查访缉拿而已。可是杨存中当时扯下了我脸上的丝帕,看到了我的脸,他难道没有告诉皇帝是我吗?”
洛飞道:“他肯定没有告诉皇帝,否则也不会被夺兵权了。这次行刺我们全身而退,杨存中不仅没有阻拦住我们,而且还隐瞒了我们的身份,所以才会被皇帝罢免夺权的吧。”
雪艳愁疑惑道:“这个杨存中……之前去恭国公府时,他没有追击我们。径山茶宴时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我们,而这次行刺明明看到了我的脸,也没有向皇帝告密。你说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洛飞沉思道:“上次在恭国公府,我看了他写的《备敌十策》。这人虽然忠于皇帝,但其实和皇帝完全不一样,对金人心存抵抗之意,应该也对监斩翁翁心存内疚,所以才会一再放过要为翁翁报仇的我们。这样看来,杨存中应该是日后可以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同路之人。”
雪艳愁点头道:“这也只是目前我们的猜测而已,杨存中能不能信任,以后还要再多加留意观察。近日里我们也还是小心为妙,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以免被皇帝的探子发现。”
两人接下来几日都呆在船上飘荡,哪儿也不去,整日里只是在船舱中练功看书发呆而已。
过了几日,船家忽然上楼来报说有客来访,雪艳愁警惕问道:“是什么人?”船家道:“是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说是你的故人。”雪艳愁心下明了,点头道:“那就有请。”
来人上得二楼来一见,果然是相随。雪艳愁瞥了一眼装扮得精致华美的相随,继续看着书,冷冷问道:“是金老六带你找过来的吧?贵客光临,有何贵干?”
相随见雪艳愁如此冷淡,略显尴尬,洛飞赶忙上前挽住相随,笑道:“相随姐,好久不见了,你和鹤卿还好吗?”
相随笑了笑,也拉着洛飞,上下打量一下,说道:“我们都挺好的。半年多不见,你又长高长壮一些了,看来艳愁把你照顾得很好嘛。看到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
雪艳愁冷冷道:“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托你们的福,还死不了。”
相随脸色一沉,缓和了一下,才柔声说道:“艳愁,你是还在生我和鹤卿的气吗?”
雪艳愁继续看书不语,洛飞赔笑道:“没有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们怎么会……”
雪艳愁打断洛飞,冷漠道:“我的确还在生气,也不想再和两位有什么纠葛。如果只是来叙旧的话,就请回吧。”
相随一时脸色难堪,忍了半晌,又恢复如常,坐了下来,说道:“之前我和鹤卿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我们都有自己的苦衷,并不是想要加害于你,你好歹也听听我们的解释。就算不想听,这半年多来,鹤卿日子难过,也还在为你的事奔忙。你就算是生气,也该有个头啊。”
洛飞问道:“出什么事了?鹤卿又在奔忙什么?”
相随叹口气道:“今年二月间皇太后崩逝,鹤卿伤心欲绝,一直在家服孝至今。除了去为皇太后祭奠和送灵,这几个月间就出过两次门,都是因为艳愁的事情。三月间官家要建王纳艳愁为侧妃,建王以服孝力拒,官家仍坚持,还是鹤卿入宫亲自劝说才让官家罢了这个念头。就在前些天,官家要选派贺正旦使赴金,又宣鹤卿入宫相商,最终决定让艳愁同行。”
洛飞吃了一惊,问道:“皇帝要艳愁赴金?为什么?”
相随道:“径山茶宴时,官家就曾经说过,他们得到消息,金军很快会南侵。当时官家应该是打算扣下艳愁,作为人质,阻止金帝起兵。”
雪艳愁冷笑道:“当时赵鹤卿向皇帝透露我的身份,也是这个目的吧。”
相随摇头道:“不是的,径山茶宴之前,鹤卿并不知道金军打算南侵的消息,也不可能想要让官家扣留你。他应该就是单纯地想引荐你给官家,缔结两国之好。可没想到官家动了扣留你的心思,被鹤卿劝阻,后来官家又想让建王纳你为侧妃,也被鹤卿劝阻了。官家应该是有向金帝透露你在他手里的消息,可金帝并未有所顾忌,所以官家认为扣着你也无用,于是前几天鹤卿告诉官家,让你回归金国,而换他去金国作人质。”
洛飞吃惊道:“鹤卿自愿去金国作人质?落入完颜亮的手中,那不是凶多吉少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相随叹口气道:“我也劝过他了,可他坚持一定要去,说是要去打探金国的消息,劝阻金帝出兵。官家见他自愿为质,自然也就同意了,还让他送艳愁赴金。”
雪艳愁冷冷道:“他自己要去是他的事,凭什么要拉上我?我的去留我自己决定,不用别人来替我安排,也没有人能安排得了我。”
相随劝道:“鹤卿也是为你好,如果宋金真的开战,你留在临安,处境的确会很危险。到时候如果宋金撕破了脸,官家真的可能会把你给软禁扣留下来,所以鹤卿才坚持要让你回去的。”
雪艳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要皇帝有能力软禁我才行。而且如果要回家,我也是回大理,而不是去金国。”
相随道:“回大理也好,只是我也打算跟鹤卿一起去金国,你放心我自己一个人过去吗?”
雪艳愁皱眉问道:“你也跟着过去做什么?”
相随变得扭捏起来,低声道:“我不放心鹤卿一个人过去,也想……陪他一起。”
雪艳愁又拿起书遮住了脸,冷冷道:“你们俩一起正好,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相随急道:“我们俩都手无缚鸡之力,要是发生什么事情,你真的忍心吗?而且洛飞应该也想去的吧?”
洛飞一愣,问道:“我为什么会想去金国?”
相随对他挤挤眼,道:“难道你不想过去打探一下金国的消息?看看金国是不是真的打算起兵?是否有所准备?军备如何?毕竟以后在战场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
洛飞低头沉思不语,雪艳愁瞥了他一眼,看他有所心动的样子,问道:“你不会真的也想去吧?”
洛飞摸摸头,尴尬笑道:“被相随姐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想去了。”
雪艳愁白了他一眼,兀自不语,盯着书的眼神凝滞不动,似在考虑。相随看她也被说得松动了,赶紧道:“我知道你不喜那些繁文缛节,担心以金帝私生女的身份过去会很麻烦。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自在随意,不用受诸般约束。”
雪艳愁好奇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相随笑道:“这个办法,以前在麽些三朵颂时,你们不也用过吗?”
洛飞恍然大悟道:“哦!你要……”
相随点头道:“反正也没人见过你,不会被人认出来。只是此事只能我们三人知道,连鹤卿都不能告诉,否则这欺君之罪,我可担当不起。”
雪艳愁低头沉思半晌,又抬起头问洛飞道:“你真的想去金国打探消息吗?做探子可是很危险的。”
洛飞对雪艳愁笑了笑,道:“我不怕危险。但去还是不去,我听你的。如果你不想去,那我也不去了。”
雪艳愁凝视着洛飞微笑的脸庞,终于叹了口气,对相随道:“你们非要拉着我去趟这滩浑水也行,不过我们要先约法三章,免得到时候真闹出什么事来没办法收场。一来我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完颜亮的女儿,你这次一定得守口如瓶,不能再暴露我的身份。二来你和赵鹤卿要惹事的话我是绝不会插手的,我只给你们保命。三来洛飞的安危你们也要负责,还要帮助他查清金国军备的情况。”
相随见雪艳愁答应了,自己此行的任务终于完成,于是伸出手起誓道:“这三件事我一定会做到,回去后也会叮嘱鹤卿,你放心吧。五日后,我们四人就一起齐齐整整地出发。”
洛飞问道:“五日后就出发?那么快?”
相随道:“贺正旦使要在正旦前抵达金国中京大兴府,为金帝庆贺正旦,所以要赶着出发。五日后我会过来接你,到时候我们就……”
雪艳愁点点头,淡淡道:“行了,知道了。说好了,那些繁缛琐事千万别来找我,我可不管。”
相随笑道:“放心吧,有我在,什么时候还能劳烦到你?你们只管收拾好东西,五日后等着我来接。”说完相随就下船,和金老六一同回去了。
五日后的一早,雪艳愁命船家将船停靠在钱塘门外的渡口,相随如约来到了船上。一番收拾后,一位盛装的金国公主就在一奴一婢的陪伴下,遮着面纱,袅袅娜娜地登上了大宋使团/派来的马车,跟随着使团的队伍,一起向着临安城外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