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虚而入
云霄资产的办公室里，夏晚柠正和同事王程程在咖啡间一起泡咖啡。
“你们上周去的那个小木屋怎么样啊？值不值？”王程程搅着手中的咖啡，问道。
“特别漂亮！晚上看星星泡温泉，别提多美了！”夏晚柠拿出照片给她看。
王程程边看边赞叹，又说：“我也找个时间和男朋友去。”
“特别合适你们去！”夏晚柠想了想，又说，“就是，别在院子里做什么事。”
“做什么事？”王程程问，又突然明白了什么，眯起眼睛一脸奸笑，“你跟你家那口子在院子里做了什么事？”
夏晚柠脸一红，推她：“我们什么也没做，就清清白白地泡温泉了。”
王程程不闹她了，又问道：“你这周末有安排吗？”
夏晚柠想了想，回答道：“谢斐然有空的话，应该就和他出去吃吃饭逛逛街什么的。没空的话，我就自己在家吃外卖追剧！我们家附近最近开了家火锅店，闻着可香了！”
王程程笑她是吃货，又说：“周哥他们的局你不打算去吗？”
周哥说的是云霄资产的老板，这周末他组织了一个高尔夫局，除了公司员工，他还邀请了不少他的关系网。
夏晚柠摇摇头：“不去，不会打高尔夫。”
“又不是真让你去打高尔夫。”
“不去，还不如在家吃火锅。”
王程程笑了：“你也真是倔，到时候你那个男朋友知道了，又要教育你了。”
夏晚柠做了个鬼脸，没接话。
***
下班路上，夏晚柠拨通了谢斐然的电话。
“你这周末也加班吗？”夏晚柠问。
“是啊，最近都很忙，好多项目同时在进行。”谢斐然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
“别太辛苦啦，要不要我做点汤拿去你家？”夏晚柠心疼地问。
“不用，”谢斐然安慰她，“没事的，你男人我有多强壮，你不是最知道吗？”
夏晚柠笑了：“好好好，你最强壮。”
谢斐然又问：“那你呢？周末打算干嘛？”
夏晚柠说：“周哥这周末组了个高尔夫局，但我不会打也不想周末还应酬，所以打算宅在家里吃火锅。”
她说得很欢快，可说完却发现对面没回应。
“怎么了？”夏晚柠问。
“你说，你打算不去参加你老板组的私募业内的局，而是打算在家宅着？”谢斐然的音调很怪，像是在努力克制语气中的不满。
“是……啊。”
那边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后，谢斐然的声音才重新传来：“你都几岁了？还一天到晚只知道吃。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学会全面地思考问题？”
夏晚柠的脚步停住了。
“我怎么不成熟了？”
“你们做私募的，本来就要重视客户关系，能拉进来一个大客户，不比你在电脑面前叨叨叨地敲数字有用得多？你也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了，为什么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来说给你听？”
有人从夏晚柠身边走过，抱怨着她站在路中间挡路了。
她连忙走到街边，靠着墙继续接电话。
“敲数字也没什么问题啊，我就是因为喜欢分析数据和宏观才进入私募的。而且你不是不喜欢我在工作上太拼吗？”
“这一样吗？工作上是没有必要太拼，但必要的社交还是需要啊。”谢斐然的声音越来越冷。
“为什么一定要社交呢？”夏晚柠嘟囔道。
电话那边再次沉默了。
夏晚柠知道他生气了。
谢斐然就是那种永远在努力奋斗的类型，他很看重资源，所以很注重社交，因为觉得这些人际网以后总用得上。
她并没有不支持。只是她不是这种类型的人。
她不太喜欢工作上的社交，觉得踏踏实实处理手上的信息和数据就挺好了。
“你为什么这么不思进取？”那边再次缓缓传来谢斐然的声音，但却劈头就是指责。
“我怎么就……”夏晚柠想反驳。
“没有社交，以后有需要的时候，谁会帮你？是，你现在在私募里做得不错，钱也还可以。但谁能保证你能做一辈子？万一你被炒了呢？万一你们行业不行了呢？你能保证不靠任何人就能找到一份一样工资的工作？到时候如果只能找一份工资很少的工作你打算怎么办？你为什么从来不计划这些？”谢斐然的语速很快，但声音很冷淡，这是他极度不耐烦的时候的语气。
夏晚柠不反驳了。
谢斐然也觉得自己语气太重，叹了口气，说：“柠柠，如果我们要结婚，那这些事情就都要考虑的。要结婚就要买房子，现在房子这么贵，如果我们俩有谁突然没收入了，那可能立刻就要负担不起月供。我爸妈又帮不上太多忙，我们只能靠自己。”
夏晚柠低声说：“我没有说要让你爸妈帮忙买房子……”
“我知道你没有，但我们是不是应该共同努力，为未来做好打算？以后有了宝宝，也能给他们好一点的生活，是不是？”谢斐然的声音重新温柔了下来。
说到未来，夏晚柠低落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也是，其实谢斐然对她这么严格，也是为了他们更好的未来。
可是——
“我还是不想去周哥的局。”夏晚柠说。
大周末的，做点什么不好。
漫长的沉默后，谢斐然冰冷的声音传来：“你如果永远这个态度，我也无话可说。你爱干嘛干嘛吧，夏大小姐。”
说完他摔上了电话。
人潮涌动的街头，夏晚柠却觉得孤独无比。
为什么要和他吵架呢？
明明知道他是为了她好。
可有时候，她真的就只想在家休息一下。不去联络那些关系，就真的是那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
***
周五傍晚，热闹的火锅店的角落里，有一桌只坐了一个人。
刚下班的夏晚柠点了一桌子菜，此刻，她正在慢慢搅拌着蘸料。
搅拌了一会，她又拿出手机连拍了好几张桌上的美食，然后发了个定位的朋友圈。
夏夜柠漫天：孤独症第七级——一个人吃火锅。
配图是冒着烟的火锅。
发完，夏晚柠放下手机。
为什么要发这个呢？在期待什么呢？
期待他会像白马王子一样，放下工作，抱着鲜花，翩翩而至吗？
她苦笑了一下。
他们交往也一年多了，他有多看重工作她自然知道。
有时候她都会想，她临盆那天，他八成也是要加完班才能赶来医院看她。
距离他们吵架已经两天了，他没有来找过她。
中间她给他发了好几次短信，也打过几通电话，他都是简短地回复‘工作忙，晚点说’，之后就没回应了。
她知道他还在气她。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那种。
火锅已经滚起来了，夏晚柠夹了一筷子肥牛放下去。
算了别想了，等明天晚上他工作完，直接去找他，当面好好求求他，实在不行……实在不行，下次自己去参加那些酒局饭局高尔夫局什么的就好了。
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何必惹他那么不高兴。
肥牛很快熟了，夏晚柠夹起来放进碗里，低头吃起来。
***
食物果然是抚慰人心的利器。
半桌食物下肚，心情也终于明亮起来。
夏晚柠正在桌前吃得热火朝天，突然身后有人问：“一个人？”
她疑惑地回过头，居然看见江屿阔正站在身后，脸色冷淡地看着她。
夏晚柠下意识地看向他身后。
没人。
他当然没有来。
她的脸色从期待到落寞，又转眼恢复平静。
“这么巧啊？”她笑着对江屿阔说，“你和朋友来吃饭吗？”
“路过。”他冷冰冰地甩出两个字。
夏晚柠‘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屿阔也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但又不打算离开。
两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了片刻后，夏晚柠试着说：“那你要一起吃吗？”
本来以为他又要说什么‘你不配跟我吃饭’或者‘看着你我就吃不下去’之类的话，结果没想到，他居然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夏晚柠拎着筷子，半天都没能消化眼前的场景。
行吧，来者是客，本来一个人吃饭也有点孤单，多一个人多双筷子的事。
她指了指桌上的二维码：“菜不够的话你再加。”
江屿阔打开筷子：“这些足够了，你也够能吃的。”
夏晚柠：“……”
我请客你能闭嘴吗！
虽说有人一起吃饭的确少了一份孤单，但——
江屿阔也未免太安静了。
从坐下开始，他就没再说过一个字，只是自己慢慢吃着菜。
夏晚柠终于忍不住没话找话起来：“你不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吃火锅吗？”
“为什么？”江屿阔从善如流地问，却连眼角都没抬一下。
夏晚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因为谢斐然说我不爱交际不思进取，然后我们吵了一架。”
本来以为江屿阔要赞同这个说法，毕竟他看她哪哪都不顺眼，没想到他听完淡淡地说：“你不是在私募上班吗？这还不思进取？”
夏晚柠没想到他平时对她横眉冷眼的，居然知道她是做什么的。
心情也跟着一松，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她说：“你还挺了解我的？”
江屿阔那双狭长的眼睛冷冷地扫向她，一副你能不能不要自作多情的表情。
夏晚柠撇了撇嘴，又追问：“话说，为什么在私募上班就思进取了？”
“私募不挺难进的吗？而且钱也不少。”江屿阔低下头，夹起一片牛肉放进嘴里。
夏晚柠‘嗤’地笑了一声，说：“你到底是不是谢斐然的好哥们，他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吗？他看得上钱吗？我这种天天两手铜臭气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和他谈钱。”
“那怎么才叫进取？”江屿阔放下筷子，问道。
夏晚柠回忆了一下谢斐然和她说过的话：“要给未来打好基础，比如说老板们组的那些饭局啊高尔夫局啊，他就觉得应该去参加，因为可以认识人，积累人际关系。反正，他不太喜欢我待在家里，他觉得我应该多社交多走动。”
“多社交多积累人际关系就是进取？”江屿阔又问。
“差不多吧。”夏晚柠点头。
“他为什么希望你多社交，你想过吗？”江屿阔慢悠悠地又问了一个问题。
夏晚柠没想到他竟然会认真和她探讨这个问题，想了想，回答道：“就，希望我多认识人？”
“他希望你多积累人脉。”他说。
哦，这么说也对，夏晚柠点点头。
“可你为什么需要积累人脉？”江屿阔又问，狭长的眼睛自下而上看着她。
就……人脉有用啊。不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吗？
夏晚柠正要回答，却又听他说：“如果他有人脉，那你就不需要再积累人脉。但如果他没有人脉，又为什么指望你去积累人脉？”
夏晚柠突然顿住了。
还从来没人这么和她说过这个问题。
江屿阔大约是一次性说了太多的话，有些口渴了。伸手想拿饮料，却发现桌上只有酸梅汁。
那只修长的手在空中悬了片刻，又举起来对服务员挥了挥：“给我瓶可乐。”
服务员忙拿来一瓶可乐，江屿阔打开，拿在手中慢慢喝。
好一会后，他才又开口道：“所以我不是说了，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又来了。
说了大半天，最终还是转回去了。
刚还在感慨他说的话好有道理的夏晚柠，终于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大哥，你再这么执着地劝分，我真的要以为你不是爱上他了就是爱上我了。”
江屿阔没说话，只是放下可乐，平静地看向她。
夏晚柠本来以为他会嘲讽她。但他这个眼神，她倒有点看不懂了。
看起来……虽然很冷淡，但还挺真诚的？
这什么意思？
虽然他的话有道理，但他们依然算不上朋友。劝人分手的人就更不能当朋友了。
她叹了口气，直白地说：“虽然我和斐然有些观点上的分歧，但我还是很爱他，所以，你不要再劝我了，我不会跟他分手的。”
江屿阔的视线收了回来，落在火锅上。
他们之前刚刚还你来我往很不错的气氛，突然就有些尴尬了起来。
看在他陪她吃了顿饭的份上，夏晚柠还是不想把气氛搞太僵，于是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知道我是做私募的，那你是做什么的？”
江屿阔的脸色恢复了冷若冰霜：“谢斐然没和你说过？”
夏晚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说背后打探人家隐私不太好，不过我之前问过，他说你是做房地产的，也没具体说是做什么的。所以你是房地产销售吗？”
江屿阔的脸色一瞬间有些扭曲，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淡淡地说：“你说是就是吧。”
这人真是奇怪得很……说话总是这么模模糊糊的。做什么职业的都说不清吗？还你说是就是。
那我说你是做原子弹的，你也是吗？！
一顿饭吃得别别扭扭，好不容易要吃完了，夏晚柠正要松口气，江屿阔却又抛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明天有空吗？”
夏晚柠愣了愣：“有是有，就是……”
“你陪我去个地方吧。”江屿阔说，语气轻松得仿佛他们是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
夏晚柠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怎么好了？都好到了可以单独出门的地步了吗？
“去，去哪里啊？”夏晚柠结结巴巴地问。
江屿阔没回答，却站起身：“这顿算我的。我请你吃饭，你陪我去个地方，算两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