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一早。白铮看见披着一件肥大棉服，边咳嗽边从私家车下来走进校门的周某人，下巴差点没收回去。
还没等“嗷”一嗓子叫出来，就被周钦朝拖到无人的街角恶狠警告，“你，从现在开始别说话。”他拍了拍白铮的肩膀，望向对方，隆重点头，“没错，就这个表情，回去吧。”
白铮一脸惊悚，“你干嘛？”周钦朝拿起他手背贴着自己额头，对方忍不住一阵恶寒，下意识问着，“这不是已经不发烧了？”
“你懂个什么？”他瞪着身边人，接着咳嗽两声，“嗯，我认真思考了你昨晚说的，觉得非常有道理。”
？
周钦朝不理他了，挥挥手，边咳嗽边迈开步子，突然觉得好像还差点什么，索性抬起手，将自己本来没做发型的头发用力揉了揉，风一吹，这下显得更凌乱了。
他走进教学楼，对着一楼转角的仪容镜看了半天，最终点点头，“这回看起来…很像。”
只留下身后的白铮若有所思，连周钦朝都这么努力了，虽说他看不上这人的胡作非为，但能帮的，他白铮可一点也不会差。
白铮一脚踏进班级，余光早已经瞥见角落的靳簇。他摸了摸鼻尖，调整了下表情，接着用一种“我算是活不起了”的态度拉开凳子，一屁股坐在自己座位上。
3,2,1。
角落里的人缓缓起身，来到他身边，“白铮。”
“你的伞。”
但听见自己名字，白铮还是被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见她手里的伞，一拍脑门，笑着回应，“没事儿，不着急还。”
靳簇眸色淡淡，继而点头，“谢谢你。”
白铮听见这么一声谢，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转眼一想，不行，必须帮他朝哥一把。对方刚转身，他眉头一皱，清了清嗓子，故作担忧道：“昨晚…朝哥淋雨回去的？”
“嗯？”靳簇不解转身。
只见对方低下头，重重叹气，“他昨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人都烧糊涂了。”好像还不够惨，白铮又添油加醋补充，“今天早上我在门口碰见他，他咳嗽得可厉害了，要是我啊肯定不来学校了，也不知道这人...”
怎么想的。
话没讲完，靳簇落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我去看看他。”
白铮不敢相信地眨眨眼，我去，这招还真管用啊，他连忙拿起手机飞快打字。
“朝哥，我就能帮你到这儿了。她去找你了，你要表现地非常痛苦，可别露馅了。”
“别白瞎我这演技。”他冲门口张望着，还是没忍住，最后跟着靳簇下了搂。
周钦朝暗灭手机屏幕，嘴角噙起一抹笑。
白少爷还是靠谱。
他趴在桌面上，扯来一边的厚外套，紧接着咳嗽两声，连刘宇霄都凑过来，“朝哥，你这也太严重了，不行咱去校医院看看？”
周钦朝缓缓抬起头，虚弱摆了摆手，故作坚强道：“没事，不用。”
他刚要趴下，刘宇霄却拍了一把他肩膀，“哎朝哥，是不是那神仙？”
眉心微动，周钦朝抬眸，远远地便对上那人目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好像真在这人的眼中看见了那仅存的一点点担忧。
他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明知故问道：“叫我？”
靳簇点头。
于是周钦朝披上外套，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前门。
教室里的人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频频向外张望。靳簇深呼吸，她不自然地抿着干燥的嘴唇，哑声开口，“你没事吧？”
周钦朝看着她的眼睛，好像，这人是真的有点，担心了。
他突然不想骗她了。
也许就是巧了。正在那时，他感到喉咙发痒，下意识转过身，紧接着剧烈地咳嗽几下，他冲着面前的人摆手，回复道：“没事。”
这下这人不相信也难了。
靳簇心头一紧，下意识问起，“吃药了吗？”
周钦朝摇头，“昨晚吃了。”
“我真...”他话说一半，手腕却猛地被对方攥在手中。
今天醒的时候，体温就已经恢复正常，被她这么一弄，周钦朝感觉自己又病了。不仅如此，就在一班众人的注视下，靳簇攥着周钦朝的手腕，一路来到教学楼外的医务室。
周钦朝路过众人，接着对上了白铮瞪得比牛眼睛还大的双眼。
某白少爷惊呼道：“我靠？”他一把搂住身边的刘宇霄，感叹道：“怪不得人家有女孩喜欢呢。”
“太他妈会了。”刘宇霄重重锤了一把窗台，然后感觉屁股被人踹了一脚，刚想骂人，就对上了老秦的目光。
老秦向他们聚焦的方向张望，不解道：“你们几个傻站着干什么呢？”
“看朝哥。”白铮没回头，边细细回味刚刚的画面边感叹着，“我们朝哥，就是顶级绿茶。”
“什么玩意？”老秦凑到白铮眼前，也没听懂这人到底说了什么。
“咳咳。”刘宇霄重重地拧了白铮一把，他回头，就看见了身边站着的老秦。
他嗷叫了一声，直接被吓跑了。
剩下凌乱在原地的老秦，他指了指白铮消失的楼梯口，疑惑看向刘宇霄，“他吃错药了？”
刘宇霄点点头，又疯狂摇头，他凑近老秦跟前，若有所思，“不只是他，我看我们朝哥好像也不正常了。”
“周钦朝？他咋了？”老秦正纳闷着，就听见身边路过的人窃窃私语，“不是吧，靳簇真把周钦朝，拿捏了？”
联想起这几人刚刚的对话，老秦脖子一梗，忽然揪住某刘姓男子的领口，冷哼道：“你今天不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就别想走了。”
“怎么倒霉的又是我！”刘宇霄嗷嗷叫，最终也没逃过老秦的魔爪。
医务室。
周钦朝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半天，轻咳两声，忽然道：“你，不怕他们说你...”
“他们？”靳簇抬眸，望向他。
他点头，想起曾经白铮和他无意间提起的靳簇家里的事情，加上自己听到的，已经不知道流传了几个版本。
还有她和沈翎的关系，也被人传得跟真的似的。
周钦朝轻轻叹气，他指了指门外窃窃私语的学生，轻抿嘴唇，缓缓开口，“总是有人爱瞎传。”思索半天，他又说：“对不起，我总给你造成困扰。”
靳簇眼底并无半点波动，她着他手背上的吊瓶，淡淡道：“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半晌，她终于开口，“我不在乎那些。”
周钦朝抬眼，对上她的眼眸。
这人单眼皮总是耸耷着，目光却深邃，就好像里面真是一处汪洋。
而汪洋下，是一片死水。
靳簇单手杵在窗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反正我也不在别人的故事里活着。”她盯着对方的唇角看了许久，又不露痕迹地瞥开，“他们也不需要花费时间了解我。”
吊瓶里面的点滴一滴滴落下。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
似乎过了很久，久得周钦朝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扑通，扑通。他舔了舔嘴唇，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那，沈翎呢？”
靳簇偏过头，似乎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么一句，她双手环绕胸前，冲他挑了挑眉，笑了，“真想知道？”
周钦朝轻轻点头，声音沙哑，“想。”
“他算是之前，我唯一一个朋友吧。”靳簇垂眸，继而望向窗外，“我不想欠别人的。”
“之前...”周钦朝细细咀嚼着这人话里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直到这人转过身，认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终于轻声道：“现在，或许算你一个。”
“不过也就是或许。”靳簇抬起手，缓缓举至周钦朝面前。
他嘴角轻轻勾起，风将窗纱吹起，仿佛一切都不重要了。
周钦朝轻轻拍掉她的手掌，“那可我的荣幸。”他垂眸，又望向她，认真说道：“靳簇。”
“嗯？”她轻哼。
“谢谢你。”
“要谢就谢那场雨。”靳簇却说。
周钦朝看了她一眼，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忍不住喃喃重复，“那就谢那场雨。”
话音刚落，校医室的门就被推开，周钦朝还以为是校医拿药回来了，结果那人进来就开始嚷嚷，“死小子！”
如果不是看见窗边的靳簇，估计老秦真的要把房盖掀了。
周钦朝指着床头贴着的标语，老秦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
白纸黑字写着：禁止大声喧哗。
他冲靳簇礼貌笑了笑，见周钦朝手上扯着的吊瓶，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把练习册拍在床上，嘟囔着，“都这样了，还给我添乱。”
“什么乱？”周钦朝拿起练习题，用眼神示意靳簇快走。
她点头，刚迈开步子，老秦话音随之落下，“你知道不知道，刚刚走廊几个高二的在那儿讨论你...俩的事儿？”
那人脚步顿住。
周钦朝啧了一声，“这些人闲的。”
“你倒是没关系，那人家呢？”老秦转头，笑嘻嘻地望着靳簇，又严肃看向周钦朝，“你是男生你当然不怕，那她呢？”
听到这话，周钦朝正想着怎么回答。
靳簇却开口，“我也不怕。”
？
老秦话说到一半，身后的人忽然又说：“这事儿跟周钦朝没关系。”她低下头，淡淡道：“秦老师通情达理，一定明白。”
周钦朝心脏一滞。
直到这人离开，他都没回过神来。
人家都这么说了，老秦索性也就此作罢。高中流言虽传得快，可一旦到来更新鲜的传言，先前那些总会慢慢淡去。
周钦朝打完吊瓶正往回走，迎面就撞上了沈翎。他想起什么，正想把口袋里准备好的钱递给对方，那人却忽然开口，“你闲的？”
他认真摇了摇头，把钱塞进对方校服口袋里，“不闲，现在正要去上课。”
沈翎拧眉，将肩上的吉他背带取下，拿在手中，“你实话说吧，到底有什么目的？”
周钦朝叹了口气，淡淡道：“没目的。”他迈开脚步随时要走。
“你以为我信？这套拿出来唬唬别的女生就算了，别用在靳簇身上。”沈翎轻嗤。
听到这话，本没想与这人过多纠缠的周钦朝，脚步一顿。
他偏过头，望向身侧那红毛，“首先，随你信或不信，我不在乎。其次，你还真猜错了，我这人别的优点不值得一提，但有一点，我从不骗人感情，也尊重每一个人。”
周钦朝轻扯着校服领口，语气平淡，“最后，你喜欢她，在她心上花费心思，没有错。”他顿了顿，继续说着，“但我如何想，如何做，都是我的权利，也是我的自由。”
他迈开步子，与这人擦肩而过。
转身离开的时候，周钦朝想起自己确实还有个优点。
和人辩论，他没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