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十一月中旬,迎来了那年岭川市的冬天的第一场雪。
周一,三班第四节课体育课的取消,让一班人已经预感到他们也已经岌岌可危。刘宇霄目光从周钦朝手边的习题册移开,偶尔瞥见窗外的雪,碰了碰身侧的人的手臂,“朝哥,这雪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
“是呗。”某人抬头,看见外面一片白。他眯着眼睛盯着窗外看了很久,像是想起什么,将笔递给刘宇霄,“会了吗?”
“会。”思考了一会儿,刘宇霄指着上面的解答步骤,“嗯…从轴上切开,分开讨论。”
周钦朝毫不吝啬夸奖,“聪明。”他起身,望向身边人,“下次考试你准能拿九十,信我。”
边说着,他把外套从凳子上扯下来,“我出去一趟。”
“行。”刘宇霄隐隐猜到这人要去做什么,却没说破,“三班这会儿刚接到体育课取消的通知,估计白铮他们几个还跟班主任闹呢。”
周钦朝嘴角轻抿,边走边说:“我去凑凑热闹。”谁知道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白铮悄悄地从三班溜了出去,他瞧着那方向,像是要往文科班的方向去。
这人没看见他,好像走得挺着急的。他靠在三班与楼梯口之间的柱子间,像是感应到什么,他刚一回头,就撞见了某人。
靳簇皱着眉看他,“你干嘛呢?”
“我,来找...”周钦朝话刚讲一半,某人便将他打断,“找姓白的?”
“他好像在追姑娘。”靳簇用最淡定的语气说着最令人震惊的话。
周钦朝瞪大眼睛,“啥?”就说他最近怎么不对劲,早上也不和他一起去学校,还特意找了借口,说他们班早自习提前了十分钟。
靠,就不该信他的。
“哎?是...文科班的?”周钦朝突然想起艺术节那天,某人似乎被治得服服帖帖,“许...”
“是姓许,叫什么不知道。”靳簇垂眸,看了眼他手里的外套,“外面冷?”
愣了几秒,周钦朝才反应过来这人在说什么,于是摆摆手,解释道:“我没从外面回来。”
也没继续探究下去这人到底要出去还是进来,靳簇淡淡点了点头,将手里试卷塞进对方怀里,“最后一道大题你怎么证明的。”
周钦朝将外套递给她,“拿会儿。”
“不拿。”靳簇指尖在窗台上轻点了点,目光望向窗外,拒绝得倒是干脆。
这话给周某人逗笑了,“行。”
“笔给我一个。”他舔了舔嘴唇,“我还没做这套题。”
靳簇将口袋里的碳素笔递给他,“红的,刚去数学办公室帮忙判卷子忘还回去了。”
“行,有笔就行。”周钦朝笑了笑,低下头看了一眼题目,顺着她解除来的a值开始推算,红色字迹盖在她写的黑色字上,他的字写得不错,当然,是小时候江烟逼他去书法班练字的结果。
所以当周钦朝把工整的解题步骤递到她手上时,靳簇还一怔。
“咋了?”他看了眼自己的答案,应该没错。
靳簇目光在最后几行停留,“确实你的更简单。”她抿唇,在思考的模样,“我们数学老师说如果把这题给你,步骤应该会更简便。”
周钦朝嘴角一咧,原来是来夸他的,“我厉害吗?”
“厉害,周钦朝全世界第一厉害。”靳簇将手里试卷折好塞进校服口袋里。
“那肯定。”明明知道这人爱哄着自己,他就偏偏吃这一套。像是想起什么,周钦朝忽然望向窗外,盯着外头还下着的雪,“哎,靳簇。”
“嗯?”她缓缓抬头。
“下雪了。”周钦朝说。
靳簇卷起校服袖子,她大概是觉得他这句话没来由,但却好笑,“我看得见。”
“要不要出去玩儿?”周钦朝冲她笑。
听这话,靳簇望向面前的人,淡淡道:“体育课取消了,而且你不是有课吗?”
周钦朝耸耸肩,继而试探道:“我有办法。”他边走边看向站在原地的某人,“你等我的好消息!”
靳簇觉得自己肯定是脑子抽风,他说让自己站在原地,她就靠在窗台上一动没动,觉得无聊,就边想着刚刚某人的解题步骤边捋着自己的思路。
然后,就在下一秒,广播站响起一阵播报,随即全体高一高二的学生就跟炸了锅似的,走廊充斥着一阵如雷的鼓掌拍手声。
“岭川一中全体学生,由于今年冬天第一场雪雪势较大,几个班级原本的体育课取消。经由领导讨论决定将上午最后一节课…改为全校学生操场自由打雪仗,希望大家在放松身心的同时,注意安全...”
顿时,人群从教室中蜂拥而出。学生们穿好外套,迅速戴好薄手套和帽子,纷纷结伴跑下楼,楼梯间人群涌动,光从脚步声中就能听出一股急躁劲儿。
高二一整个楼层几乎全部转移到了操场。周钦朝才幽幽走过来,见靳簇抬起头,他嘿嘿一笑,“喂,我说我有办法吧。”
“也就是你。”靳簇轻嗤一声,没忍住笑,转身往教室里走。
教室里的人散得七七八八,她回座位取了外套,然后看着靠在门口的某人,慢慢地走到他面前,“哎!走不走。”
“走走!”周钦朝刚迈出一步,就感觉到手腕传来一股热度,他耳后一红,但身边这人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靳簇扯着他的手腕,淡淡望向眼前人,“快。”
“哦...啊,好。”周钦朝心脏一阵狂跳,几乎脚步都不稳。
刚下到一楼,还没来得及思考太多,两人就□□场上那一片壮观的景象震撼了。空中抛起的雪球数不胜数,白雪覆盖的操场上有数不清追逐的人影。
周钦朝感觉自己眼前一片白,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从他身边经过,带过来一阵雪,“哈哈,我靠你别跑!”“完蛋了误伤了哈哈哈!”
靳簇噗嗤一笑,她抬起手拍了拍他脖颈处的雪,而忽然间,她表情一变,本应掉在地上的雪全部被塞回了某人的后颈。
周钦朝终于意识到这人是在整自己,他猛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蹦了起来,“我靠!靳簇!”
某人站在原地笑得倒是开心。
他玩心大发,快步走上前试图反击,却突然接收到靳簇的眼神示意。周钦朝意识到不对,他猛地回过神,反手将身后的人按倒,白铮边笑边求饶,本来攥在手里的雪团被拍在地上,“哎哎!错了哥,我不偷袭你了还不行嘛…哈哈哈哈。”
周钦朝可没打算饶过这人,两人扭在雪中,谁也没得着好。
忽然从不远处跑来个人,那人大声叫了句,“白铮!”
“我靠!她来报复我了。”白铮挣扎起身,刚想跑,周钦朝忽然扯住他袖子,把他死死按在原地,“帮你…只能帮到这儿了。”
白铮瞪大眼睛,拼命挣脱,“我去…有你这么帮忙的吗周钦朝!”他一阵哀嚎,许昭昀估计忍他忍太久了,这下终于被自己给逮到了。她对周钦朝说了句谢,接着从地上随便抓了把雪就往白铮脸上糊。
周钦朝退到靳簇身边,指着那边狼狈的某人疯狂大笑,“噗哈哈哈哈哈。”
然而这笑声也没持续多久,靳簇冲他挑眉,她嘴角一勾,像是没安好心,事实也如此。她忽然一步上前,将某人轻松放倒在地。
她单手压在他身上,单膝跪地,笑着冲他挑衅,“不是要玩儿?”
周钦朝知道这人劲儿大,但没想到了这种程度,她嘴角上扬,淡淡道:“还玩不?”
“玩...”某人被按在身下,刚想说什么,忽然感受到这人的嘴唇近在咫尺。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周钦朝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是被冻坏了还是因为害羞,总之红透了。
他不敢动,说话也支支吾吾,人来人往,大家都玩得正忘我,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
靳簇皮肤白,几乎和这雪地融为一体。她总是穿得单薄,耳朵也红着,周钦朝下意识想去碰她的耳垂。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按住眼前人的手臂,将他压在身下。
这姿势...这动作…怎么想怎么不对。
靳簇目色一滞,她呼吸跟着加快,却始终没移开目光。天空中降落大雪,耳边传来学生们嬉笑打闹的声音,但这瞬间,周遭似乎都变得安静。
周钦朝的心脏几乎停跳,他眼尾泛红,盯着她的眼睛。他忽然想起这人给自己唱的那首生日歌,于是手臂力道缓缓松开,一寸,一寸。
那人的指尖微微颤抖,连说出的话也是,“你...打不过我。”
“嗯,是。”周钦朝感受到那人温热的呼吸,他下意识想捂住自己的心脏,却发现四肢几乎无法动弹。
靳簇直直地望向他的眼底,目色深邃,哑声道:“还…玩吗?”
“不,不玩了。”如同入了魔般,周钦朝支支吾吾地说。
她慢慢起身,从他身上移开,也松开按住他的手腕。靳簇避开他的目光,下意识问着,“疼吗?”
不疼。
某人还是在对方的注视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靳簇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她随手拍了拍周钦朝衣服上沾的雪,眉目低垂,声音却发着哑,“那个…我去趟后门。”
“去吧。”实际上,周钦朝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没意识到身边的人什么时候离开的,反正这一切都太过于魔幻了。
他看着靳簇消失的方向,白色的雪依旧下个不停,那颜色和远处的山连在一起,像一副山水画。
而靳簇走进画中,一笔一划。
周钦朝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跳漏了一拍。于是时间被拉长,他望向她的每一瞬间都格外漫长,如同在天空中炸开,却静止在原处的烟花,又像是这场永不停下的大雪。
此时此刻另一边的某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靳簇靠在后门,手里掐着烟,思考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刚刚靠在这人身上,那种奇妙的感觉是什么。
她靠在栏杆上,抖了抖烟灰,却无意间灼到指尖。靳簇手指微颤,一瞬间,她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自己就像是被烟灰,灼烧了一下又一下。
周钦朝在她身后站了很久。
靳簇转身,见背后的人是他,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但转眼消失,“你怎么在这儿?”
“我怕你直接回教室了。”周钦朝如实说,“好不容易才喊你出来玩。”
靳簇头脑一片混乱,“周钦朝,你...”
周钦朝动作僵在原地,心脏也跟着悬着,他好像猜到这人接下来的要说的是什么。
几秒的停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靳簇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角,“没事了。”
周钦朝对上她的目光,“嗯?”
她却不准备再回答。靳簇走到他身边,轻轻摇头,“不说这些了。”
“好。”周钦朝对上她的目光,认真而平静地回答。但此时此刻他脑海中仿佛已经升起一场海啸,他却不想向后撤退一步。
事实上、周钦朝面对靳簇的每个瞬间,都从未有过退缩。
直到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而他深深沉溺其中,被命名为靳簇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