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哥！”周钦朝缓过神儿，才发现周钦元直愣愣盯着自己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他指了指音响里面的音乐，像个大人似的叉腰站着，一脸无奈，“周钦朝，你循环不同版本的生日快乐歌还要多久？”
周钦朝太阳穴直突突，他扯过身边的胖墩儿，轻咳一声，“不好听吗？”
“一般。”周钦元坐在他腿上，继续摆弄着手里的积木，“而且你都听好几天了。”
“去去，你上一边儿玩去。”周钦朝还不乐意了，他把周钦元的玩具三五下拼好放在一边茶几上，“你专心点儿就听不见音乐了。”
“你不懂，这样才有…那天的氛围感。”周钦朝嘟囔了句，然后继续躺在床上听那首歌，他闭上眼睛，似乎能穿过很远的地方，望见那人似的。
自从下了那一场雪，岭川市的雪就开始下个不停。
连续一周，终于周五那天，学校忍不住了，就在下午发了个广播，动员高一高二集体到操场上清雪。
周钦朝撂下笔拽着刘宇霄就往外跑，对方边喊着“我这题没写完呢”边跟着一路小跑到学校仓库，主任和库房管理正在那儿分发着清雪工具，每人一个。
队排了老长。隔着老远周钦朝就看见了站在离库房不到三米处的熟悉身影，以至于靳簇刚一回头就被周某人一句“哎！”给吓了一跳。
她托着清雪铲，戴着个黑色毛线帽，无奈地望向队伍尽头的某人。靳簇一步步走近，终于在周钦朝面前站定，她耸耸肩，无奈道：“这么多人，还喊那么大声。”
“大声吗？”周钦朝蹙眉，仔细思考了下，最后得出结论，“好像还行吧。”
刘宇霄感觉到两人之间这气氛不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双手抱在胸前，盯着周钦朝看了半天。他顺手接过主任递来的两把清雪铲，递给周钦朝一把，刚想说什么，宋越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你看不明白？这显然...”
“啥？”刘宇霄没听清，刚提高音量就被宋越捂了嘴，他把这人拉到一边，神神秘秘道：“哎哎，你别激动。你想想，是不是这俩人一直都怪怪的，说是在谈恋爱吧，又不是，说是朋友吧，哪有朋友是这个样子的？”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人。
靳簇手臂间夹着清雪铲，把手套脱下递给周钦朝，“戴上。”
“不要，不冷。”周钦朝拒绝得干脆，他边走边躲，“我有，就是今天没戴。”
“戴上。”靳簇一把攥过他的手腕，按住躁动的某人，“别动。”
周钦朝下意识收回手，却和某人的力道正相反，于是两人直接掌心对掌心，跟牵手没什么区别，他的心脏咯噔一声，“你...”
话说了一半，就被靳簇瞪了回去，“都说了别动。”顿了顿，她估计也猜到这人到底在不好意思什么，靳簇下意识地望着两人双手交握那处，下意识地挑眉，“害羞了？”
“没，我害羞？我害什么羞？我一个男生怎么能要你的…”周钦朝梗着脖子，扯着嗓子撒谎，脸却红了一大片，他看着手上的黑色手套，声音软了下来，“你给我了，你戴什么？”
靳簇俯身铲雪动作一顿，她淡淡望向某人，“我血热。”顿了顿，她又怕他不信，于是解释着，“我冬天就没戴过手套。”
周钦朝认真思考着某人的话，似乎她说的是真的，自己每次碰她的手腕，包括手心都灼热得厉害，但仍迟疑开口，“那你...”话刚说一半，却被她打断。
“给你带的。”靳簇眸色深深地望向他，“怕你感冒。”
周钦朝嘴角一抿，胸腔似乎有股热流顺着心脏流淌过似的，他低头偷笑，语气中的雀跃掩盖不住，“这样啊。”
靳簇看他这个蠢样子也没打算再理，继续干活，“快点，干完赶紧回教室。”
“不想回去。”周钦朝边铲雪边说，“想和你在下面玩会儿。”
“幼稚。”靳簇嘴上骂他，却还是没忍住笑。
“哎，这不白铮吗？”周钦朝用胳膊碰了碰身边人，瞪着眼睛，看这人颠儿颠儿跟在许昭昀背后，他暗自嘟囔着，“这样一比，是不是我还不够热情...”
外头风声大，靳簇却好巧不巧地听见了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她抬了抬眼皮，盯着不远处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淡淡道：“不是。”
周钦朝说过的话自己也忘，他下意识疑惑道：“什么不是？”
靳簇垂下眼眸，继而无奈摇头，“没事。”
两人清雪的区域靠近基本上废弃的后门，没什么人，她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一支烟，背着风点燃，然后将清雪铲杵在地上，手搭在上面半靠着，靳簇抬起另一只手碰了碰周钦朝，“喂。”
周钦朝闻见那烟味儿回头，却不知道怎么的心脏停跳了一下。隔着烟雾，他对上那人淡漠却深邃的眼眸。
她嘴唇轻抿，眼尾懒懒的模样，像极了香港旧电影的某一帧。鬼使神差般，周钦朝停顿两秒，拖着尾音，咬着字句说着，“要不要…一起看大话西游？”
“你这脑回路…”靳簇眸色微动，她盯着周钦朝的脸，幽幽道：“你这么大本事…能让它重映？”
“倒是没有。”周钦朝垂眼望向她，有些怔然，“来我家看？”
话出口的瞬间，他心脏也似乎跟着停跳了下。周钦朝怕对方误会，刚想补一句“我妈也挺想你过来玩”，她却忽然说：“行啊，免费电影干嘛不看？”
靳簇神情惫懒，思考了一会儿，“那得周末晚上，白天我找了个咖啡店兼职。”
“哪家？”周钦朝倒听她说过一次这事儿，靳簇当时还说八字没一撇，她工作时间卡在周末，怕是一般店铺都要挑。
“你应该知道。”靳簇弹了弹烟灰，起身铲了一下雪，“飞度对面那家，二十四小时咖啡店。”
“哎？你这么一说我有印象。”周钦朝攥着雪铲，“好像去喝过一次。”
“嗯。”靳簇淡淡回着，然后没再说话。
就这么一会儿，周钦朝指尖还是冻住了，从指尖开始渗出凉意，他忍不住搓搓手，盯着两人一起清扫过的区域，满意点头，“还算不错。”
靳簇瞥见他细微动作，她嗓音低沉，盯着这人的手看了几秒，了然道：“冷了？”
“没...”话说一半，周钦朝突然觉得自己这点儿心思就算是藏着掖着也早晚会被这人发现，他盯着面前的人，突然改口，“嗯，冷了。”
靳簇拽过他手上的雪铲，顺便脱下这人的手套，用手心贴在他冻冰的指尖上。温度袭来，周钦朝慢吞吞抬头，说话也支支吾吾，“哎？你...你手真是热的。”
她点头，“我不骗人。”
不知道在内涵谁。
周钦朝也笑了，他盯着这人的睫毛仔仔细细地端详，借着这几秒，有足够借口的贴近。他早已经不想说话，只想注视眼前人。
靳簇这人本来就白，一到冬天，总觉得她要和雪地融在一起，周钦朝忽然笑了，“靳簇。”
“嗯？”她抬起头，“怎么了？”
“你真是个好人。”周钦朝抿唇，突然松了一口气，“了解之后也这么觉得。”
靳簇睫毛微颤，她缓缓抬头，“傻子，哪有这么夸人的。”
“骂人干嘛？”周钦朝嘟囔着，感到某人要抽回的手，他一把攥住她的袖口，“哎，还冷呢。”
“还赖上了？”靳簇耸肩，懒懒望向他。
“嗯。”周钦朝认真望向她，“赖上了。”
察觉到两人之间氛围不对，靳簇先一步松开这人的手，她边走边往下扯自己的毛线帽，“再不走天都黑了。”
周钦朝忽然想起上周高二群的通知栏里写了从这周以后都加两节晚自习这事儿，单周考试双周讲评卷子，他连忙说着，“晚上不是有晚自习吗？不着急。”
“差点忘了。”靳簇脚步一顿，她慢下步子，大概是特意想让某人赶上来。
周钦朝快步追上来，余光偶尔瞥见某人的侧脸，忽然问起，“哎，你以后想去哪儿？”
靳簇垂眸，淡淡道：“想去京华。”听了几秒，她开始解释，“以前，是希望到那边看看那里的人，究竟和我认识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会不会更好，更糟，更多样。”她双手插兜，侧过头望着周钦朝，“但现在觉得，好像没什么必要。”
周钦朝下意识地反问，“为什么？”
靳簇眨眨眼，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秘密。”她抬起头，在路灯下停住脚步，“下雪了，周钦朝。”
“是啊。”他笑了笑，抬起头，看着从天空飘落下的雪，如同数万颗星星坠下夜空。
周钦朝没再去追问她口中的“秘密”。他点点头，又重复着她的话，只不过主角换成了她，“下雪了，靳簇。”
靳簇转身，路灯下，昏黄的光打在身上，映照周钦朝好看的侧脸，对方的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冲她挥挥手，“靳簇，听说，在雪天的祝福都会实现。”他无比认真地望向面前的人，一字一顿道：“那我祝靳簇同学，能早日实现自己的理想。”
“行。”靳簇轻声说着：“谢谢你。”
周钦朝忽然想起某人之前和他说过的那句，“这回又谢什么？谢风还是谢雨。”他嘴角抿起，冲某人挑眉，“别谢我，感谢这场雪。”
“傻子。”她笑着骂他。
晚自习铃声应声响起。
周钦朝坐在讲台前，在试卷上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他拿过手边的答题卡，从第一题开始算起，本就是自己擅长的科目，所以两个小时的测试时间被某人缩短到了一个小时零十几分。
老秦今天在走廊巡视，没空看着班级里的学生，所以就给了周钦朝权利，让他写完卷子就在班上溜一圈，帮自己监考。
周钦朝眯起眼睛看了看后排认真答试卷的某体育委员，他起身，迈开步子凑过去，在对方试卷上扫了一圈。
“哎哟！”刘宇霄轻声惊呼，“你干嘛？不会是写完了吧？”
周钦朝点头，“写你的。”顿了顿，他又故作严肃道：“以后你高考的时候，监考老师也这么走来走去的。”
刘宇霄哀怨望了一眼对方，下意识捂住自己卷子，“那你可别给我挑出错误…打击我自信心。”
“行。”周钦朝无奈望着他，“我不说话。”
对方显然没信，他捂住自己的答案，嘴里无声嘟囔着数学公式，接着在卷子上认真算了算，郑重其事写下了a=π。
周钦朝抿起唇，笑了，也是怕影响到某人的思路便迈开步子悄悄离开了。班上安静，都在答自己的试卷，于是他索性回到座位，只是轻声提醒了下，“还剩半个小时啊，先涂卡。”
班上一阵哗啦啦翻试卷的声音，同学们纷纷叹口气，迅速在试卷上进行随意创作。
周钦朝坐在座位上，摊开试卷，重新检查后几道题目的证明步骤，目光却无意落在外面飘落的雪花上。他抬起手掌，被某人焐热的那处，像是依旧烧得厉害。
他从前没有预测到很多事情，没想过某一天刘宇霄会为了一道数学题目而抓耳挠腮，没想过自己会遇见靳簇。
老实说，他这人以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梦想，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不过大概因为傍晚这场雪，让自己心中的那虚无缥缈的混沌理想逐渐有了形状。
周钦朝的理想…不过是想让靳簇能够实现她的理想，而自己，能和她并肩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