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靳簇看电影的时候认真，偶尔周钦朝跑神，就不自觉地望向这人。
听见黎明那句蹩脚粤语的时候，她嘴角翘起，拿起桌边的啤酒抿了一口，笑了笑，转头望向身边的周钦朝。目光在空中碰撞，大抵是有电影氛围的加持，两人之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感。
空气似乎在那瞬间凝滞住。
周钦朝手心忍不住出汗，他盯着这人的眼尾，慌乱移开视线，“看电影。”
她大概是觉得好笑，便随口懒懒地回答，“看着呢。”顿了顿，靳簇又说，“张曼玉真漂亮。”
屏幕前电影画面闪烁，室内暗流涌动，周钦朝咽了口唾沫，轻声应着，“嗯。”他不自觉向靳簇身侧移动，最开始两人隔着半米距离，三十分钟下来，两人之间就只余不到二十厘米。
周钦朝感到自己身上热，哪儿都热，反正身体各处就跟被火烧了似的。他抿着唇，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电视屏幕上。
只瞬间，电影里两人暧昧的片段便硬生生地钻入他的脑海。
周钦朝感觉自己四肢僵硬，脑袋压根不听使唤似的，而几乎那瞬间，靳簇单手攥住他的手腕，然后顺着掌心滑下，紧紧地扣住了周钦朝的手掌。
两人十指交握，周钦朝手心沁出一层汗，他瞪大眼睛，心脏疯狂跳动，四肢就跟过电似的，一寸寸，他全身甚至僵硬到无法再动。
靳簇转头，望向面前的人，唇角勾起，“这样吗？”
像是收到了某种驱使般，周钦朝机械点头，他的指尖轻勾着她的手背，于腕间纱布处划过，扣紧了对方的手。周钦朝不自然地别过头，说话也跟着结巴，“嗯，这样。”
电影播了多久，两人的手握了多长时间。明明是个悲伤的故事，却叫甜蜜蜜，明明是该流泪的某些桥段，他的内心却因为两人紧贴的掌心而产生无限的悸动汹涌。
邓丽君去世的消息在唐人街播报，黎明与张曼玉最终重逢在街头，电影穿插响起“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这人不知道盯着自己看了多久，反正靳簇每次望向他，两人都会对视。她缓缓松开两人交握的手，随着落幕的电影，灯光忽明忽暗。
靳簇知道借口早已经被自己用完。她用牵过周钦朝的手点烟，烟雾升起，手汗黏在烟尾上，靳簇在沙发上轻轻敲击节奏，“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面前的人望着她嘴唇一张一合，哼出不完整的，却好听的音调。这人哼着哼着，两人忽然对视，于是出现了一秒钟的空拍，她夹在手里的烟也不再动。靳簇眼底似是有醉意，那目光炽热，深沉，而克制。
一瞬间，周钦朝的脊背酥麻直冲脑海，心脏颤动，那余震向上，一直向上，似有微小的火花，钻进四肢百骸，紧接着，炸开了。
他掌心粘着冰凉的汗，缓缓开口，声音轻到几乎微不可闻，“靳簇。”
“嗯？”她轻声回答。
周钦朝又重复着，“靳簇。”
“嗯。”她又答。
“我...”他呼吸骤然停滞，目光逐渐上移，望向她的眼睛。但剩下那半句话就卡在嗓子边上上，似乎被什么堵住似的，无论如何也再难继续。
周钦朝知道这不是时候，他对待这事情越是认真，就越难说下去。
他眼尾发红，最终，一下下摇头，“没事儿。”
靳簇叼着烟，她眼尾颤动，语气含糊不清，“知道。”她闭上眼睛，却笑。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她吐出烟雾，拿起桌上的酒瓶一饮而尽。
周钦朝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闭上眼睛，隔着二十厘米不到的距离，两人谁也没动，只是静静靠在沙发上，任由墙上时钟滴滴答答。
电影定格在最后一幕。
晚上八点，周钦朝被靳簇赶回了家，靳簇看着他走路还不利索的小腿，她站在自家门口，低声“喂”了一句，某人下意识地回头，对上靳簇懒懒地目光，“怎么了？”
“和你妈妈说一声，我这样子…明天没法过去玩儿了。”靳簇靠在门边，抬起手腕，不自觉晃了晃。顿了顿，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于是随口补充道：“下回吧。”
明明事实如此，可周钦朝脑子里却忽然闪现她和自己牵手的画面，他耳根一热，连忙推上门，“我知道。没事儿，只要你能来，她就开心。”
靳簇盯着某人慌乱的动作，半开玩笑道：“她还是你？”
“我和她。”周钦朝撂下一句话，他慌乱地把门推上，心脏几乎要蹦出来了，这人真是专挑麻绳细处拧，这话怎么说的来着，他忘了，反正大概是这意思。
那人离开很久后，连背影早已消失得彻彻底底，靳簇的目光才从窗台上挪开，她回到客厅，把某人收拾好的药盒打开，找出白色没有标记那瓶，数着吃了两粒。
靳簇靠在沙发上，不自觉地抬起手，盯着被周钦朝包扎的手腕那处，情绪复杂。
周钦朝始终记得这事儿，他到家后就直接去找了周渊海，对方正在书房不知道翻些什么文件，估计是知道他来，连头都没抬。
“爸。”他干干巴巴喊了句，无奈地靠在书架上，“市总院你那医生朋友，姓什么来着？”
周渊海看着手边的文件，听见这人在说正事儿才抬起头，“怎么了？”
周钦朝递给他一片白色药丸，他刚用餐巾纸包了一下，这会儿才拆开，他特意瞧了一眼，没碎，正完整地躺在自己手心上，“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药。”
“你当这是电视剧，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药？”周渊海笑了一下，估计是嘲笑，但他仍接过，放在手边，瞥了一眼，“这得去药品检验所。”
“那行，你帮我看看，我着急。”周钦朝忽然凑近，“求你了，爸。”
“行。”周渊海无奈撇嘴，“怪不得你妈之前嘱咐我，如果你最近有什么奇异的举动，可不要感到奇怪。”
“什么？”某人刚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他一脸惊诧指着自己，“我？奇怪？”
“嗯。”周渊海点头，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没再理他。
“行吧。”周钦朝妥协般摊手，“你帮我就行。”
从书房刚出来他就撞见了江烟，于是周钦朝直接拧起眉头，“哎妈，我哪儿奇怪了？”
江烟立刻反应过来，她冲他挑挑眉，“到处问自己奇怪的人，不奇怪吗？”
这答案倒是没毛病，周钦朝没看见门槛，差点摔了个狗吃屎。他转身，冲她摆摆手，“靳簇这周有事，来不了咱家了。”
“啊？”江烟听到这话立刻拽住了他的袖子，还没来得及失落，周钦朝又说，“她说下次。”
“真的？”江烟目光瞬间亮起，她撸了把袖子，看着周钦朝，“行。反正这周你另一个朋友来，我这蛋糕…也算没白准备。”
“呵。”周钦朝挑眉，靠在墙上，“陈楚轩要是真吃着你这蛋糕，病都好了一大半。”
“是吧。”某人被这句虚伪的话夸了一下后更自信了，她边哼着歌嘟囔着，“不行，我还得再去看看教学视频。”
看着江烟离开的背影，周钦朝给陈楚轩发了个信息，“咱俩还是做好周末点外卖的准备，我妈怕是要把厨房炸了。”
对面立刻秒回，“？”
“真的？”
“我不信，你这是诋毁。”
周钦朝无奈摸了摸额头，得，不信。他忽然感叹，还好靳簇不在。
所以当周六上午陈楚轩站在厨房，看着这满地狼藉的时候，他一把攥住了周钦朝的袖子，瞪大眼睛惊诧道：“来真的？”
某人点头，“我骗过人吗？”
最后蛋糕是做好了，但周钦朝感觉自己满脑袋都是江烟用搅蛋器打出的泡泡。陈楚轩蹭了一把手背上的奶油，直接被周钦元扯走了。
周钦元悄悄凑到他耳边，“千万不要相信我妈妈说的她会做饭哦。”
陈楚轩估计是第一次跟小孩儿玩在一起，他脸颊一红，本来不好意思，周钦朝却路过他，幽幽地来了句，“我弟喜欢你。”
“真的？”陈楚轩第一次听见谁说喜欢自己，他还在琢磨着回一句什么才合适，却被周钦朝打断，“他喜欢长得好看的。”
被冷不丁一夸，下巴还包着纱布的某人嘿嘿一乐，他指着周钦朝问周钦元，“那你哥哥呢？”
周钦元晃了晃他的手臂，轻嗤了声，模样像极了周钦朝，“我哥，丑八怪。”
“噗哈哈哈哈哈哈。”陈楚轩嘴角疯狂上扬，他扯了把自己的袖口，一脸得意地望向对方，“要不说还是咱弟有眼光呢。”
周钦元递给他奥特曼，陈楚轩就接过，然后陪他一块玩。周钦朝在一边站着，忽然觉得这人还真像个小孩儿似的，弄得浑身一身刺儿，但还是败给了奥特曼。
陈楚轩甩着身上的烟味儿，本想把外套扔在沙发角落的地上，却被周钦元捡起来抱在了怀里，以至于他一个“脏”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身边小孩忽然问了句，“楚轩哥，你说我哥是不是恋爱了？”
“噗。”他弹了周钦元一个脑瓜崩，忽然笑了，“你知道什么是谈恋爱？”
周钦元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边看陈楚轩搭积木边认真总结道：“他不对劲。”
“总是对着手机傻笑，我有时候叫他，他也不应。”周钦元若有所思，“还时不时，行踪诡异。”
陈楚轩被眼前人可爱到了，他盯着不远处那人看了半天，眼前忽然浮现出靳簇的脸。他挑了挑眉，靠近周钦元，故作神秘道：“我觉得是。”
“我就说！”周钦元欢呼了一句，接着与身侧人击了个掌，“棒呆。”
“我还怕他找不到女朋友。”他似乎真的松了一口气，陈楚轩忍不住捏了一把他脸蛋。
倒是烫手。
他怕小孩儿嫌弃他。
周钦元却没有，他笑着盯着陈楚轩看了半天，“哥哥你真好看。”目光落在某人受伤的下巴上，他又忍不住说着，“像动漫里的角色，超酷的那种。”
陈楚轩手上动作一停，他冲对方眨眨眼，目光偶尔瞥见不远处的周钦朝，还有厨房里忙碌的江烟。
忽然觉得自己所处的世界太假了。
那些…他连想都没敢想过。
周钦朝冲不远处的两人挥了挥手，他手里捧着一个残缺且丑陋的蛋糕，身上还沾着奶油。
陈楚轩一直不知道靳簇喜欢周钦朝这人什么。
但现在，此时此刻他似乎明白了。这人身上带着股劲儿，仿佛阳光就种在他身上似的，他到哪儿哪儿就有生命。明明打架笨得要命，还是下意识地挡在自己面前。两人都明白，自己一个亲人都没有，却在医生问话时候，承认了自己就是他亲属。
“哎，周钦朝。”陈楚轩忍不住喊了句。
周钦朝下意识看向他，顺手把排骨推到陈楚轩面前，“快吃，这个买的，不是我妈做的。”
陈楚轩又觉得自己莽撞跟他道谢太过矫情，于是便换了个话题，“你弟问我，你是不是恋爱了。”
“那你怎么说的？“周钦朝笑了笑，夹了块排骨放进碗里。
陈楚轩拿起手里的玻璃杯可乐，和他碰杯，“我说，应该是。”
“你就惯着他吧。”某人抿了抿唇，无奈摇头。
饭桌上，周钦元吵着要和陈楚轩一起坐，两人的对话几乎完全被盖过。隔着不远，背对着阳光，周钦朝见陈楚轩笑着，他无声开口，“靳簇。”
“其实你和她，还挺配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