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没失恋。”周钦朝摊了摊手,跟江烟坦白,“我还没恋爱呢。”
江烟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他,“那昨晚的酒?”
“和靳簇喝的,也是她送我回家的,到了咱小区下面,没上来。”周钦朝拿起手边的水,在唇间抿了一口,轻声说着,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妈心里明镜儿,就是没点破,却没想到这人自己招了。
周钦朝不想撒谎,也不想隐瞒关于靳簇的任何事情,不想这人在自己面前永远都包着厚厚一层厚茧。
他随手扯过凳子上的衬衫,随口解释着,“是我自己主动的。”
餐桌旁边,周渊海早早去了公司,周钦元也去钢琴班了,只剩下他和江烟两个人。周钦朝泡了一杯牛奶,与她面对面坐着,两人谁都没继续说话,但他总觉得他妈有话要说。
犹豫很久,周钦朝都已经做好起身的准备,江烟却忽然喊住了他,“周钦朝。”
“嗯?”他叼着面包,抬起头,“怎么了。”
“没怎么。”江烟笑了,拿起手边的咖啡与他轻轻碰杯,“我相信自己儿子。”
周钦朝愣愣地点头,“谢谢妈。”
“谢什么?”她无奈摇头,“你应该谢谢靳簇。”
照理来说,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再上一周课,讲评卷子发寒假作业,这半个学期就算是结束了。周钦朝在刷手机的时候看到了学年□□群消息,他点开,果然是期末成绩单,大家都闲着一直刷手机,只两分钟不到他们班级群就炸了。
他点开年级排名成绩单,在看见年级第二的瞬间乐了。周钦朝咧开嘴,盯着后面的数字,再向上看,写着某人名字的那行字格外清晰。
周钦朝随手就拨了靳簇的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估计才睡醒,这人声音发哑,“嗯?”
“吵醒你了?”周钦朝把听筒靠近自己耳边,再近一点,让自己能更清楚地听见她的呼吸声。
她没答,而是反问,“酒醒了?”
“醒了。”周钦朝想起自己昨晚醉了之后的断片那段,他做了好久的思想建设,终于开口询问,“我昨天有没有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靳簇放下手上的笔,靠在椅背上,“没,挺正常的。”
话音刚落,某人刚想松一口气,电话那头某人却语气平静,“就是非要我背你,得寸进尺下,还要我抱你。”
?
周某人彻底傻眼,他扑通起身,险些撞到衣架,摆弄自家客厅那盆绿植的手猛地顿住,“啥?”
她淡淡哼了一声,紧接着两人一阵沉默。周钦朝感觉自己丢人丢到家了,手一抖,直接把门口那盆不知名的巨型绿植叶子给扯断了。
“我靠。”周钦朝瞧着手上断掉的绿叶,叹气扶了扶额头,“我完了。”
“咋了?”靳簇会错了意,自顾自道:“也不是丢人的事儿。”
周钦朝将叶子又插回了土里,埋了几下,象征性地摸了摸,“sorry。”他耳朵贴近听筒,盯着那盆花,才想起和电话那头解释自己的脑残行为,“我把我家花掐死了。”
那头停顿几秒,靳簇才缓缓说着,“哦,那你为它尽情哀悼吧。”
不知道怎么,周钦朝忽然想起某人家客厅那个鱼缸,于是忍不住问:“你家鱼缸的鱼呢?”
“被我吃了。”她开玩笑说着。
可某人顺嘴就能接住茬的本事不小,“好吃吗?”
靳簇估计也是无语,“好吃。”停顿了几秒,她又说,“靳广善有次发疯,给鱼抓出来摔在地上,全死了。”
其实是一段听起来都让人觉得难受的回忆,靳簇这人却开玩笑地说出来了。周钦朝蹭了蹭泛酸的鼻尖,半天才从喉咙里发出了个“哦”。
电话那头却笑了,“干嘛,又要哭了?”
“我没哭!”周钦朝提高音量强调,但又觉得这行为有点傻逼,他舔了舔嘴唇,试图缓解尴尬。
这时候手机震动,他借着机会看了一眼屏幕,是刘宇霄发来的消息,“我靠,我靠。”
“我班级二十七。”
“我靠,朝哥你就是我亲哥。”
周钦朝回了句“谢个啥,是你自己努力了”,然后才想起自己找靳簇是这事儿,他凑近话筒,“喂,靳簇。”
“在。”她手机搁着挺远,声音也发飘。
周钦朝问,“你看期末成绩单了吗?”
“没。”靳簇拿笔的手一顿,她捞起手机,“发了?”
“靳簇同学第一名哎。”周钦朝拉着长音,特意在“第一”两个字上强调着,他半靠在沙发上,把衬衫外套脱掉,眯起眼睛看着外面的阳光,倒是明媚。
某人听罢,忽然笑了,“没考过我,自卑了?需要安慰了?”
周钦朝轻轻啧了一声,“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浪漫呢?”他顺势躺在沙发上,抓起周钦元的奥特曼,抛向空中,落下,他又次接住,“这样,你给我补补课。”
“呵。”靳簇直接撂下手里的笔,她靠在椅子上,拉开窗帘,阳光倾泻而下,她眯眼,盯着外面积雪的路面看了半天,“你疯啦。”
“没疯。”周钦朝起身,“不然你安慰安慰我也成。”
靳簇被气笑了,她手指边转着扔在窗台上的打火机边笑,“你电话费很多啊。”
意思是他很闲。
周钦朝真的应了下来,“对啊。”忽然想起什么,他又说,“这样,以后我只要打电话找你,就给你充话费,你有好多好多电话费,就没有理由挂我电话。”
靳簇刚想说“我没有好多好多时间”,但联想到自己昨天说了某句话后,这人趴在自己肩膀上痛哭流涕的场景,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改口道:“随你。”
本以为这人就是随口一说。
所以在两分钟以后,靳簇手机短信里弹出那条“尾号xxxx的中国电信用户,网上充值话费到账2000元”的时候,她没忍住,直接骂出了声,“不是吧周钦朝,你有病?”
周钦朝却欠揍地笑了,“嘿,我就这点能耐,你还不让我使了?”
“服了你。”靳簇没挂电话,直接开了扩音器,把手机扔在床上,“反正花的又不是我的钱。”
“靳簇,你过年来我家吧。”他说,“按照你的说法,上次还欠着我。”
隔着老远,她又瞥了一眼床边的手机,心脏蓦地停跳了一下。靳簇不知道该回什么,过年这个词对她而言太奢侈,也太虚无飘渺了。
但见那头迟迟没再说话,她盯着手机屏幕,半晌,才不是滋味地说了句,“看看吧。”
对于靳簇而言“看看吧”就是拖延着半拒绝的意思,但相对于某人来说,这个词儿就相当于——“有机会”。
周钦朝笑了,他认真回答着,“行。”
“那,你再看看。”他重复着她的话。
后来一直到周钦朝挂断电话,靳簇盯着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出神。她缓缓起身,拿起手机,找到收件箱里那条话费充值的短信看了又看,后来还是没舍得删。
周末结束后,岭川一中高二学生返校,期末考后迎来短暂喘息,讲试卷时间自由,没有固定上下课时间,学生没穿校服,请假没来的都有近三分之一。其中有的是压根不想来,而有的因为成绩惨不忍睹,譬如某个姓白的,早早就被关在家里补课了。
周钦朝远远地就看见穿校服靠在后门发呆的某人,于是凑了过去。
靳簇瞥了他一眼,不露痕迹地把手插进了羽绒服口袋里,掌心里的东西滑落,她耸了耸肩,“穿这么少。”
“不冷。”周钦朝指了指天空中的雪,笑了,“下雪不冷。”
“雪结冰才冷。”他解释着。
靳簇抬头,盯着飘落的小片白,思考着某人刚说的话,随口夸道:“物理这么好。”
“理综没你高。”周钦朝嘴角轻扯,笑了笑。
不过靳簇没搭理他,她攥着他的手腕就往走廊里带,走了好几步才停下,两人对视,靳簇开口骂他,“傻子。”
中午休息的时候,靳簇请周钦朝吃学校附近的烤鸡。她没吃过,也不爱吃这些,之前听白铮那大嗓门在班上提过一次,说他们四个有天上完网之后去吃了一顿,之后就一直惦记着。
周钦朝盯着她面前那盘干豆腐丝儿,犹豫很久,“你...就吃这个?”
“嗯。”靳簇点头,“我不爱吃鸡肉。”
“那,那天烧烤的鸡翅?”周钦朝抬头望向对面的人,像要给她盯出个洞。
靳簇开了瓶冰可乐递给周钦朝,紧接着开了自己的,“话那么多呢。”
某人嘴角扯出一抹不露痕迹的笑,他抿起唇,挑了挑眉,叉了一块烤鸡,“那我吃了。”
“嗯。”靳簇答应着。
饭吃到一半,从外面忽然走进来一群人,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的女生,虽然穿着打扮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个学生,但确实又是学生。
因为靳簇认得他们。她下意识扯了把周钦朝的袖子,将他带到身后。
几个人进来就注意到了最角落的靳簇。
带头的女生忽然尖叫起来,“我靠,那不是靳簇吗?”
“老鼠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可不能再吃了,踩到屎了这不是?”
周钦朝在听见靳簇名字的瞬间,脸色一变,她们的对话内容断断续续传来,他眸色陡然变深,刚要起身却被身边人按住。
她眸色依旧淡淡,望着他,“不碍事。”
小饭馆里人多,也大多都是学生,顺着几人的目光,很快就能定位到角落的两人。
靳簇接着夹菜,跟没听见似的。周钦朝却深呼吸,他目色转冷,几个人像是自讨没趣般,为了找补自己的尊严,忽然为首的女生捏着嗓子,“哎呀,几个月不见,身边这是又换人啦。”
“上一个叫什么来着,沈...”
“这个看起来,可没有...”
这人没说完话,餐馆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周钦朝瞪大眼睛,转眼间,他身边的人已经不在。在门前,靳簇将说话那人死死按在餐馆门上,她眼尾发颤,用力扯着对面人的领口,嘴角噙着笑意,“接着说,怎么不说了?”
她单手撞开门,在餐馆众人的惊呼中,一把将那人摔出几米。
还没够似的。靳簇双手发颤,她攥着那人的毛衣领口,拎起对方的头,一下下撞击地面堆积的雪。
黄发女生尖叫着,“你妈的靳簇,你个变态...早就应该给你教训…造的就是你的谣…不要脸的下贱…”她颤颤巍巍地抬眼,身后的人纷纷傻眼,迟迟不敢动作。他们只见靳簇眼眶赤红,嘴角的笑意几乎可怖,“骂啊。”
靳簇几乎控制不住手上的动作,她扯起黄发女生,“不是骂我变态吗?”手肘分明已经颤抖,但如同着魔般,靳簇仍死死掐着对方的脖颈。
脑中某些场景似乎与此刻重合。
“靳簇,你患有遗传性的躁郁症。”
医生攥住她的肩膀,认真说着,“所以一定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知道吗?”
“你爸就是有病,才这样…打你妈的。”
“几个月不见,身边人换了?”
靳簇双手颤抖,她盯着眼前人,耳边传来断断续续地求饶,“错...错了,我错了。”
脑袋“嗡”的一声,似乎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怎么不还手呢,靠。”
“靳簇啊,她有病,还不敢让大家知道。所以你怎么骂她,她都没反应,就跟死了似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