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眠
祖师爷诶。
纪筝吓得喘不匀气儿了。还是那伽托了她一把,将要她拉起来,继续往前走。
那伽的手劲很大,但这时却予人安全感。
那伽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像找不到了,文仙,你看见了吗?”
文仙声音如常地回答,“没有。”
说话时,手中的头颅闭着眼,口中流涎,荡到脚边的舌头上沾满了顺流而下的口水。
纪筝憋着气,就差扒在那伽身上走了。
她知道这时候不能戳破,不然鬼怪定会异动。
但怕是真怕啊。
自从在年山用了五雷法,导致心魔发作。
无论她再怎么运炁压制心魔,她的胆儿都小了。动不动觉得气短。不如从前经得起吓,心脏脆弱了不少。
祖师爷啊。
文仙什么时候成了鬼怪?
船上还有别的鬼怪吗?
他们要去的嫡小姐房间里,姜雪吟、姜梨满、小碧武仙她们都还活着吗?
这鬼怪本事不小,她和那伽一开始都没察觉到。
多亏打雷,才看到她现原形。
但鬼怪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尚且伪装成文仙的模样,在粉饰太平。
还有转圜的余地。
犹疑间,姜雪吟的房间到了。
纪筝横下心要推门。
那伽却侧挡开她,先行开道。
房间内,姜雪吟姊妹,正围坐在茶几边打双陆。
为着春寒料峭,放下帐幔,不远处放着盆取暖的银丝炭,屋内温暖袭人。
纪筝摸摸耳坠,酆都冥灯没反应。
稍稍放宽心,还好,都是活人。
“禀小姐,道姑道爷都带到了。”
文仙将他们带来后,就与小碧武仙他们退到一边侍候。
文仙相貌恢复如常。举止有度。礼仪看着也像大家族从小教导出来的侍女,非一日可以仿就。
奇怪……难道,刚才在甲板上是幻觉?
姜雪吟笑着迎纪筝上炕来,“听妹妹讲二位都是有本事的妙人,我就忍不住啊,想见一见。来玩双陆吗?”
到底是大家族出来的,要是想装熟稔,表面客套功夫也不差。
纪筝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姜梨满温柔淡然的样子,料想没什么大事,于是和那伽一起打双陆。
一边打,一边叙话。
主要是纪筝在和姜雪吟胡诌,唬得姜雪吟一惊一乍。
纪筝挑的都是早些年的经历,她和师父外出游历,同不少鬼怪猎奇打过交道,随便挑几件讲,都能让姜雪吟大惊失色。
姜雪吟虽出身蜀山,但荒于修炼。
她认为,反正有未来联姻的夫君兜底,因而从不想着要自强。
才能被纪筝这些经历给唬住。
当然了,纪筝所述,半真半假。
要不是那伽和她亲历过年山事件,听出她在东拼西凑,搞不好也要信以为真。
相对来说,他和姜梨满,是很少讲话的。
轮替着几把下来。纪筝借口去净房。
姜梨满很聪明,一道跟上来,叫小碧取了雨伞,说要同去。
撑开油纸伞,挡住甲板上的风雨。夜黑风雨嚎,船上的夜灯都来回摇晃,到处都是雾蒙蒙的水汽。随意走几步,脚下都是踩水声。
走远了,姜梨满才小声说:“连累你了。”
纪筝道:“她这是唱的哪一出?”
“大姐是怕你们出手帮我。”
是了。姜雪吟怕纪筝出手,用道术帮庶妹逃跑,那谁去嫁鱼人?
庶妹本就是被她抢了婚约,互换了夫君替嫁,少一个新娘都不行。
这才放下身段,主动和纪筝、那伽打好关系。
纪筝借口净房外出时,那伽正在屋内被姜雪吟强塞红封。
他没什么大反应,一点也不客气,接过红封,放在纪筝的位置上。拿不拿,到时候看她。
他懒得想。
已经准备好将红封推来送往一番的姜雪吟:……
您还真是不客气。
坐了一会,看纪筝和姜梨满都回来了。姜雪吟又招呼着叫菜,一同用饭。
外头暴雨连天的。
晌午时分,姜雪吟让人提前钓的大鱼就起了作用。
船主炖了一锅鱼头汤。连锅端来,还续了火。瓦罐里头,鱼汤奶白浓郁,咕嘟咕嘟冒泡,香气扑鼻。白豆腐配葱花,与鱼头同煮解腻。
冷雨天里,喝一碗鱼汤,鲜美之余,四肢百骸都暖起来了。
蜀山姜氏是大家,对仆人也不差。
剩下的鱼类、干贝等都分发给下人去自行烹煮。
亲近的近侍,如文仙武仙一流,等小姐吃完了,也可以一同上桌。
姜雪吟等吃完了,由着侍女们去吃。
她又招呼着要玩叶子戏。
蜀山的叶子戏来去大,牌翻几转,赌注可能翻了几十几百转。纪筝可玩不起。
那伽这厮巴望着眼,十分好奇,刚转了几轮就摸到门道了。
纪筝急着回房间,“我可没钱。输了你在这抵债。”
那伽一眨眼,两颗眼泪就挂在眼眶里,将落不落的模样。
纪筝:……祖师爷,这里有鬼碰瓷。
还是姜雪吟笑呵呵,说不玩钱,拿了一堆饰品充当筹码,各人面前放了点,以物易物来□□头。
“图个高兴。”姜雪吟皱眉,“雨那么大,我心里闷闷的不爽快。”
她更喜欢晴日。
纪筝看出去,侍女们正在紧闭被风吹开的门窗。门栓窗栓都要两人合力,一人顶住,另一人帮忙,才能拴牢。
外头风雨嘶吼,暴雨滂沱。
隔着灯影,甲板上的雨水一茬接一茬,连成了白色的幕布,随风翻卷。
纪筝默坐,“雨大了,我和小师弟该回去了。”
天象有变,又在海上,主水难。
凡有难,闭门不出,待在自己的安身处,更容易保平安。
修道人趋吉避凶,提前避凶,总比临阵施法强。
可姜雪吟哪里舍得放人。
“甲板上水坑,路滑不好走,天色又黑,不如在我这将就一晚吧。”
“文仙,武仙,再去拿两床被褥来,要簇新的。”
文仙武仙两位婢女应声而去。
纪筝被架在火炉上,真是不好走。那伽已经开始打瞌睡。深夜的下雨天,许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总人类是不爱动弹,宁肯窝在密闭的地方,就着暖火躲雨,觉得安全。
过了那股子劲儿,纪筝也懒怠动。
又见姜雪吟这套间极大,分了好几隔,再住几个人都问题不大。也就不强走了。
再说,她走了,姜梨满可走不脱。索性陪一陪了。
被褥拿来。
轻薄暖和,面料也触手丝滑,如婴儿肌肤。盖在身上,又透气又不失温暖。听铺被的文仙讲,是取天蚕丝做的被子,蜀山拢共也只得了三条。蜀山山主自留一条,剩下两条都赏给姜雪吟做嫁妆了。
厚此薄彼啊。纪筝暗道。
她干脆拍拍身旁,让姜梨满来同她睡。
这蜀山山主,舍不得分条被子给庶女,她还偏要让庶女睡一睡这被子。
姜梨满受宠若惊,但还是很乖顺地过来了,褪去外衣,只剩雪白中衣,同纪筝坐躺在一处。
姜雪吟纵有不满,也不好说什么。
为避男女之嫌,那伽和侍女们,睡在屏风隔挡外。
那伽避得更远,就差睡到隔壁间去了,顶着墙壁睡的。
他要是有什么动作,屏风隔挡外的侍女就能先被惊醒。也就不担心他能对小姐们做什么了。
看他憋屈无语的模样,纪筝笑个不停。
旁人问她笑什么,她说看到条可爱的小蛇。
“蛇?哪里有海蛇?”姜雪吟如临大敌,吩咐侍女把帐幔放下来,裹紧被子,吓得都快杯弓蛇影了。
那伽用星星点灯,“没有蛇。被赶走了。”
姜雪吟看到他的能耐,也没完全放心。
叫了武仙睡在床侧,以作护卫。
女孩子们在屏风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渐渐地被炭火都熏困了。都说熄灯要睡了。
文仙、小碧往隔间外去,各自寻榻睡。
小碧不知怎地,冷鱼头汤吃坏肚子,急匆匆拿了竹片纸往净房跑。
文仙、武仙、那伽都各自歇下。
内里烛火熄灭。唯有侍女们睡的横榻边,留着盏灯,专为伺候小姐们起夜用。
光晕昏黄。
纪筝身旁睡着姜梨满,姜梨满呼吸平稳。
纪筝睡不惯床,自嘲苦日子过了三年多,倒吃不了细糠了。
长夜难眠,只好闭着眼养神。她失眠的时候,吐纳静心,不喜辗转反侧,加剧失眠。
真是羡慕那伽,从不会失眠。
屋内非常安静。
只有睡着后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伴着窗外的雨打甲板声,似是副催眠的画。
纪筝略有困意。
沙沙沙。沙沙。
纪筝烦躁,是小碧闹完肚子回来了吗?
怎地动静这么大。
她微微睁眼。看清景象时,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
只见地上有黑影在爬动,沙沙沙爬到主床前。
主床上,姜雪吟正拥衾娇睡。懒懒翻身说梦话。
而重重叠叠的帐幔外,黑影似是静止了。
纪筝偷瞧着,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轰隆隆。夜半雷声滚滚。惊得姜雪吟不安地翻了个身,嘴里咕哝着什么。
亮起闪电。照亮屋内。
陡然,纪筝瞪大了双眼。
黑影不是不动。那爬动的怪物,头身分离,手里捧着头颅,不停地往姜雪吟耳边凑。
隔着帐幔,鼻子正在疯狂贪婪地嗅闻。
“香,人|肉好香。”
头颅说着,口水流个不停,把那床幔都打湿了。
有成人身高那么长的舌头,不耐烦地挑开床幔,血盆大口,猛然张开。
姜雪吟被纪筝的炁远远弹醒时,望见的就是这副景象。
她傻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