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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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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静得坠针可闻,空调没开,寒风偷偷渗进来,冻醒了一批人。

“我说完了,关于‘标记香’的最深发作期,和弱化香味的方法你们总该知道吧?忘了就进系统下载文件看看,还是早几年的没有换版,其他的我不多做阐述了,”啪,熊小滚合上夹着一沓厚纸的旧笔记,目光悲壮环视众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能有啥问题。这不全是问题么?

市局爸爸不管他们了,再叨扰就是有事烧纸。向分局借,难度系数大于铁树开花,月河分局已经把GS拉入黑名单,其他几个远的,让人家天天两头跑确实吃不消,要么出个手续直接“住”过来,又是道繁琐的工程。反倒素来和特发科相亲相爱的特警队表示愿意在不忙的情况下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但你要相信一句话,好人一生平安,她会没事的。”特警总队一支队队长邢建宁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拍拍熊小滚的肩,说出这样打脸的台词。

“我跟你要物理攻击,你给我魔法?我谢谢你了,好人。”

熊小滚走出市局大门,望着脚下通往繁华远方的宽阔长阶,心境苍凉。他深刻体会到危难见人心是怎么个见法,也磨出了另外的想法。与其碰一鼻子灰,不如大胆尝试一次,把全部信心赌在自己一把零食一把爱亲手带大的特发科全体公美身上。

正因为有人以血肉凡躯镇怒海,所以这世间的风平浪静从未消散。

室内只余新风系统的运作声,熊小滚垂落视线,原以为会听到一波有如杀猪的民怨沸腾,他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但是——

“好的。”

“了解。”

“收到。”

“明白。”

“没问题。”

“大王放心吧,小的们保证完成任务。”

“烟雨宝贝长得可爱吗?”

一个个眨巴着绿眼睛的小可爱举起拳头跃跃欲试,打气加油,有个别人士还在问些不着四六的问题……即便最近大家快被折磨得要去做精神鉴定了,但他们更怕熊队扛不住早一步泄气,一边啃着鱿鱼条一边热情鼓励。

“大哥您尽管下发任务,我最喜欢上班了。”

“我也喜欢,有种魂飞魄散后又得道飞升的感觉。”

熊小滚:“……”

“任何困难都不足以作为退缩的理由,这可是老大你说过的。”

熊小滚张嘴,想回点什么,却是一噎。

“熊哥你不要垮了啊,你垮了谁批发江米条给我们吃,谁买下午茶犒劳我们……”

“斗香,你少碰点江米条和奶茶吧,真的齁甜……人类都喝奶茶喝胖了,你再这么一天一顿,小心跟极乐一样发烧50度在家躺尸半个月。”

“放屁,极乐明明是狂炫六寸奶油蛋糕发烧的。”

“好了——”熊小滚对着幼儿园小朋友们拍了两掌,示意看向他这里,“我查看过五年前那份标记卷宗,当时由十二名刑警与八名特警联合蹲守,一周轮岗一拨,执行长达一个半月的夜间保护,那我们这里,派一个就好。”

一个顶隔壁一队,也能理解他们为什么非要把这活踢给GS了。

太省力了。

“公主需要一位骑士,”当所有人以为率先开口表态的金刀要挺身而出,他突然把摊开的手移向公冶渡莲,“影青蛮合适。”

公冶正在接斗香递过来的山楂糕,轻轻咬嘴里,含糊地“啊?”了一声。

“以前没遇到过公美贴身保护受害人的例子,影青和邓烟雨见过面,彼此认识,邓烟雨对他存了个印象,不会太抵触。”

“她身上的香味你记得吧,你有个底,总归比我们牢靠。”

公冶咬断山楂糕,甜得发腻,他有点口渴,去拿水。

“时间还早,要到十二月才由我们接管,”一向沉默寡言的暮火发话了,他是特发科里地位仅次熊小滚的大组长,“届时局里或许也有松动和安排?”

“想得美呢,”熊小滚站得腰酸背痛,拉来一把椅子,“反正我到时会再尽力争取一下,期望值不要太高。”

暮火轻笑:“那要不,就先让影青单独负责?”

这话一出,大伙目光齐刷刷集中在公冶身上,有心疼的,有羡煞的,也有兴冲冲满脸写着八卦的,公冶缓慢地转开保温杯。

他需要喝水润一润。

2076年12月24日,今日是平安夜,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格拉海德医院五楼病房。

庆威凤已在上周出院,报复性消费了一通,时不时给邓烟雨发来一些外面世界的精彩记录,她和蔡蔡去游乐园,去网红景点打卡,去听音乐节,缤纷的九宫格照片让躺在病床上的邓烟雨眼馋得不行。

她也好想回归正常生活。

这一天可给盼来了。邓烟雨换上宽松卫衣,把随身物品塞进袋子里,床上床下地毯式搜索一遍,确定没有遗漏。

医院不是宾馆,不可能给康健的患者办张绿卡永久住下,靳南破例让邓烟雨住到月底,当然医院不承担费用,邓家的钱也跟开闸泄洪哗哗流出去了。邓忠云和金曦还有工作要处理,再三思量,也得到警方的担保,决定让女儿出院。

街上风大,裹挟着厚重的冷空气。快元旦了,大小商铺均在满减促销喜贺佳节。邓烟雨拢着羽绒服的衣领,被父母护在中间,有行人迎面走来,他们眼疾手快立刻把孩子拽到一旁,不让靠近。

“爸妈,我真的没事,熊警官不是说了吗,白天我身上气味很淡的,尤其冬天很难闻出来。”

“可熊警官说你现在是关键期呀,关键期懂不懂伐。”金曦又懊悔了,她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应该让女儿出院,警方并不是24小时如影随形地保护。

“老公,你再和熊警官申请一下呐,要不白天也派个同志保护,我们今天就要走了,小雨一个人怎么办啊。”

“我不放心,我们带小雨走吧,回灯港算了。”

“不行的!”邓忠云一副“你看你”的表情指指她,皱眉说,“熊警官特地提醒了,说不可以接孩子回灯港。小雨现在去哪里都会被盯上,本来歌华这边的警力已经着手部署了,你这一秃噜把孩子接走,歌华的警察扑个空,灯港那边又要被你弄得炸开锅,这不是给人家添乱吗,好了别说了,听警察的没错。”

给大家惹麻烦了。这是邓烟雨得知自己被标记,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想法。

是不是接下去的两个月乖乖龟缩在那间小公寓里足不出户,就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事端,也可以让警察不用那么辛苦,通宵盯守。

……那我大学也不用去了?

直到这一刻,邓烟雨豁然顿悟过来,出院回到这座喧嚣复杂、暗流涌动的大城市,才是离危险更近一步。

她开始害怕了,她感觉四处生眼,和五年前被标记的那个人一样,要在日复一日的惶恐不安中度过。

金曦凑近嗅了嗅邓烟雨的头发,好奇地说:“话说宝贝啊,我为什么闻不到你身上的香味?”

“因为只有美食家能闻到。”

这么说来。

公冶警官也闻到过吗?

冬天的太阳晒得一路的风也在发亮。邓烟雨不自觉地陷到记忆里,回到那一天,看着他站在离自己略远的地方,拿着本子认真记录时的样子。他满身的寂静感化作柔水散开,阳光如浅金的绸缎,沐在他睫毛上,让邓烟雨想起夜色里一波万顷的芦苇荡,它们沉沉密密地弯着遮着,长风一来,满枝一漾,底下的水光便悄然溅出。

……怎么又去想他了。

坐上出租车,邓烟雨甩了甩脑袋,祈求自己的脸蛋赶紧降下温来。她抱着袋子观望窗外风景,绿化带在飞速撤退,形成一抹翠意。

金曦前不久来给公寓收拾过,连角落也片尘不沾,邓烟雨开心地搂着妈妈撒了会儿娇,见长桌上全是吃的,堆积成山,那是邓忠云去超市为女儿大购特购的存粮,她拿出一盒猴菇饼干,撕开包装吃起来,转头来到阳台上东瞧西望。

“这公寓也破,等租期到了咱们给小雨找间好的。”

邓忠云若有所思。

“你想什么呢?”

“我想趁天还亮着,带孩子出去吃顿大餐吧,她冰箱里的菜全坏了。”邓忠云说,金曦看了眼天色,虽然忧心,倒也答应了。

他们去了一家老字号酒楼,因为邓烟雨不擅长吃鱼,招牌菜没点。用餐期间邓忠云把一件事告诉了金曦。

“什么?!”不出所料,金曦果然跳起来,“美美、美食家?什么美食家?公安美食家?不是老公,你为什么到这时候才告诉我啊。”

邓烟雨啃着花椒排骨,一脸懵地看他们,鼓着腮说:“啥?”

“从今天起,公安会派人夜间保护你,负责你安全的警察同志是公美,”邓忠云喝了口大麦茶,说,“代号叫影青。”

邓烟雨睁大眼睛。

“哎哟我真叫受不了了,这……这熊警官是怎么安排的啊,小雨才被美食家捅了肚子,现在又安排个美食家来保护她?我就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歌华那么大个地,怎么做事五迷三道的,我要给公安局打电话,我现在就打!”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你这是干什么!”

“救我的就是他!”邓烟雨着急忙慌大喊一声,对面皆怔住了,她匆匆搁下筷子,“我遇害时,救我的就是他。”

金曦声音磕磕绊绊:“你说,美食家救了你?”

“是……”邓烟雨握紧手,指甲嵌着内里,“他……他人很正直,而且他就是警察,妈妈你怎么可以区别对待。”

“你还说我?就算他职业干的警察,他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美食家,我在担心你生命安全,你现在是被吃人的怪物盯上了!你这孩子怎么想的!”

“他不会吃我的!”

“好了好了,吵什么嘛,别人都要看笑话了……”邓忠云瞟了几眼周围,伸手摆了摆制止她们,“先吃饭,吃完我们送你回公寓,估计人家也快来了。”

“我要见见那个什么青的,”女儿胳膊肘往外拐了,当妈的必是瞧出几分端倪,豆腐汤上来,金曦一勺一勺往碗里盛,“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样!”

然而金曦没有如愿,他们的飞机不等人。临走前,金曦关照邓烟雨今晚绝对绝对不可以再出门,听到按门铃敲窗户的声音也坚决不要管,早点睡觉,有事给警察打电话。情急关头,她也顾不得那个警察的身份了。

“影青肯定比普通警察厉害,你要遇到什么事,给他打电话啊,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我知道了妈妈,你放心,”邓烟雨难受地抹去母亲面庞的湿痕,“你不要哭了。”

金曦眸含清泪,不舍地摸了摸女儿的脸,转身离去。

门一关,公寓里只剩她一人,和长桌上花花绿绿的吃食,证明着她的父母曾经来过。

好像热闹与幸福一并散去,邓烟雨倏地生出怅然若失的感觉。

公冶警官什么时候来呢……

话说我还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和熊警官要吗?

邓烟雨一个人在屋子里走了走,拿起平板。

黑屏的平板会显出许多斑斑点点的指纹印,瞧着脏。邓烟雨心想妈妈这么个细心美人,打扫起来连她手办的裙摆褶皱都要擦,却没有帮她擦擦屏幕。

她点亮平板,放起爵士轻音乐,想了又想,把音量调低些,接着去整理满桌的吃食,弄好已是晚上八点,父母应该坐上飞机了。

她从柜子里拿出换洗衣物,莫名觉得房间太亮,会招来什么,便把外面的灯关了,随后去卫生间洗澡。

热水洒下来,雾气蒸腾。

今天她冲了很久,身子暖得不能,手指也泡皱了。邓烟雨穿好衣服,速速吹干头,发现篮子里不见睡裤,大概是落床上了。

这可是在大冬天。她默数三秒,勇敢地推开浴室的门,热气如雾涌云蒸团团翻滚而出,她顾不得开灯,搓着双臂一路小跑来到床前,去拿睡裤。

睡裤一半挂在床上,一半拖地,她弯腰去把睡裤捡起来。

她的床是硬板床,四侧做空,平常床单会延下来一段,半罩着,不蹲下或者埋低脑袋,是看不出里面情况的。

但一个正常人,若非突发奇想头脑一热,不然根本不会想着往床底下看。

邓烟雨捡起睡裤的时候,余光微偏,捕捉到一丝绿光。

它在黑暗里惺惺窥闪,诡秘莫测,像躲在猥杂草丛中的虫子一亮一亮,又像燃烧在阴曹地府里的两簇青白火焰,引诱将死之人踏向黄泉鬼门。

恶寒生猛地蹿上头顶,四肢百骸的血液在刹那间凝结,邓烟雨浑身上下绷得无法动弹,裸露的双腿汗毛倒竖,全然忘了深入肌肤的严冬冷意。

她颈线僵直地拉着,喉咙吞咽不动,呼吸难以流出,胀紧的心跳扯去了万丈高空。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她恳求这一切是梦,哆哆嗦嗦转过头——

和一双如饥似渴,幽幽笑的绿眼对上了视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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