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今年容州的冬天似乎格外冷，时俨每天早上都要多睡半小时。
李昙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拆快递。
白底黑条纹的羊绒围巾手感很好，长宽几乎能当个小毯子。
其实李昙很少给她打电话，一般都是她的助理找她，凡是亲自来的，几乎说的都是新戏的事。
那部被搁置几个月的悬疑剧有了新进展，李昙让她回一趟公司。
电话里的意思很清晰，这剧估计要在最近开机。
时俨挂了电话，把脸埋进围巾里揉了揉，很暖和。
外面很冷。
冷冽的空气碰上玻璃，结了一层冰霜样的雾气。
这样的天气该呆在房间里裹着被子才好。
拿玻璃杯接了热水后放到桌上，时俨先去洗了把脸。
不用试戏她就没化妆，只打了一层粉底，抹了点口红，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一点。
穿好衣服后她戴上新围巾，又戴了手套，喝了口温度正好的热水才出门。
即使全副武装，刚出门的时候还是觉得头皮发凉。
她的毛绒帽子在剧组弄丢了，得再买个新的，时俨想。
约好的出租车已经到了，她小跑着赶到小区门口。
车上的音响里放着一首她不知道名字的歌，有点吵闹。
时俨摸出耳机塞上，开了降噪后才觉得好点。
车开得不快，车上暖气加上身上厚厚的衣服让她觉得有点昏昏欲睡。
眯了不知多久后，司机停了车。
时俨望了望窗外才下车，明显是有点发呆。
星光大厦的银蓝在冬日的天色下多了几分冷清感。
时俨把滑下来的围巾往脖子上绕了一圈。
等电梯的时候她垂着头，用脚尖小幅度地摹瓷砖的花纹，感觉到有人过来时，她收了脚。
电梯门打开，她走了进去，按了17楼，直到电梯门关上，跟她一起进来的人也没有按下什么键，看来也是去17楼的同事。
郁闷的天气还要工作，时俨没有主动打招呼的精神，权当作没看见人。
也幸好围巾包住了她大半个脸，影响了视线，加上对方比她高出不少，她若是不特意仰头，根本不知对方是谁。
她在公司跟谁都不很熟，没有特意去看清对方打个招呼的必要，对方估计也认不出她。
数字一层一层往上，跳到17时，时俨脚步一抬，准备出去，结果一个身影突然挡到她面前，把路挡得严严实实。
对方面向她，明显是有意挡路。
时俨把脸上的围巾扒下来，抬头问：“怎么了？”
当她终于看见对方的脸时，表情凝滞了下，“路……”
一瞬间，她差点脱口而出路人甲的名字，在明显的间断之后才继续说：“路朝许？”
17楼电梯对面的中庭还悬挂着那张巨幅海报，上面年轻男人的脸与面前这张脸无限重合。
季节变幻，她眼前的这个人穿着一件及膝的黑色外套，露着里面浅灰的薄毛衣，跟海报上一样的神采奕奕。
他抬手挡了要关上的电梯门，对时俨说：“先出来。”
时俨默默走了出去，然后习惯性向左转。
走到玻璃栅栏边等她的路朝许一回头见人走了，两步跟上来拉住她：“你去哪儿？”
时俨疑惑回头：“经纪人找我。”
路朝许：“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时俨转过身：“你说。”
在无人路过的回廊上，路朝许松开手，半晌，问道：“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时俨茫然：“什么消息？”
“一个表情包。”一本正经吐出这五个字的路朝许啧了一声，继续说：“我等了你半个月，你都不上网的吗？”
时俨懵得很，想了一会，问：“微信？”
“嗯。”路朝许轻嗯一声。
“……你的表情包不是发错了么？”时俨感觉自己嘴角抽搐了下。
她确实在半个多月前收到了路朝许的一条微信消息，只是个看不出什么含义的动画表情，别的什么话都没说。
以他们之间沉底两年没有私下联络的关系，她当时就以为是他不小心挨着了手机屏，发错了，于是没管。
现在被当面质问，她觉得自己很无辜，不过她不想争论这事是不是有人对有人错，直接问道：“你找我有事？”
路朝许：“……没什么事，我发错消息了。”
“……哦。”时俨把人撇下，转头就走。
哑然的路朝许又跟上来，问道：“来参加新戏的会？”
“嗯。”时俨点头。
难怪李昙突然给她打电话，原来是确定的男主角终于休息够了回来了。
出乎她意外的，会议室里坐了好些人，她在李昙的示意下找了位置坐了下来，跟在她后面进来的路朝许很自然地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
时俨目不斜视。
人来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李昙拍了拍手，把会议室里一群人的注意都吸引到了投屏上，时俨这才看清上面写的不是那部悬疑剧的名字，而是另一部作品——别枝惊鹊。
这个名字她听过，是目前很受市场欢迎的仙侠题材，只不过跟一般仙侠剧以爱情戏为主题不同，这个剧本更侧重于女性成长，角度非常新颖。
前段时间已经发布了组讯，正在招募演员。
李昙在讲关于拍摄立项的一些事，时俨没怎么听进去，只是想到要是马上开机的话，她大概率要在冬天穿古装的薄戏服，那得冻得多惨。
十来分钟后李昙讲到了选角一事，除了男女主角外，其他角色的演员在之前已经定下。
时俨听到男主角这个关键词时，没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路朝许。
既然他坐在这里，男主角的位置非他莫属，那谁能去演这个女主角？
流心传媒旗下的女艺人中，还真没哪个人能在现在的路朝许身边演大女主。
难不成要找外面的女演员？
路朝许在她一偏头的时候就回望她了，见她不说话，笑着问：“看我做什么？”
时俨默了一下，摇头，转了过去。
没过一会果然听到了李昙叫了路朝许的名字。
路朝许站了起来，随意地挥了挥手，“大家多多指教。”
说完就坐了下来，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时俨。
李昙又说：“女主角呢，我们考虑由时俨出演。”
“？？？？”
直到会议结束，时俨的脑子还在被这炸裂的消息震颤着。
这是出什么事了？流心传媒是要破产了还是要走险中求胜的路？让她一个小透明去演大女主？还是跟顶流搭配的大女主。
而且整个会议室里竟然没人提出异议。
在人都散去之后，时俨走到正在整理文件的李昙旁边。
李昙脸色平静，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先她一步开口：“悬疑剧的角色给别人了，你安心准备这部就行，这个角色确实也适合你。”
说完就走，没给她表达意见的余地。
时俨呆愣当场。
同样留在会议室的路朝许抱臂走过来，歪头看她，弯着眼睛笑：“你怎么好像并不开心的样子？”
时俨在呆愣里抬头，问：“你怎么好像并不意外的样子？”
路朝许耸了下肩，“当然不意外，因为是我推荐你演女主角。”
“……”
这世事可真奇妙，时俨无话可说。
她跟路朝许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好像都是这样飘忽的情况。
她猜不透路朝许的行为，在他面前她以往塑造形象的方式都不太管用，他总能让她没法平静对待。
对这样的人，她得敬而远之，免得一不小心忍不住。
她绕过他往会议室外面走。
路朝许跟过来，“你不请我吃顿饭？”
“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因为我给你推荐了一个合适的角色，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请吃个饭没什么吧？不然我请你吃饭也可以。”
“……我还有事，下次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次能是什么时候？当然是没有下次了！
时俨被搅得心烦，加快了脚步。
路朝许在后面喊她一声：“你去哪？”
“回家。”
“回家的话我送你吧。这天儿怪冷的，你等公交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站门口别动，我去取车。”
“……”时俨扫了一眼离开的背影，径直往门口去了。
她打了车，司机离这边有点远。她站在路边等着的时候，一辆车停在她面前。
车窗摇了下来，探出一个头来，手指点了点车身，“上车。”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时俨没动。
路朝许有点惊讶：“打车？你……”他没说你什么，而是改口，“那就取消吧。上车。”
时俨顿了一顿，绕到另一侧上了车。
车开出一段后路朝许才问：“你家住哪？”
时俨报了小区的名字，他“哦”了一声。
车里温度适宜，时俨缩在围巾里。
同一个公司，几乎一年也不见一次，突然推荐她演女主角，她想不通路朝许到底在想什么。
路朝许侧头望她一眼：“冷吗？要不要我把温度调高点？”
时俨摇头：“不用。”
“你为什么这么怕冷？”路朝许问。
“还好。”典型的时俨式敷衍回答。
路朝许把温度上调了两个度，“家里买个泡脚桶吧，经常泡泡会好点。”
狭小的空间内，路朝许的声音近在咫尺，是一种带着几分少年气的清亮嗓音，仔细听来，又觉得有一种雾气埋在每个音之后。
明明不是很相似，却不由让她想起路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