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降临
天色渐暗,菊地绮良抱着装了猫的纸张,等在公寓大楼的路灯下。
“久等了。”声音从一边传来。
菊地绮良望向来人,他和她想象得差不多,带一副眼镜,发茬有些长,似乎没来得及去修剪,一位干净、瘦弱的青年男人。
羽鸟希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箱,看了一眼蜷缩成一团熟睡的猫咪。
“因为家里没有养猫的用品,只能这样让你带回去了。”她解释道。
“没关系,”羽鸟希接过装了小猫的纸箱,“我买的宠物航空箱也还没到。”
他们看起来有说有笑,虽然谈论的主角是一只不关心世事的小猫咪。
“这个点经过的出租车比较少。”菊地绮良探头张望马路来往的车辆。
羽鸟希表示自己在这里等就可以了,应该也不会太久。
菊地绮良瞄了眼纸箱,友善地笑了笑说:“我也没事做,在这陪陪小猫。”
嘈杂的音乐声与刺眼的远光灯由远及近,纸箱里被打扰美梦的猫咪抖了一下,先是不安地叫了一声,再缓缓睁开了眼睛。
同时,一辆瞩目红色敞篷三车也停在了路边,吸引了两人一猫的注意力。
驾驶位上的西装男人傲慢地说:“你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呢,绮良。”
“你是谁?”菊地绮良问。
随后她回忆起来,这位是这个世界自己的约会对象,芦舅道然。
芦舅道然好像被气得不清,脸色都青了,“我是太阳系最强灵能力者,万物都在以我为中心回转。”
羽鸟希想,这人名字还挺长。
伴随着烦嚣的音乐声,芦舅道然开始出言嘲讽菊地绮良和她的现任衣着廉价,抱个纸箱是在找下个公园作为住处吗什么之类的讥讽言语,又炫耀自己上了电视、同业内名人以及日轮灵能联合会搭上了关系。
菊地绮良都没怎么听清,他车内放的音乐声太大了。
小猫从纸箱里冒出一双尖尖耳朵、一对浑圆双眼,听力灵敏的它睁大双眼,好奇地望向声源处。
“可惜,这只猫的命不长久。”作为职业灵能力者的芦舅道然忽然转了话题。
说完,红色跑车的排气管发出声如滚雷般轰鸣声,疾驶掠过两人身边,驰骋远去。
紧皱眉头的菊地绮良向羽鸟希致歉自己牵连了他和猫。这个世界的自己绝对瞎了眼,怎么会想依靠这样一个人得到幸福,好愚蠢,还不如自己一个人生活呢。
不依靠别人的幸福可以吗?她想到了这,却没深入想下去。
羽鸟希脾气很好地说:“没事,再怎么他也不应该这样对待小爪。”
他看着即将消失远去的跑车,垂下的手指微动。
车内中控台上固定用于放歌的手机瞬间黑屏死机,失灵驾驶系统直直撞向路边的护栏。芦舅道然惊出一身冷汗,好在有惊无险,车头碰上护栏那刻猛然停了下来,弹出的安全气囊吸收了冲击能量。人没事,车也没事,不过手机却彻底报废了。
突然发生的事故令菊地绮良原地惊呆。
羽鸟希则是平静地说:“受到报应了,人可不能存恶意做坏事。”话虽如此,表情却很感慨的样子。
菊地绮良思索这一切也太巧合了一点。
反正芦舅道然又没出事,她懒得细想,便问起:“小爪是指猫猫吗?”
羽鸟希说:“是的,纪念一下曾经的一段经历。”
他从纸箱里抱起小猫放脑袋上蹭蹭亲亲,被猫的四肢爪垫全力抵抗,不仅眼镜歪在一边,脸上还多了四个小梅花印。
人还在那高兴呢。
远远看到出租车的菊地绮良挥手示意司机,羽鸟希把猫往衣服肚兜里一揣,坐上出租车离去。
公寓里,菊地绮良抖抖沾满猫毛的围巾,打算拿去洗衣店里干洗。她感觉自己这几天毁了挺多东西,一件高级大衣、一双很喜欢的高跟鞋、还有莫名消失的发夹……想到这里,她随意把围巾塞在一旁,给备注是笨蛋老公的影山茂夫发短信。
“小爪到新家了。”附带一个可爱的颜文字表情。
很快,笨蛋老公的短信回复:“小爪?”
“主人给取的名字啦。”
影山茂夫对“爪”字的观感有一点微妙,来源也许和他经历的超能力反社会组织也取名“爪”相关。
他慢吞吞打字发送:“希望小爪幸福。”
小良:“当然会啦。”
影山茂夫没有继续回复,他认为交流已经结束了。
等半天都没短信来的菊地绮良心里想给影山茂夫也装一个无障碍模式,人家岛崎亮回复柏木熏回得多快啊。
可寓言故事又说,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菊地绮良再次主动编辑短信向他发送:“我明天来还你毛衣呀,洗得香香的哦。”
这是她这几天做的唯一家务劳动,还是冷水手洗,就怕毛衣变形缩水。
一会,笨蛋老公才回复:“好的。”
菊地绮良郁闷得后仰滚进衣服堆里,想这人好讨厌哦,多说两句嘛不行。
生命沉沉睡去的夜晚,月光被树影晃荡着挡住了去路,压抑的黑暗蜿蜒萦漫所有世界的缝隙。
一个男人停留在公寓门口,一动也不动。
门缝渗透出一丝丝瘆人的凉气。
睡梦中的菊地绮良想要睁开双眼,身体却仿佛被凉气囚禁无法动弹。她的呼吸急促,嘴里呢喃呼救着……从门缝钻进来的丑陋恶灵整个覆盖了她。
男人见“它”彻底流入公寓内后,转身离开。
天光大亮。
菊地绮良站在镜前观察着自己,冷汗滴滴流淌在苍白的面色上,萎靡不振,像一段干枯的树枝。她感到不知缘由的痛苦。特别是胸腔内,心跳砰砰作响如同爆炸前的倒计时。
骨感纤细的手肘于洗漱台上,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
菊地绮良想,这没什么,总不会比十几岁时候还难熬。
歇了一会,她给影山茂夫发消息述说自己今天有事,还毛衣计划暂停。
影山茂夫回复:“嗯,知道了。”
也不多说的短信给予她原本糟糕的心情更加沉重的痛击。
理智上,菊地绮良知道现在的影山茂夫不是红着脸答应每天出门前说爱她的老公,但情感上她无法控制。于是拿开手机、撇过头去、悄悄掉眼泪。
连续好几天,菊地绮良都因梦魇睡不好,白天勉强维持日常,造成的结果就是体重迅速往下掉。
她每天看到镜中显得十分沉重可怕的自己都想死。
菊地绮良想漂漂亮亮地去见喜欢的人。
不漂亮的菊地绮良自然没有再见影山茂夫的勇气,还毛衣的事情一直延后。
同事兼好友的柏木熏不免担忧地问:“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你现在看起来特别糟。”像一具干尸。
“嗯,下班就去。”她也认为不能这样下去了。
“我陪你吧?”
“没事,我可以啦。”菊地绮良拒绝道。
她与世界仿佛隔了一层薄膜般泾渭分明。
独自前往医院的路上,伴随着浑身乏力和呼吸困难,以瞳孔作为景框捕捉的世界闪过白光,她失去神采。年轻女人睁着眼睛直接倒在了街道路面上。
吓一跳的行人们纷纷绕着她走开,不时回头,或犹豫或好奇。
“原来小良这几天是在忙这个。”
菊地绮良向上后掀开眼皮,不可置信般眨眨眼,她看到了背光的影山茂夫正俯视自己。
光顺着他四周倾泻,阴影里的脸反而朦胧得模糊。
神降临了,菊地绮良认定。
影山茂夫所看到的世界与常人格外不同,比如此时此刻,被恶灵缠身的菊地绮良。
他说:“真可怜啊,小良。”
她仰视他,眼中攒泪,汇集在一起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滚落面颊。
他又说:“没事了。”
影山茂夫微微俯身,将手放在她额前。
语言无法言说的灿烂光辉映照在菊地绮良身边绽放,璀璨又决绝。整个世界的光都好像穿梭于他眼中,无比神圣。
阴暗在光明中无处藏身。